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相見時難

先前母親幫他跟糧鋪請的兩天假,雖然一轉眼就過去了,但高陽卻感覺日子實在太漫長,主要是他心裏著急,又不知道從何入手,茫茫然不知所措,也就度日如年了。

接連兩天夜裏,他都去幫秦寡婦磨豆腐,雖然她對他不斷的暗示,但他既沒興趣,也沒心思,裝著不懂,就好像又回到了當初那傻樣,幫她磨好豆腐就走了。

秦寡婦雖然失望,但卻並未放棄,還特意抽空幫他做了一雙新鞋,算是對他的感謝。

今日,他穿著新鞋,去糧鋪複工了。

他無精打采的到了糧鋪,立即就被老板叫住了:“高陽,元宙神廟一大早的要了一百擔大米,你今天負責全部送掉。”

“好”,他點著頭,腦子裏湧現以前送貨的記憶,向著庫房走去。

老板在身後吼道:“你快點呀,怎麽磨磨蹭蹭的,一百擔呢。”

高陽懶得回話,還是那樣不緊不慢的走著,一百擔是個大訂單,一天要送完,肯定要累得夠嗆,這幾年來,他那一身的腱子肉,就是在送糧中練出來的。

他走到庫房大門外,推上一輛車,到了庫房,對庫管說道:“元宙神廟,一百擔大米,今天送完。”

“好勒”,那庫管應了一聲,立即去搬大米去了:“還是老規矩,一次裝十擔,你跑快點,爭取十次送完。”

等那庫管很有效率的幫他裝好車,捆綁結實之後,他看著小山一般的車,又走神了,傻子日複一日的做著這樣的事,拖著沉甸甸的糧車,可收入卻很低微,這日子是多艱辛啊,什麽時候才是個盡頭?

“愣著幹啥,抓緊時間”,庫管擦著汗催他。

高陽拿過一塊牛皮墊肩,在肩上披了,這才拉起繩子,放在肩上,雙手抓住糧車,他在前麵使著勁,那庫管在後麵幫他推。

奮力之下,糧車動了,一旦動起來,就輕鬆了許多,他拉著車,邁著沉重的步子,向著糧鋪側門,也就是專門出貨的門,一步步的走去。

他的腦海裏又浮現出往昔的歲月,好像自從十五歲以來,就一直這麽幹了,拉著車滿城跑,一切輕車熟路,元宙神廟閉著眼睛都能走到。

當然,他送過貨的客戶可不止這一家,包括許多的達官貴人家,包括城裏大小飯館,包括許多的平常百姓家,都留有他的足跡和汗水,所以城裏許多人也都認識他。

當然,在大家的印象裏,他少言寡語,人有點傻,是個隻知道幹活的傻子而已。

元宙神廟就在城西,是燕都城官方專門為元宙大帝修建的神廟,是城中所有人供奉元宙大帝唯一的去處。

他拉著沉重的大米,出了糧鋪,沿著城中大道,直奔神廟。

大約一炷香的時間,用地球時間來算,差不多半個小時,也就是三十分鍾,他渾身已經濕透,晶瑩的汗珠從飽綻的腱子肉上滾落,他終於從糧鋪到了神廟。

隻是今日神廟好像又要迎接哪位大人物來供奉還願了,神廟外,家丁守了裏三重的外三重,大人物還沒登場,狗腿子先來擺排場。

高陽沒有理會,也沒有去看熱鬧,這樣的場景,他見慣不怪了,常常遇見什麽將軍府的,尚書府的,禦史大人家的,都這個樣,而今日,看那些家丁的穿戴,好像是宰相府的。

他拉著車,從前門繞到神廟的後門,敲了片刻,有神廟人員開了門,幫他推著,十擔大米拉了進去,到了神廟的庫房邊上,就開始忙著卸貨。

等卸完了貨,對方記錄好十擔的數量之後,他又拉著空車,腳步匆匆的返回,十趟,這才一趟呢。

但等他從後門出來,圍著神廟的院牆轉彎,到達神廟正麵的時候,他被攔住了,宰相府的家丁氣勢洶洶的吼道:“站住,別動。”

他隻好拉著車站住了,遠遠的,前扶後擁之下,來了兩輛馬車,走到神廟的正門石階之下停住了,有士兵撩起馬車門簾,一位將軍模樣的人威風凜凜的下了車。

高陽雖然站得遠,但他還是看清楚了,這位將軍就是前日陪著什麽三王子回城的那人,當時他還好心好意的幫自己擋了三王子的問責,他對他有點好感。

那將軍下車之後,走到了後車跟前,親自掀起了門簾,一位氣度非凡,美若天仙的女子出現了,雖然她戴著帽子,遮住了秀發和少部分的臉,但依然能看出她的不凡。

高陽在看到美女的瞬間,一下子呆住了,心中又驚又喜,這不是林思媛嗎?

美女下車之後,轉過身,伸手扶著另一位女人下了車,那是一名貴婦,應該是美女的母親,當朝宰相的夫人。

原來她穿越過來之後,是到了宰相府,看起來還是府中千金!

