第五章 一張欠條

宋強看著金燦燦的麵包,咽了口口水,這年代的麵包什麽添加劑也不放,聞著就是香。二大碗那麽大一個,才三毛錢,真是便宜。

宋強走過去,掏出王老二給的錢,買了兩個,花了六毛,拿著蹲在樹蔭下吃起來。

剛吃完一個,打算吃第二個的時候,從麵包廠裏走出一個中年男人,推著自行車,車上掛著個包,穿著一身幹淨中山裝,很有氣派的樣子。宋強瞥了一眼,繼續吃麵包。

那個中年男人一邊朝前走,一邊扭頭對著麵包廠罵罵咧咧,車子竟然直接撞到宋強麵前,宋強正蹲在地上,看到車輪子連忙躲閃,手上的麵包掉在地上不說,自己沒站穩,頭一下磕到了身後的樹上,一陣鑽心的疼。

後腦勺滴落幾滴溫熱的**,落到脖頸上,宋強伸手一摸,滿手鮮血,昨天的傷口又被撞裂開了。

中年男人見狀,黑著臉罵道:“不長眼的東西,蹲在這找死呢?”

宋強緩緩站起身,一米八五的大個子,眼裏散發著北方漢子的剽悍,直直瞪著中年男人嗬斥道:

“找死你能送我一程咋滴?”

周圍經過一群藍灰工裝的行人,對著中年男人指指點點,中年男人仰頭看了一眼比自己高出一個頭的宋強,立刻慫了下來。

“對不起,我沒看見!”

說完推著自行車就走,後世的宋強自認自己不是什麽善類,為了拿到銷售合同,各種手段無所不用其極,算不得好人,怎麽能吃這個啞巴虧?

“對不起就完了,我這還流著血呢!”

“是啊,怎麽也得帶人家去衛生所包紮一下啊。”

“撞的夠嚴重的,就這麽走了,還是不是人啊?”

群眾都是善良的,對中年男人指指點點,中年男人沒辦法把自行車一停,又罵了一聲。

“算我今天倒黴,貨款沒要回來,還惹一身騷!”

他拿起掛在車把上的包,打開拉鏈伸手進裏麵掏去,拿出一張五塊錢的時候,帶出一張票據,掉到宋強麵前。

宋強彎腰撿起來一看,是一張賣麵粉的欠條,上麵的金額五千九百塊,在宋強眼裏隻不過是後世請客戶的一頓飯的錢。

可是在八十年代末,卻是一筆不小的數目!八十年代末南方已經取消了糧票,實行糧油市場供應自由。

北方一些小城市,吃國庫糧的,每個月還要去糧油供應站,拿糧本按人口購買糧食。

白麵可是細糧,就算是吃國庫糧的,每個月也是要按人頭均分,購買幾斤白麵而已。這年代市裏的這些副食品廠都屬於國營企業,不然很難弄到這麽多的麵粉。

八十年代末,是三角債務形成的時候,難怪這個中年人罵罵咧咧,肯定是沒收回貨款。

中年人遞給宋強五塊錢,順手從他手裏奪回那張票據,一臉怒意。宋強接過五塊錢,看了看,笑嘻嘻的問道:“咋,要賬沒要回來?”

“這個王八羔子的朱廠長,說什麽麵包積壓,資金沒回籠,賴著不肯給我結白麵錢,我都跑了好幾趟了,今天算我倒黴,錢沒要回來,還搭了五塊錢!你自己去衛生所包紮去吧。”

中年男人推著自行車朝前走去,宋強摸了摸後腦勺,血已經止住了,自己的這窮命還真是皮實。

宋強想起那張五千九百塊的欠條,當下心裏有了主意,那不就是麵包嗎?麵包,不就是錢嗎?

他快步追上了那個中年人,從兜裏掏出大前門,遞了一根過去,但是兜裏沒有火柴,笑嘻嘻的說道:

“大哥,不打不相識,借個火唄!”

中年人也是一肚子氣,把車子停在路邊,掏出一盒火柴,給宋強和自己都點燃了香煙,深吸了一口說道:

“兄弟,對不住了,我也不是不講理的人,實在是被氣壞了,我們麵粉廠,老老少少幾十口子人,等著這錢發工資呢。我都來要好幾回了,每次都空手而歸,實在是跟廠子裏那些人沒法交代啊!”

通過聊天,宋強知道這個中年男人叫許德林,是麵粉廠的副廠長,麵粉廠出售給麵包廠一批麵粉,可是到現在也沒收回貨款,許德林跑了幾趟,都是無功而返。

宋強夾著沒有過濾嘴的香煙,也沒有要抽的意思,任由煙卷冒著嗆人的煙霧,直直盯著滿臉感慨的許德林。許德林吸完一根煙,把煙蒂丟在地上碾滅,揮揮手說道:

“行了兄弟,抓緊去衛生所看看吧,我得回廠裏了。”

許德林推著自行車剛要騎上去,宋強一把拽住他的胳膊,把香煙丟在地上,眯著眼睛說道:

“你就這麽走了?”

“咋滴,我不是賠你醫藥費了嗎?你這點傷,不至於去醫院吧?”

許德林眼裏的怒意又升騰起來,宋強擺擺手說道:“你就不想把錢要回來?”

“什麽意思?”

許德林把自行車又支了起來,放在路邊。宋強掃了一眼周圍,拉著許德林蹲在路邊,又遞了一根煙過去說道:

“看到那邊麵包廠門口賣麵包的了嗎?三毛錢一個,挺好吃,你還撞掉我一個呢。”

“我賠你錢了,你這人,咋還想讓我賠麵包啊?”

宋強差點跌坐到地上,這個年代的人,思想都這麽淳樸嗎?

“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說,沒有錢,你可以以物抵債啊!”

許德林眼珠一轉,眼睛裏有了一抹亮光,追問道:“你是說,欠我們的錢,讓他用麵包抵債?”

終於開竅了,宋強笑眯眯的點點頭,許德林眼裏的光亮又暗淡下去說道:“就算要了麵包也沒用啊,這一片的供銷社也賣不了那麽多,鄉鎮更別說了,吃細糧都得逢年過節,誰舍得買麵包吃啊!

總不能拿回去用麵包抵我們廠工人的工資吧?那工人非把我堵辦公室裏,罵個狗血淋頭不可,不行,不行!”

許德林的腦袋搖的跟撥浪鼓一樣,許德林的顧慮,正是宋強想要在麵粉廠和麵包廠債務關係上,插上一腳,賺錢的好機會

“許哥,我有辦法啊,你信不信兄弟我?咱們倆今天遇到,也算有緣,走走,我請你吃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