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寒冬臘月,涼水潑身上,什麽感受?

何寧在磨坊壓好麵條回來。

地上散亂的紙錢,已經被爺爺一溜一溜整好。

碼在櫃子邊厚厚一摞。

何寧呲牙笑,趴在爺爺耳朵邊喊一聲:“爺爺,你幫了我大忙!”

爺爺窩著嘴問:“寧子,現在去上墳?”

“對,現在就去!我爸媽在那邊,也要有錢好好過年啊!”

紙錢裝進蛇皮袋子裏。

兩個罐頭瓶,一個裝肚絲肥腸,一個裝韭菜豆腐炒雞蛋。

桔子、糖果、花生。

八個小饅頭。

一捆黃香,一盒紅塔山。

半串鞭炮。

“娟,我去給咱爸媽燒過年錢,今年把文文帶上。”

李娟把所有祭奠用物一樣一樣裝進挎包裏。

“寧子,讓你買一瓶酒,你沒買,這個瓶裏剩一點點,你拿上吧!”

挎包背肩膀上,一個手提著錢袋子,一個手抱緊兒子。

父母的墳塋,在西山溝一片荒灘上。

走二十多分鍾。

兩個被白雪掩掉的土堆。

何寧沒走到墳堆前,兩行淚已滿麵。

“爸媽,過年了,兒子孫子給你倆送過年錢。”

一樣一樣東西掏出來,獻在石頭供桌上。

供桌前的雪拋開,三炷香,端端插進虛土裏。

一袋子紙錢倒出來,點燃!

“爸媽,您二老放心,兒子清醒了,不混了,咱這個家,不會再破敗下去。”

兒子在懷裏抱著,何寧克製哭聲。

但眼淚克製不住。

“爸爸不哭!”

文文小手手伸出來,給何寧擦眼淚。

“兒子乖,手套戴好,別凍著手手。”

“兒子,這個是我爸爸,是你爺爺,這個是我媽媽,是你奶奶。”

“兒子,以後,給爺爺奶奶上墳,爸爸帶著你和妹妹。”

文文學爸爸,跪在墳前。

“爺爺死了,奶奶死了。”

何寧擦一把眼淚,被兒子的話惹失笑。

“也對,爺爺奶奶…死了!”

“爺爺奶奶睡著了,永遠睡著了,再不受苦,再不受累。”

何寧用一截棍子,把嘩嘩燃燒的紙錢撥過來撥過去。

“爸媽,你們受的欺負,受的委屈,兒子加倍討回來。”

“爸,你擔心我爺爺受苦受罪,不會了,爺爺在我身邊。”

“爸爸?”

“哎!兒子,爸爸跟你爺爺說會兒話。”

“爸爸不哭!”

“好,爸爸不哭,爸爸有文文,有悅悅,有媽媽,爸爸不哭。”

何寧使勁擦臉上的眼淚。

擦不盡。

紙錢燒完,一堆灰燼。

何寧用棍子畫一個圈兒。

“兒子,給爺爺奶奶磕頭。”

小文文學著爸爸的樣子,磕下去三個頭。

半串鞭炮,用手裏冒煙的棍子點燃。

荒灘上一串爆響,聲音突兀怪異。

“文文害怕。”

“不怕不怕,爸爸給文文喂好吃的!”

罐頭瓶裏的韭菜雞蛋,肚絲肥腸,潑散一些出來。

剩下的,父子倆就著小饅頭吃完。

酒瓶子搭在嘴上,猶豫片刻,咧嘴一笑。

“爸媽,兒子答應了娟,滴酒不沾,兒子說到做到。”

這些酒奠在墳前,瓶子遠遠扔出去。

桔子掰開,一半給兒子吃,一半放在供桌上。

一盒紅塔山,點著兩根放在供桌上。

“爸爸?回家找媽媽!”

“好,回家找媽媽!”

抱起兒子,親吻他紅彤彤小臉蛋。

走二十幾分鍾,到村裏井灣子處。

突然看到的一幕,何寧眼睛瞪圓,腦袋充血。

李家十婆和王琴並在一起往他家方向走。

何寧身子一閃,轉個彎,順著截路小跑回家。

李娟問:“寧子,這麽快回來了?”

