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狗東西
這個院子裏的住戶們確實很討厭。
社會各階層的人都有，比如夏家對門的老秦家，一家五口人，除了秦大媽之外，三口人都在區機械廠上班，還有個小兒子剛上小學。
秦大媽就特招人煩，碎嘴、事兒媽、市儈，愛占小便宜，小市民的特性在她身上被體現得淋漓盡致。
鄰居程叔是個人民教師，程家嬸子在五金公司財務科工作，兩口子都是本分人，平日裏沒少被秦大媽擠兌，有時候夏晨看不過去了，也會旁敲側擊兩句，因此還把秦大媽給得罪了。
南房住著倆二流子，沾花惹草、偷雞摸狗無惡不作，這也就是嚴打過去了，不然擱幾年前，老王家這兄弟倆鐵定也是上了案板的王八——挨宰的貨。
“我同意梁映紅同誌的意見，搬家吧，我都十八了，老住那半間屋子就不太合適了，轉不開身不說，往那小**一躺，腿都伸不開。再者說了，夏陽那貨總住他姥姥家也不太好吧？”夏晨附和後媽的意思。
夏明宇點了根煙，被梁映紅伸手搶過去叼嘴上了，這虎了吧唧的女人熟練地吐個煙圈，衝夏晨一挑眉，說：“狗東西這話算是說我心縫兒裏去了，我也想跟兒子一起住。”
見這娘兒倆一唱一和的，夏明宇心裏也有些鬆動了，看一眼夏晨，兒子長大了，確實應該有個獨立空間了，還有老二……
“得了，既然老孫那王八蛋都給咱預備好了，咱就搬吧，等案子了結了就搬家。”他又點了根煙，有一口沒一口地抽著，眉頭漸漸舒展開來。
梁映紅和夏晨都樂了。
對付老爹，就得讓他看到實際的好處。
娘兒倆這操作可以的。
“你建軍哥說沒說，案子什麽時候能了結？”夏明宇最關心的還是案子，外麵還欠著五萬多塊錢呢，這座大山很沉重。
“沒說，不過他表示會盡快對孫友林幾個進行審問，等案子問明白後立刻轉給檢察院進行起訴。我覺得怎麽也得一兩個月後才會開庭吧。”夏晨不熟悉現如今是司法製度，但也有自己的判斷。
“這麽慢啊，那咱家欠供貨商的錢豈不是要等到一兩個月後才能支付給人家？”梁映紅咋呼道。
“建軍哥說，他會幫著跟供貨商們協調的，畢竟存折上還有錢，那些供貨商隻不過晚些日子才能拿到手，沒問題的。”夏晨解釋道。
夏明宇點著頭，也隻能這樣了，心急了不行。
往地上磕磕煙灰，順便用鞋底子搓了，梁映紅說道：“我倒是覺得，當務之急是重新把廠子開起來，隻要機器一轉，那些供貨商自然就沒話可說了。”
夏明宇看她一眼，說道：“去做點飯吧，晨子忙了一晚上，到現在連口熱乎的都沒吃上呢。”
“吃吃吃，就知道吃，錢都沒了還吃個屁啊！”梁映紅嘴裏嘮叨著，動作可一點都不慢，把煙頭往地上一扔，狠狠跺了兩腳，轉身往出走。
“你這個後媽啊，就是刀子嘴豆腐心，其實這些年來她對你不錯的。”夏明宇是出了名的懼內，跟夏晨解釋了一句。
“我知道的。”夏晨對梁映紅的性格太了解了，她是典型的北京大妞兒，潑辣、局氣、不拘小節。
一個跟自個兒親媽都能處成閨蜜的人，能有什麽壞心思。
“你後媽說得也對，隻要把廠子重新開起來，那些供貨商們就無話可說了，說不定還會主動找上門來求我繼續使用他們的產品，畢竟這年頭兒，沒人跟錢過不去。”夏明宇把煙摁滅在煙灰缸裏。
夏晨卻覺得事情沒那麽簡單，因為從下個月開始，國家相關部門就會對假冒偽劣產品進行嚴厲查處、打擊，首當其衝的就是低壓電器行業，浙南溫州柳市鎮上千家低壓電器作坊被盡數關閉。
其他地區的低壓電器廠也深受其牽連，市場一片蕭索。
除此之外，還有一個最重要的原因……
“爸，你有沒有想過重回原單位去上班？”夏晨點了根煙，心說是時候跟老爸好好聊聊了，老爸壓根兒就不是做生意的那塊料，管理和用人都不行，也不是個技術型人才，與其在商場上瞎耽誤工夫，倒不如回原單位踏實工作呢。
反正他是改開後第一批停薪留職下海創業的人，隻要跟單位領導打聲招呼，回單位複工不成問題。
聽兒子提到這事兒，夏明宇苦笑道：“你個狗東西也看出來老子不是做生意的料了是吧？當初大家爭先恐後都要去海裏撲騰幾下，見同事們確實掙到錢了，老子就頭腦一熱跟著跳了進來，沒想到錢沒掙到幾個，還差點兒把命擱裏麵，現在想想心裏都哆嗦。
嗯，回去上班也好，我那單位事兒不多，自在，掙錢多少不說，起碼旱澇保收。”
老夏在區文化旅遊局工作。
梁映紅端著盤饅頭片進來了，把盤子咣當往茶幾上一扔，說道：“早就跟你說過了，你不是做生意那塊料，你不聽，偏要瞎折騰，這次要不是晨子，你個老家夥怕是要被淹死啦。晨子去把粥和鹹菜端過來。”
夏晨笑嘻嘻應道：“好嘞。”
起身出門，不大會兒端著兩碗粥和一碟蘿卜絲回來了。
他也是餓極了，一手端著碗一手操起兩片炸饅頭片唏哩呼嚕吃起來。
“你餓死鬼投胎啊？又沒人跟你搶，你慢點兒吃！”梁映紅瞪他一眼。
“吃慢了顯不出您手藝棒來。”夏晨含混不清地捧了一句。
“狗東西，就會哄我開心。”梁映紅笑罵道，然後接著說：“晨子，你爸要是回去上班，廠子可咋辦啊？”
“賣了唄，還能咋辦啊，反正任嘛都是租來的，也就兩條生產線是咱們自個兒投資買的，問問誰願意接手，該轉租轉租，該賣的就賣，說不定咱家還能剩下幾個錢。”夏晨說道。
“賣了也好，省得牽腸掛肚的，那就這麽定了，把廠子賣了，我回單位上班去。”經過這件事兒，夏明宇也看開了，一家人齊齊整整的比啥都強，萬一他要是出點啥事兒，讓這娘兒仨今後咋活啊？
“我現在擔心的是，咱那廠子也不是說賣就能賣出去的，督察小組可還在廠子裏呆著呢。”梁映紅看似虎，實則心思縝密，她擔憂地說道。
夏晨說道：“我先補一覺，起來後去廠裏打探下情況。另外老爸你去跟劉大爺聊聊，他對接手廠子應該很感興趣。”
夏明宇點頭說：“成。”
三兩口吃完最後一片饅頭片，喝完粥，夏晨一抹嘴回房間休息去了。
梁映紅還叨叨呢，“吃完一抹嘴也不知道收拾下碗筷，狗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