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時間裏的空白格
“哦吼吼，你們怎麽在這裏？”豪斯大叔的聲音由遠及近，那渾厚的又有些甕聲甕氣的嗓音在黑夜裏顯得格外有穿透力。
“你！”氣血霎時湧上腦門，劉燁一個箭步衝上去，抓住了大叔的衣領.
“我，我隻是回來拿個東西。”大叔一臉懵。
“你是魔法師？”劉燁惡狠狠地說。
詩嵐緊張地看著他們，縮在袖口裏的手已經悄悄抓住了魔杖，生怕兩人突然打起來。
整條街上一個人都沒有，兩側的黑杆路燈像列隊站立的士兵，清冷的白色燈光就是他們冷漠的目光，照在兩人的身上打出對比鮮明的光影，劉燁右手抓著豪斯的廚師服的衣領，把他提到腳尖微微離開地麵的位置，左手已然握住了微微發光的枯木杖。大雪紛飛，三人的衣服上都積了一層薄薄的白雪。
“我，我以為你早就知道了。”大叔一臉又害怕又疑惑的表情，雙手抓著劉燁的右手，想用力又不敢用力，“畢竟你十年前身邊跟著的女孩子就是魔法師，十年後帶來的女孩子也是魔法師。”
劉燁聽了他的話，心頭一震，鬆開了抓著他衣服的手，問他：“你什麽時候知道百裏茗是魔法師的？”
“她來應聘的那天我就知道了，那孩子的魔力很強，但是不怎麽會隱藏氣息，有經驗的魔法師一眼就看得出來，你身邊這位小姐也是一樣。”米爾豪斯整理了一下衣服，朝詩嵐揚了揚鼻子，然後瞥了一眼劉燁左手的枯木杖，“我一開始以為你也是魔法師，因為那時的你身上雖然看不出魔力，但有一種很強的壓迫力。為了驗證我還讓你觀摩了我烤肉的過程，但你卻沒發現其中的奧妙，而且自從那件事之後，那種感覺就消失了，我覺得自己可能看錯了。但事實證明，我沒有看走眼。”
“不，我接觸魔法是在三個月前，並沒有多久。”劉燁眉頭緊鎖，用枯木杖指著他的問道，“先不說這個，你告訴我，百裏茗既然是魔法師，那她怎麽會被一把小刀刺死？”
“我，我不知道……”大叔被他的指得有點慌，說話有點結結巴巴的，“那天我在後廚，突然聽到外麵一陣吵嚷，剛跑出來就看到那個戴著針織帽的男人暈倒在一邊，百裏茗仰麵朝天地倒在地上，胸口還插著一把匕首，於是我趕緊跑出店叫了救護車和維和警察……”
“等一等，他說的好像跟你說的有點不一樣。”詩嵐走到劉燁身邊，和他一起看著豪斯大叔無辜的臉。
“嗯……”劉燁冷冷地看著豪斯大叔突出眉骨下的那雙眼睛，“百裏茗她是後背中刀，那把刀還被拔了出來。而且，你是在後廚叫的救護車和維和警察吧？我沒有看到任何一個人跑出店門。”
“我，我沒有必要說謊……”大叔連連擺手，嚇得漲紅了臉，胡子一抖一抖的。
“不，那天的場景我親眼所見，絕對和你說的不同。”
“可，可是……”大叔咬了咬牙，說，“我願意以魔法的名義起誓，我絕對沒有說謊。”
“你在騙小孩嗎？這種胡言亂語的誓言怎麽可能有效力。”劉燁的目光越來越冷，十年了，他為百裏茗的死自責了整整十年，沒有人比他更想知道事情的真相。
“我覺得他沒有說謊，劉燁，你冷靜一點。”詩嵐輕輕拉了拉劉燁垂在身體側麵的右手。
詩嵐溫熱的手融化了他內心的焦躁，劉燁擠了擠眼睛，稍稍安定了一些。
的確，欺騙一個事件的親曆者從邏輯上就有些說不過去，但矛盾又是實實在在存在的……
“大叔，請你把當天的詳細情況再說一次吧。”詩嵐一邊對大叔說，一邊慢慢把劉燁舉著魔杖的手按了下來。
“那天傍晚，店裏來了一個很奇怪的客人。”大叔歎了一口氣，“他戴著一頂針織帽，一進門就熟門熟路地報了店裏幾個菜名，可我從來沒有見過他。這倒也沒什麽，也許是從哪個熟客那裏聽來的。那時候百裏茗恰好出去了，那人的態度也很正常，上了菜後他也就那樣吃著。”
“問題出在百裏茗回來之後不久，她一回來我就回到後廚忙活去了，可沒多久就聽到兩人吵了起來。我剛想探頭出去看看，迎麵就看到百裏茗氣呼呼地掀了簾子進來，說要拿上午采購的發票出去給客人看。從釘子上拿了發票她就快步走出去了，我問她發生了什麽她也不說。”