高陽長出一口氣,還好,還好,沒有天南地北的,大家都在燕都城。

他稍微愣神了片刻,那將軍和那美女一起扶著那貴婦,邁向石階,要進神廟了。

“思媛”,突然,他丟了糧車,大喊一聲,向著她奔去,看到她,他就像在孤獨無助中看到親人一般,他好激動:“思媛……”

他站的那個地方,原本守了三名家丁,但誰也沒想到竟然有人膽大到如此地步,大叫著小姐的名諱,向著小姐飛奔而去。

但驚訝與愣神片刻之後,眾多的家丁立即展開對他的圍追堵截,不斷的有人嗬斥:“站住,你這不知死活的東西。”

神廟正門外石階之上,林思媛聽得叫聲,那聲音是如此的熟悉,她停住了腳步,驀然回首,她看到了他,看到了自己朝思暮想的人,她的眼眶在那一瞬間紅了,淚花閃耀,有一種好想哭的感覺。

但家丁們如狼似虎的衝著高陽去了,他很快就陷入了重圍,他掙紮著,又向前奮起突進了兩三丈,就被人撲倒在地了。

高陽一倒地,拳頭就如雨點一般的過來了,他趕緊抱了頭,呼喚了那“抗揍符”,讓它替自己擋住了瘋狂的拳打腳踢。

“住手,住手”,另一邊,林思媛看著高陽挨打,她急了,大叫著,顧不得什麽千金小姐的儀態了,也顧不得什麽身份等級差距了,奔跑如飛:“住手……”

但她才跑出五丈遠,卻突然被一隻大手拉住了,那隻大手好有力,將她拉得死死的,她回過頭,看到了長兄林嘯天疑問的眼神。

“哥,快叫他們住手,他就是我說的高陽。”

“住手”,一聲大喝中,家丁們停止了毆打,卻依然是抓著高陽,按著他五體投地,並沒有放他起來。

林思媛急忙又要往前去,但她再一次被林嘯天給拉住了,她眼睜睜的看著高陽:“哥,讓我去見他,我有事要跟他商量。”

林嘯天的臉沉下來了,長兄如父,可以疼她,也可以批評教育她:“你胡說八道什麽,思媛,你是宰相府千金,而他呢……你怎麽了?”

林思媛急忙解釋道:“哥,他就是大帝給我說的那個人。”

林嘯天皺了皺眉:“荒謬。”

此時,宰相夫人,也就是兩人的母親從身後趕了上來,拉住了林思媛,拖著她轉向:“女兒,你在幹什麽,走吧,別耽擱了還願。”

林思媛掙紮著:“娘,你讓我跟他說幾句話。”

母親的臉一下子就沉下來了,比下雨天的烏雲還要陰沉:“放肆,來人”,她回頭招呼一群丫鬟:“扶好小姐,進神廟。”

“娘……”,林思媛掙紮著,雖然她在地球的時候是女警,但這些丫鬟卻也是千裏挑一的,承擔著保護小姐安全的職責,個個手上都是有力氣的,大家七手八腳的拉著她繼續邁上石階,根本由不得她掙紮。

宰相夫人麵若寒霜,看了看被按在地上的高陽:“大膽賤民,不知死活,嘯天,你看著辦吧”,她一甩袖子,氣衝衝的追林思媛去了。

林嘯天目送著母親和妹妹的背影進入了神廟,這才轉過頭來,走到高陽麵前,蹲了下去,雙目如刀:“你叫高陽?”

高陽點頭道:“對,我叫高陽,她叫林思媛,我們都來自地球,所以,你得讓我見她,我們有事要商量。”

林嘯天皺著眉頭,這都亂七八糟的說的什麽:“傻子,我念你傻,不跟你計較,但你也不能傻到這種程度吧,前天要不是本將軍替你在三王子麵前說話,你對王子不敬,是什麽罪你知道嗎?”

高陽掙紮著說道:“我知道,多謝將軍出手相救,但是林將軍,我不傻,我說的都是真的。”

林嘯天站起來了,看著高陽,沉思了片刻,吩咐家丁道:“拉起來吧,押回他自己的家去,你們給我守好了,兩個時辰後再放他。”

他從懷裏掏出一錠銀子來,放進了高陽的口袋:“我的善意希望你能好好理解,不要再無事生非了,你知道你今天在幹什麽嗎,按照大燕國律法,冒犯貴族,特別是一個身份低賤的男人,褻瀆貴族千金小姐,換作別人家早就砍了你的頭,本將軍愛民,不想將屠刀揮向本國的老百姓,你說你不傻,我也希望你不傻,好自為之吧,下不為例。”

說完,他轉身離開了,踏著石階,走向神廟去了。

高陽眼睜睜的看著林思媛的背影從眼前消失,眼睜睜的看著林嘯天走入神廟,他的心中是崩潰的,在元宙大陸,身份差距太大,連麵都見不著,又如何跟她商量回地球的事。

他在心裏哀歎了一聲,任由那些家丁抬著自己,一路將自己送回了家。

一夥人就這麽站在他家門口守著他了,母親不知道他闖了什麽禍,戰戰兢兢的,躲入臥房,都不敢露麵了。

他坐在桌前,從兜裏掏出那錠銀子,放在桌上轉著圈,思考著。

怎麽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