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說道說道

這時,債主之一的劉大爺拄著拐棍兒走到夏晨跟前,歎了口氣說道:“小晨啊,你也算是我看著長起來的孩子,今兒咋這麽衝動呢?把人打一頓能解決問題的話,你把大家夥兒挨個兒揍一遍得了。”

“劉大爺,您這話說得可虧心了啊,我壓根兒就沒想動手,是他先對我出的手,我今兒就是廢了他,頂多也就算個正當防衛,我橫不能站這兒任他打吧?

再者說了,您老幾位來要債,那自然是天經地義的,我剛才說過了,我們家欠你們的錢從頭到尾就沒打算賴過賬,但是有話咱不能好好說嗎?非要兵合一處將打一家鬧得人盡皆知了才好看?這是解決問題的辦法嗎?”

夏晨字字珠璣,句句奔著這夥人的心眼子往裏麵剜,搶白得大家麵紅耳赤。

劉大爺也老臉通紅,“小晨啊,我們原本沒想著一起過來的,可是今兒中午,小波找到我說,你家敗了,你爸想逃跑,若是我們不來堵門,你家欠我們的貨款我們鏰子兒都甭想要回去了。

你也知道,這年頭兒掙倆錢兒不容易,擔驚受怕的就不說了,誰家裏也有個老的少的,多少張嘴等著吃飯呢,現在的錢又毛,我們也是急眼了才……”

夏晨點頭,神色凝重,“我理解您的心情,誰家的錢也不是大風刮來的,誰家的日子都不寬裕。不過您也說了,各位都是受了王小波的蠱惑才過來的,那這事兒咱就得好好說道說道了,各位裏麵請吧,我會給大家夥兒一個交代的。”

老劉歎著氣跟隨夏晨往院子裏走。

債主們一看,得,都進去吧,這事兒想要解決,還真得好好掰扯掰扯。

夏晨扭頭兒對幾個人說道:“把王小波也一起抬進來,我把醜話擱頭裏,他跑了,你們這幫人一分錢都甭想拿到。”

幾個人立馬走上前,把王小波架起來就走,越發覺得這裏頭透著一股子古怪了。

夏明宇也是歎息不已愁腸百結,最近這段日子更是過得苦不堪言。

好麽秧兒的廠子突然就和工程事故聯係到一起去了,河南一家鋼鐵公司建成剪彩,一包鋼水正要傾倒卻突然卡殼,上百萬元的產品全部報廢。

後一查,正是因為自個兒廠裏提供的低壓電器產品質量不過關所導致的。

鋼廠領導勃然大怒,先報公安後報工商,最後給質量監督部門打了電話,一層一層往下壓,自個兒的廠子就順利被查封了。

讓他更加感到氣憤的是,工廠被封後,副廠長老孫和會計劉潔突然消失,等他反應過來一查帳,賬麵上隻剩下110塊6毛5了,還特麽有零有整的。

要說倆人沒做虧心事打死夏明宇都不帶信的,不然兩人跑什麽?

這幾天來,他就沒斷了尋找這倆人的蹤跡,但是,生不見人死不見屍。

夏明宇灰心喪氣,這才覺得日子沒法過了,打算跟老婆離婚。

見債主們暫時被兒子安撫住了,夏明宇鬆了口氣,側身,讓債主同誌們先進屋裏去。

他對兒子今天的表現刮目相看了,以前這個貨可是個四體不勤五穀不分的混賬玩意兒,今兒睡了個午覺醒過來,怎麽跟變了個人似的?知道為老爹分憂解難了。

本質上來說,夏明宇還算是個心大量寬的人,看不明白兒子,就先放到了一邊。

占地麵積三百來平米的大雜院住了九戶人家,空間利用得特充分,幾塊石棉瓦一搭就是個簡易廚房,幾十塊磚一摞就是個雜物間,鍋碗瓢勺破花盆尿罐子在小道兩側擺放得整齊有序,詭異,卻透出一股子協調性,讓你不得不佩服老百姓無窮的創造力。

夏晨家住西廂房,相鄰的一間半屋子,一間是老爸和後媽住,剩下半間是夏晨的蝸居。

夏晨把大家請到老爸的居室,這間房被老爸改造成了兩個半間,屋子中間拉一道簾兒,裏頭睡人外頭待客。

十幾個人進了屋,使逼仄的房間更加擁擠,但這會兒沒人在乎這個,把錢要到手最重要。

破沙發上坐不下了,幾個人就坐馬紮上,沒馬紮坐了就站著。

夏晨也懶得給這些人沏茶了,一人一碗涼白開,愛喝不喝吧。

夏明宇尷尬萬分,掏出煙來撒了一圈兒,嘴裏說著對不住對不住,讓各位擔驚受怕了,都是我的錯巴拉巴拉。

大家臉上笑嘻嘻,誰知道心裏有沒有媽賣批?

