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無聲的決裂
蘇青衣不知不覺間已經鬆開了陸九的手。
不對,應該是九公主陸若君。
蘇父當年橫空出世幫助先帝打下這萬裏山河,成就這鼎盛的大明王朝。當今天子上位後卻卸磨殺驢,以鐵血手段鎮壓大陸,讓世人心寒。
而身旁這個十六歲的姑娘,竟然是當今天子,蘇家最大的仇人的女兒。
蘇青衣該如何自處?
陸若君又為何一直隱瞞自己。
難道這一切都是騙局?是一個徹頭徹尾的陰謀?
蘇青衣不敢相信,也不願意相信。
他還記得那日白雀庵下,陸九替自己擋下一根鶴羽。
從那時起,蘇青衣便緊緊地握住了陸九的手,再也不想鬆開。
蘇青衣不想讓身邊的人為自己而死,但如今身邊人卻是仇人之後,這讓蘇青衣如何接受?
但鎮南候可不管蘇青衣能否接受,對於他來說,王朝公主可是一個巨大的尺碼。
“若君見過叔叔。”
陸若君俯下身來,行了一個見長輩的禮儀。
此時的陸若君,不敢麵對蘇青衣的眼睛。
從兩人第一次見麵起,她就在騙他。
但她不敢說,她越接觸蘇青衣,就越能感覺到蘇家對於大明王朝的怨氣,更能感覺到蘇青衣內心深處的怒火。
如果坦誠相待,兩人該如何自處?
這是一場沒有聲息的決裂。
更是一場令人窒息的鬧劇。
書房內針落可聞,終於是無極觀的小道爺打破了沉寂。
“恭賀侯爺,找到王朝的九公主,想必當今天子定然龍顏大悅,但這個蘇家少主,您看……”
“你帶走,我當沒見過。”
鎮南候笑道,將雙手背在身後,眼神裏有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就這般放過自己?
蘇青衣忽然覺得有些不可置信,無論這鎮南候是不是當年蘇府滅門之事的參與者,站在大明王朝的立場上,都不應該放過自己。
蘇青衣再次望向無極觀的小道爺,心裏忽然明白了什麽。
“那便謝過侯爺了。我看侯爺與九公主還有話要說,就先告退了。”
“好,我讓人送送你。”
鎮南候大手一揮,門外立刻有一老者打開房門,迎了上來。
鎮南候又道。
“對了,那個什麽梅都護,晚霞之前我要看到他全家的人口。”
此話一出,蘇青衣心中大驚。
王侯一句話,便能決定一家官員的生死,這便是階級差距,無法逆轉。
一家子的人命,說殺就殺,果然如外界傳言那般,這鎮南候可是個狠角色。
另一老者領命而去,飛快的離開了鎮南侯府。
任是那梅都護怕是死也想不到,自己不過給鐵甲首領出了個餿主意,竟然惹來了全家的殺身之禍。
臨出房門前,蘇青衣回頭望了一眼陸若君。
陸若君眼中含露,卻不敢與蘇青衣對視。
蘇青衣隻覺得心涼如寒冰,便頭也不回的走出門去。
鎮南候一臉笑意,揮袖關上了書房的大門。
一道門,隔開了兩人,隔斷了兩人之間的情愫。
蘇青衣失魂落魄的離開了鎮南侯府,像是沒有感情的動作,麻木的跟著那無極觀的小道爺而走。
兩人走著走著,便來到了街邊的酒肆。
“還沒同蘇兄飲過酒,今日不如我們二人對飲如何?”
蘇青衣置若罔聞。
小道爺搖了搖頭,道。
“蘇兄,看開點,你二人本就身份對立,水火不容,縱然再心生歡喜也是無濟於事啊。”
蘇青衣紅著眼問道。
“她為何騙我?”
“我不知道她為何騙你,但我希望你不要欺騙自己。”
小道爺說罷,拎來兩壇美酒,自顧自的說道。
“這街邊的酒啊,雖口感不甚細膩,卻多為烈酒,適合買醉,適合蘇兄你啊。”
蘇青衣麻木的接過酒壇,取來酒碗。
一碗,兩碗,一壇,兩壇……
兩人從朝陽高掛喝到了星辰遍地,但蘇青衣仍是不醉。
小道爺紅著臉,嘿嘿笑著。
“從前呐,南海上有兩座島,一座叫蓬萊,一座名方丈。兩座島隨時隨地都在發生變化,但每年都會有一天相遇。蓬萊島上有個癡情的道人,他在島上修道千年,從未離開,隻等著自己的青梅竹馬回來。可那少年時和他情投意合的青梅竹馬,卻早已嫁作他人婦,而且就隱居在那方丈島上。每年兩島相遇的那一天,那個癡情的道人就登高眺望,望著那個自己癡情一生的女人同別人作一對神仙眷侶,你說,那個道人傻不傻?”
蘇青衣扔下酒壇,直道。
“傻!”
“但這故事還有一個說法,說是那道人有個厲害的仇家,那個青梅竹馬為了保護他不受傷害,因此嫁給了他的仇人,以此換取他一生的平安。你說傻不傻?”
“傻!”
“那你願意相信哪個?”
蘇青衣抬起頭來,滿眼迷離。
“我不知道……”
“我更願意相信後者,雖然這是個已經流傳在無極觀不知多少年的爛故事,但我始終相信後者的說法,我不信年少時的感情有那般脆弱,那應該是刻骨銘心的感情。”
蘇青衣咧嘴笑了。
“你也傻。”
小道爺也笑了,回道。
“你也是。”
忽然間,兩人齊齊趴倒在桌上,麵朝向南。
那絢爛無比的夜空中,忽然間有一顆星辰墜落。
緊接著,接二連三的有星辰墜落。
足足七顆。
“南陽……七星墓,要現世了啊。”
小道爺喃喃道。
蘇青衣點點頭,若有所思。
南陽七星墓,傳聞是一座仙人墓,這座墓每隔數百年便會現世,但世人卻說不出其確定的方位。
隻知道但凡南陽七星墓現世,南方必有七顆星辰墜落。
而每一次南陽七星墓的現世,都會在大陸上引起驚濤駭浪。
先前白雀庵的事情還未平息,這下南陽七星墓又現世。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這個大陸在逐漸沸騰起來,百年的寧靜**然無存。
不知道這一次,世人又要付出怎樣的代價。
夜逐漸深了。
兩人就這麽大搖大擺的睡在街邊的酒肆上。
陰暗的巷落裏,隱有人影閃動,注視著趴在酒桌上呼呼大睡的兩個少年。
鎮南侯府,陸若君一身白衣如雪,被安置在一個院落之中,門外數位高速看護。
名為保護,實為軟禁。
軟禁王朝九公主,這鎮南候真是狼子野心啊。
一輛馬車偷偷從側門進入鎮南侯府,那門口的老者桀桀怪笑著,順勢鑽入了那馬車之內。
不多時,鮮血已經濺滿了整座馬車,血腥味濃鬱,彌漫在這夜色之中。
鎮南候的書房內,蟒衣男子微微蹙眉不語。
世人傳他怪癖他認了,這恰好可以打消些許當今天子對他的戒心。
可側門口那位最近是愈發過分了,這南陽州城已經沒有多少童男童女敢上街了,鎮南候四處派人搜集其他城池,甚至到了其他州內。
但那位胃口卻越來越大,愈來愈放肆了。
若非有求於人,縱然鎮南候再心狠手辣,也不願與這等食人鮮血的禽獸為伍。
若是讓世人知道這便是當年為禍大陸的怪物,那他這個鎮南候再勢大,也抵不住這天下億萬生靈的悠悠眾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