“緊接著我就聽到了打鬥的聲音，”豪斯大叔看了劉燁一眼，“然後就是一聲慘叫，等我跑出來的時候那個戴著針織帽的男人倒在地上，百裏茗也躺在一邊，胸口插著一把小刀。”
“等等，你說百裏茗躺在地上，你看到很多血了嗎？”劉燁問。
“血？有一些，但不多。”
“請繼續。”
“我嚇得一路衝出店門，跑到街上打電話叫警察和救護車。差不多十分鍾後，救護車和警察都來了，那時你已經在店裏了，失魂落魄地跪在百裏茗身邊，大叔我看了也很心疼。再後來上了救護車之後，我就什麽都不知道了。”
“十分鍾……”劉燁翻閱著自己的記憶，“等等，你說警察和救護車是十分鍾之後才來的？”
“嗯，十分鍾，這我很確定。”大叔點了點頭。
“你憑什麽這麽說？”
“因為我打電話時看了手機上的時間，那時候是四點五十，而警察和救護車到的時候，西十一區的鍾聲剛好響起，所以一定是十分鍾。”
劉燁皺了皺眉，沒聽到鍾聲還可以理解為當時自己精神恍惚，但救護車和警察在他的印象裏幾乎是立即就趕到了現場，這一點也和大叔說的對不上。
不同的中刀位置，對時間的不同印象，互相沒有看見的兩人，還有血跡……
記憶沒有作假，大叔也沒有說謊，兩個人看到的都是事實。
這些矛盾一定有個合理的解釋。
一個想法閃電般劃過劉燁心頭。
原來如此。不過，百裏茗她究竟為什麽要這麽做？
“大叔，我相信你。”劉燁淡淡一笑，擁抱了一下豪斯大叔，“對不起，嚇到你了。”
“哦吼吼，沒事。”大叔先是一愣，然後笑嗬嗬地拍了拍肚皮，“為情所困，關心則亂，這是年輕人才有的煩惱啊。大叔我啊，很羨慕你啊！”
“詩嵐，我們走吧，再不回去，唐茵姐要跑出來找我們了。”
劉燁低著頭走在人行道上，右手貼在鼻尖，輕輕咬著嘴唇，他還是想不明白百裏茗這麽做的理由，演這麽一出假死的戲，她的目的何在呢？
詩嵐默默地跟在他身後，走一步踢一腳雪，在地上踩出一個又一個的小圈。
“你倒是也不問問我，到底想通了什麽？”劉燁突然停下了腳步，轉過身微笑著靠在路燈杆上。
“呀。”詩嵐一直看著靴子在雪裏一腳深一腳淺地進進出出，一個不注意撞進了劉燁懷裏。
“我覺得，”詩嵐重新站好，仰頭看著劉燁的眼睛認真地說道，“如果你想說的話，一定會告訴我的。”
“嗬嗬嗬，你倒是莫名地有自信。”劉燁笑了笑，“不過說得也沒錯。百裏茗當時應該是讓同一件事發生了兩遍，讓我和大叔看到了兩個略有不同的現場。”
“發生了兩遍？”
“嗯，證據就是時間。”劉燁遙遙地望向西十一區鍾樓的方向，“我和大叔對警察和救護車到來時間的說法差了七分鍾，就算有認知誤差，也有差不多五分鍾的空白對不上。這五分鍾的空白就是她偽造在我麵前死亡這一場景的時間，大概是用替身術式在我眼前做了一次表演罷。我和大叔沒有見麵，是因為他當時已經跑出去報警了，而大叔看見的現場幾乎沒有血跡，也說明百裏茗當時傷得並不重。讓一場凶殺案連續發生兩遍，這在科學世界裏簡直不可想象，但既然百裏茗是魔法師，這就不再是不可能了。而且，如果前幾天出現在安全屋的哭臉麵具人就是她的話，那麽百裏茗還是一位精通時間魔法的魔法師。”
“現在最關鍵的疑點，是她為什麽要這麽做。如果要離開我，要以魔法師的身份行動，她完全可以有更簡單的方法，比如說和我分手，和我不再往來，亦或者是直接失蹤，我都一點辦法也沒有。為什麽要費盡心機導演一場自己死亡的戲碼？有什麽樣的理由，讓‘百裏茗’非死不可呢？”
“我相信她不會害我，這麽做一定有她自己的理由。”劉燁無奈地搖了搖頭，“也許有朝一日再見到她的時候，她會告訴我吧。不過我也從那種負罪感裏解脫了，她肯定沒有死。”
“唔。”詩嵐踢了一腳路燈底座邊的積雪，“劉燁，你還喜歡她嗎？”
“不喜歡了吧。”劉燁蹲下，悄悄在手裏團了一個雪球，“但我還是想要一個答案，畢竟困擾了我十年……嘿！”
“啊！”詩嵐毫無防備，被雪球砸了個正著，衣領上，帽子上全是雪塊。
“哈哈哈哈……”
“你別跑！”
“沒有必要讓這個少女因為自己的過去而趕到憂傷。”
這是他唯一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