見老爸低三下四低聲下氣的樣兒,夏晨心裏挺不是滋味兒的,愈發忌恨王小波、孫友林和劉潔了。

這事兒要不查個水落石出,哥們兒重生一回可就廢了。

等各位把煙都點了後,夏晨咂麽咂麽嘴巴子,在老爸的目瞪口呆下也點了一根,狠狠抽了一口,用心體會著香煙融入肺裏後那舒爽的感覺。

“小晨啊,你把大家夥兒喊到屋裏來,有話就直說吧,你打算如何解決你家欠款的事情,你先畫出個道兒來,大家合計合計,能成,咱們就按你說的執行,如果不成,咱們也商量個其他辦法。”開口說話的是劉大爺。

大家都應聲附和,說劉大爺說得對,大家夥兒堅決擁護。

對劉大爺此人,夏晨多少是有些了解的,老資產階級家庭出身,後來受到衝擊家產被抄,老家兒也先後離世,平反後落實政策歸還了家產,他老太太摸電門,又抖起來了。

他畢竟是資本家的後代,從小耳濡目染的全是生意經,改革開放後重起爐灶很快做大了,搖身一變成為了低壓電器廠的上遊供貨商。

再加上他資曆高,威望重,年齡又擺在這兒了,就有點倚老賣老的意思,凡事好拿個糖出個頭的。

夏晨也不跟他計較,抽了抽嘴角,他說道:“您老把話說開了,我也就不跟各位打哈哈了,我家廠子遇到的問題呢,大家都看在眼裏了,眼巴前兒確實有困難,想讓我們家立刻還錢,不可能,就算你們把我家拆了也無濟於事,這點大家認可吧?”

大家麵麵相覷,但沒人說話。

劉大爺抽口煙,緩緩點頭:“情況大家都是清楚的,你說的這些,我們也認同,不過嘛,你總得拿出個還款計劃來才成吧?你說呢,明宇?”

他總覺得夏晨還是個孩子,一個人嫌狗不待見的小年輕兒也能當家做主?況且還是替家裏還債這麽大的事情,開什麽玩笑呢。

衝老頭兒尷尬一笑,夏明宇說道:“對,您老說得對,是該拿出個還款計劃來。”

沒下文了?

你倒是把計劃拿出來啊。

大家立馬吹胡子瞪眼了,兩三個人頭碰頭的低聲交談著,看向夏明宇的目光帶著憤怒。

夏晨冷眼旁觀,把債主同誌們的麵部表情全看進眼裏了,他突然感覺這事兒也挺有意思的,能看出人心來。

大家七嘴八舌議論紛紛。

劉大爺用拐杖杵杵地,水泥地麵發出咚咚兩聲脆響,他麵容嚴肅道:“怎麽,都不把我這個老頭子放在眼裏了是吧?還有沒有點兒規矩?”

大家頓時不吭聲了。

渾濁的雙眼望著夏明宇,劉大爺語重心長:“明宇啊,我也知道你難,但這事兒它總得有個解決的辦法不是,大家都難,誰家也不好過,你也體諒體諒大家,成不?”

把煙頭丟地上踩滅,夏明宇像個無助的孩子,“我能體諒大家夥兒的難處,但情況就是這麽個情況,讓我現在就拿出錢來還賬,真沒有。”

“你這麽說的話,就破罐子破摔了啊,這可不成,今兒要是見不到錢,我們就不走了。”一個膀大腰圓的債主出言說道。

“沒錯兒,今天必須要見到錢,不然我們就住你家了。”

“耍賴皮啊老夏,這可不成,今兒說什麽你都得還我們一部分。”

大家又對夏明宇展開了新一輪的討伐。

夏晨聽不下去了,咳嗽一聲,他說道:“積點兒口德吧各位,誰還沒有個不順的時候啊?我們又不沒說不還錢,一個個急赤白臉的幹嘛?你們想要還款計劃是吧?成,我今兒就把話撂在這兒,給我一個禮拜的時間,我把欠各位的錢一把付清,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