“山路不好走,我又抱著文文,其它先人墳我沒去。”

“娟,聽著,我把李十婆惹了,她來咱家找麻煩,你不要出去,我來應付,明白嗎?”

怕李娟出去,被李十婆撲上來撕扯。

李娟驚呼:“你惹李十婆?”

早上的事,本想瞞住老婆。

看樣子瞞不住了,詳細說了一遍。

李娟眼神驚慌。

“寧子,她會不會衝進咱這屋裏?”

“我讓她連咱家大門都進不來。”

何寧拿起舀勺,地上的水桶,舀滿滿一桶水。

“寧子,你這是幹麽?”

“娟,惡人自有惡人磨,李十婆這個混蛋潑婦,我今兒徹底取了她用那招整人的毛病。”

“娟,無論她怎麽喊叫怎麽罵街,你都不要出來,明白嗎?”

李娟使勁點頭。

何寧一手提著舀勺,一手提著水桶。

出了大門,站在十米外,他相信李十婆肯定往這兒來。

李十婆的身影,果然從前麵一堵土牆後麵出現。

看到何寧站在大門口,她停下腳步,稍稍猶豫了一下。

又朝何寧家大門走來。

離何寧十米遠,又猶豫了一下。

前世,何寧在商場打拚,閱人無數。

從對方的一猶豫,就能看出她心裏的膽怯。

“李十婆,你以為,我是你家周圍的那些鄰居?來,用你的辦法。”

李十婆嘴裏叨叨罵髒話,語速很快,吐字模糊,何寧聽不清她嘴裏罵的什麽。

李十婆往前衝。

她是想跑進何寧家院子,坐在地上拍大腿哭爹喊娘撒潑。

被何寧一把堵住。

“李十婆,別想進我家院裏,要哭鬧,坐這兒。”

李十婆一屁股坐地上,雙手拍大腿。

哎呀媽呀,哭爹喊娘。

這陣勢,如果在自己家院裏,可想而知老婆兒子有多害怕。

沒有手機沒有電話,報警需要跑一趟鎮上。

這年頭,村裏人打架罵仗鬧糾紛,村民們沒報警處理的意識。

家族內部解決。

何寧不怕有警察出現。

轉過身,一舀勺涼水端在手裏。

離坐在地上哭鬧的李十婆一米遠。

一舀勺水照她身上潑出去。

寒冬臘月,涼水潑身上,這滋味......

李十婆頭上臉上濕透了,打了個寒顫。

“你...你要幹什麽?”

何寧嬉笑:“沒別的意思,就是想把你凍成冰雕而已。”

何寧一手提水桶,一手拿舀勺,又一勺水潑出去。

讓李十婆發燒的腦袋徹底清醒。

幹脆,一桶水兜底潑出去。

李十婆全身濕透,嘴唇青紫,哪還有嘶聲扯嗓子罵街的熱情勁兒。

何寧看著她渾身打哆嗦。

李家父子三個從遠處死沒命跑過來。

“媽——”

李老十和大兒子背起渾身濕漉漉的李十婆就往回跑。

李老十的二兒子眼睛瞪著何寧,想撲上來。

看水桶提在何寧手裏,又離遠一截。

何寧怒喝一聲:“李黨新,有什麽理說出來啊,我跟你掰扯掰扯?”

“何寧,你...你知不知道,你會凍死我媽?”

何寧破口大罵。

“李黨新,你一個高中生,你的書念進了驢肚子?”

“你們慫恿你媽來我家罵街鬧事?知不知道我老婆生完孩子才四天?”

李黨新神色慌亂:“你老婆剛生完孩子?”

李黨新知道他媽整人的手段。

令他嫂子頭疼萬分,令周圍鄰居頭疼萬分。

他媽鬧騰剛生完孩子的何寧老婆,這傳出去,太不占理。

李黨新辯解:“何寧,不是我慫恿我媽,也不是我哥我爸,是你二嬸!”

何寧咧嘴笑。

“好,要的就是你這句話,何黨新,回去,給你媽你爸你哥解釋清楚,什麽叫正當防衛。”

“誰敢踏進我家院子整我妻兒,我弄死誰,我是正當防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