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有電影的人生和隻有電影的人生
聽到十幾年，跨度這麽長的一段時間，讓葉凡感到震驚。
一個人的一生之中，有多少個十幾年。
從10歲到18歲，僅僅是10年；從18歲到28歲，那就是一生。
看了看麵前這位中年男人，到底是多麽愛電影，才能夠做到這一點。
“之後？”葉凡問道。
排骨老板走到櫃台旁拿起了一盒煙，點上一支，深深地猛吸一口，吐出一縷淡淡的煙霧。手指熟練地彈著煙灰，整個人看起來十分的憔悴，他的手指很黃，是個老煙民了。
“10多年寫的劇本？我花5000塊錢把它賣了，去他的電影。”說完這句話，排骨老板又猛吸一口香煙，他每一口都吸得很多，幾口就可以將一根煙吸完。
聽到這句話，葉凡就像是被什麽東西擊中似地胸口發悶，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十幾年的作品就以這麽可憐的價格就賣出去？
“40多歲，我想還是有機會的，我忘記那個導演的名字，我隻記得他是賽爾喬.萊翁內的《荒野大鏢客》的主演，他那麽老了，不還在拍片。”
排骨老板輕輕地咳嗽幾聲，看來是吸得有點猛，感歎地說道；“煙酒早就把我的鬥誌磨沒了，我現在什麽都沒有，就有著一屋子的DVD碟子陪著我。”
一個劇本，寫了十幾年，結果什麽成績都沒有。他花了如此多的時光去種一顆種子，卻沒有得到任何的果實，實在是太可悲了。
葉凡一時間不知道找什麽話去安慰麵前這位可憐的男人。
沉默半晌之後，葉凡才開口說道：“老板，從另一個方麵來說，你也是幸運的。”
“你在很年輕的年齡就知道自己喜歡什麽，然後去追求，這也是一件很幸運的事情。”
“有些人一輩子都不知道自己喜歡什麽，或者當他知道真正喜歡什麽的時候，他就已經死去。”
“嗜好是一種很神奇的東西，抽煙也好，喝酒也好，至少要有一樣。”
排骨老板坐在椅子上靜靜地抽煙，於是說道：“你說得也對……”
他將指尖的煙抽完，放在煙灰缸裏，用力地擰了好幾下，煙嘴變成了一個十分誇張的形狀，他又說道：“但這安慰不了我。”
看到葉凡沒有說話，排骨老板又點了一根煙，開始講述了他的故事。
“我第一次看電影，是別人給我父親的電影，就是黑澤明的《七武士》，我當時很喜歡這個電影。”
“於是我開始大量的看電影，父母是經商的，家境還算殷實，家裏囤了大量的片子。”
“我成績不好，在那個時代依托父母的關係，我還是上了高中。”
“可是我真的不喜歡學習，終究沒有考上大學，我的父母決定讓我經商，可我哪有那個腦子。”
“在我很小的時候，我知道電影是我熱愛的，所以我去追求了。”
“我偷了一大筆錢，我給父母留信，說自己去闖**，一定給他們混出個人樣。”
“但實際上，我隻是去了相鄰的另外一個省，租了一個小屋子裏，開始寫劇本賺錢。”
“可是劇本不是那麽好寫的，我寫得很差。”
“但是劇本寫的越是不好，我就越要寫。”
“但是很可惜，努力有的時候真的感動不了上蒼，寫了這麽久，我寫的劇本依舊賣不出去。”
“就這麽寫了8年，整整8年，我沒有臉回去看我的父母。”
“有一次，我終於忍不住，偷偷摸摸回去看我的父母，他們的生活依舊。”
“他們似乎已經忘記了我的存在，或者說沒有我這個混蛋兒子，他們的生活可能會更好一些。”
“我多麽想撲進他們的懷裏，之後再也不涉足電影，可是我沒有那個勇氣，我還是離開。”
“這一走，又是好幾年，直到一通電話把我叫回了家裏。”
“聽著我母親撕心裂肺的聲音，我知道父親死了，他得的是肝癌，估計是被我氣的。”
“自從我父親死後，家裏的產業也就敗落了。”
“我家沒錢，我徹徹底底成了一個窮光蛋。”
“我一開始以為，我即使沒有時間，可是我有錢，錢是一個大熨鬥可以撫平一切，但現在我連錢都沒有了。”
“我身子這麽瘦弱，連力氣都出不了，我該怎麽活？”
“我依舊記得，在我父親葬禮的那一天，我母親哭得像淚人一樣，直至那個時候，我才知道我對他們的傷害究竟有多大。”
“如果我那個時候不那麽固執，把自己的想法說出來，是不是事情就不會像現在這樣。”
“這個世界上，人們隻需要有電影的人生，而不需要把電影當做人生的人生了。”
說到這裏，排骨老板已經抽沒了半盒煙，故事也說了一大半，葉凡認認真真地聽的，他從這個老男人身上，看到了一個真正深愛電影的靈魂。
排骨老板繼續講道，順勢又點上了一根煙，繼續說道：“江山易改，本性難移，我還是喜歡電影。”
“還好，我在外麵寫劇本的時候囤了一大堆DVD碟片，而且還有很多搞到DVD碟片的渠道，我一拍大腿決定那就買碟子。”
“那個時候芳港的電影很火，賣DVD也能掙很多錢，算是趕上了風口。”
“賣碟片倒讓我大賺一筆，足夠我平平淡淡地花一輩子。”
“我母親看到我這樣，也就放下心來，在我父親死去的幾年之後，也就隨他離世了。”
“可是我看了那麽多的電影，從芬港電影看到櫻花國電影，再從櫻花國電影看到棒子國電影，再從棒子國電影看到萊塢電影……”
“我看到的是炎夏電影的退步和逐步地墮落。”
“我不甘心，炎夏這麽大的一個國家，有著這麽多年的文化底蘊，為什麽拍不出好的作品？”
“炎夏電影真的有未來？”
“也許沒有，真的沒有。”
“我憤怒，我在20歲的時候憤怒，到了現在我都要50歲，我還在憤怒。”
“可是我真的沒有辦法呀，我從來不是救世主，也拯救不了任何東西，包括電影，也包括自己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