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桔子，礦區，午夜的點
何寧伸手要錢，何燕心裏就慌。
李娟心裏也稍稍慌了一下。
五百塊捏在手裏裝在身上，心裏多安穩，多踏實。
讓何寧拿走，萬一賠本呢，萬一他腦子一熱，到鎮上輸掉呢。
何燕問：“寧子，你說仔細了，怎麽就能賺一筆回來？”
“姐，這一場雪，小商小販不願跑去礦區做生意，可不是我的大好機會？”
早早出發，去縣城農貿市場，第一時間把桔子批到手。
早早拉去礦區，第一時間把這批桔子出手。
午夜三四點，趕著毛驢車走夜路去礦區，沒幾個人能做到。
何寧咬牙做到，贏了一大步，必定賺錢。
礦區婦人口裏說的，這兩天等桔子拉去。
她們成筐要。
前天在鎮上辦年貨，沒看到有桔子買。
因為大雪，路上不好走。
從南方運來的桔子稀缺。
四十裏外的人，午夜三四點守在縣城農貿市場門口，等運過來的一車桔子。
何寧估計，隻有他一個。
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
“姐，把你身上的錢都給我？”
何燕毫不猶豫：“想都別想！”
李娟坐炕上，抱著小悅悅吃奶。
嘴上說：“寧子，別要姐姐錢，把咱的五百拿去。”
何寧接過來四百，毛驢架子車，最多裝七八百斤貨，超不過四百。
李娟身上留著一百。
即便何寧賠了本不掙錢，不是還有一百在身上。
何寧爬上炕，親一口沒睜眼的小悅悅。
嘴裏道：“爸爸給你掙錢去了，我女兒以後穿漂漂亮亮新衣服。”
這半天不見文文。
李紅梅抱著小家夥在她家玩去了。
為了不打擾何燕照顧月婆子休息。
何寧笑著道“這筆錢掙來，多一半給姐姐和梅姑。”
何燕哼：“別說大話，你能掙來才算本事。”
姐姐家的毛驢卸了架子車，在空場上吃穀子草。
何寧從後窯袋子裏挖一缸子包穀粒給它吃上，再給它喝一桶水。
何燕幫著弟弟把架子車原套在驢子身上。
嘴上叨咕：“你不是說明早四點才能批上貨麽？為啥現在就走？”
“我現在趕路，三個小時後到縣城，剛好十點，早些打點市場裏的管理員，免得拉桔子時有麻煩，還可以在縣城招待所睡一覺。”
何寧說的話，壓根兒就不是村裏混子的口吻。
商場上的老手。
前世的經驗在心裏。
拉一車桔子，咋可能那麽容易？
誰想拉就拉？
先把農貿市場裏的管理員疏通好，得到他們手裏開的條子，交了一筆費，才能拿到貨。
給姐姐說不明白。
穿上羊皮棉襖，戴上一頂破爛厚暖帽。
毛驢架子車從家門前小坡下去了。
何燕愣愣看著弟弟背影，在村道裏消失。
哼，三天五天的熱情勁兒。
毛驢走的比騾子慢，出三十裏楊梢溝，就走了有三個小時。
天色黑沉沉，到大路上，大卡車來來回回軋出來的路更不好走。
何寧緊緊拽著毛驢籠頭，一步一步走穩當。
這兩天的錢好賺，但路太不好走。
若不下雪，早有貨車拉了東西到礦區，何寧要鑽一把空子更難。
眼前，嘴裏哈出的白氣能凝結成冰塊掉下去。
已經是晚上九點多。
進了縣城，路上的雪被組織起來的人鏟掉了。
一輛一輛三馬子過來過去。
何寧拉著毛驢，直接往縣城農貿市場集中地去。
路過一家雜貨商店，買五盒紅塔山。
五十塊花掉了。
毛驢拴在農貿市場口的電線杆上。
散亂在地上的幾片白菜葉子扔給它吃。
直接去市場管理處。
找姓劉的領導。
前世，一年後的臘月，找姓劉的領導，塞給他兩盒紅塔山，打通了在縣城農貿市場做生意的第一步。
重生回來，這第一步，提前一年打通。
九點這個點兒，劉主任還守在管理處辦公室。
敲門進去，極熟悉的一張麵孔。
二十年後，這家夥是縣工商管理局的大領導。
何寧心裏罵他，臉上笑嗬嗬。
上一次在魚攤上批魚，不用劉主任開批條，是因為魚是縣城跟前的魚池裏撈上來的，供應充足。
誰想買多少就買多少。
但桔子是從南方拉來的一大卡車，專門供應農貿市場裏交了稅的貨攤。
一般人摸不著門道，拿不到桔子。
門道，就是笑嗬嗬找到劉主任。
農貿市場領導，看他穿著破爛羊皮襖，戴著厚暖帽，一身寒氣。
趕了遠路的農村小夥。
口氣冷淡：“找我幹麽？”
兩盒紅塔山拿出來，在劉主任眼皮子底下，拉開桌子抽屜放進去。
劉主任冷眼看他的眼神有了熱情。
“小夥子挺上道，說吧，什麽目的？”
何寧先訴苦。
偏遠山區農村，來一趟不容易。
上有老下有小，掙幾個辦年貨錢更不容易。
要八百斤桔子，該收多少費該交多少稅照交。
劉主任疑惑。
“小夥子，這兩天桔子太搶手，縣城裏的攤點鋪子都拉不上貨，給你八百斤，給不了。”
“劉主任，攤費稅費我照交，我的桔子，是拉去紅會礦區，給礦工家屬們供應的。”
“啊？你拉一架子車桔子去紅會礦區？”
“對！午夜四點出發，七點到礦區。”
劉主任傻眼看他。
“我天，大晚上走雪路，你這小夥不要命啊？”
“劉主任，我就掙個不要命的辛苦錢。”
劉主任抓過桌子上的本子，刷刷幾筆。
五百斤。
“你交五十塊手續費。”
何寧毫不猶豫掏出來。
問一句：“確定是午夜四點到貨？”
“嗯！午夜四點，去中部聚貨點，拿著單子提貨。”
“好嘞！”
就這一步，看似簡單，不是誰都能摸到。
何寧有前世的打拚經驗。
市場隔壁招待所，花十塊錢，捱到午夜三點。
拉著驢子走到市場中間集貨點。
三四個裝卸工，從一輛大貨車上往下搬竹筐。
何寧走過去，一聲不吭伸手幫忙。
“哎！那誰，幹麽的？”
負責人跑過來，扳何寧肩膀，不認識。
人家以為何寧搶桔子。
但何寧認識他，知道他什麽德性。
何寧從兜裏掏出一盒紅塔山，塞他衣兜裏。
做生意，眼界活泛，四兩撥千斤。
這年頭，市場裏的風氣就這樣。
對方立馬軟了話。
“拉貨的吧！跟劉主任開條子去！”
計劃跟市場相結合的程序，沒法計較。
何寧掏出劉主任開的條子遞上去。
五百斤。
“嗬！早開好了？你小子會來事。”
“劉主任可不好說話，五百斤，你哪個攤點？”
何寧再給他點上一根，臉上微笑：“紅會礦區的攤，架子車拉貨！”
“我天，你小子不要命了？架子車拉五百斤桔子去礦區？四十裏路都是雪，卡車都不敢跑。”
何寧嗬嗬笑。
“哥，驢子拉車，走慢一點，比卡車安全。”
這人搖搖頭。
“五百斤桔子，你最多賺兩三百塊錢，真是不要命啊！”
他招呼手下搬運工往驢子架子車上碼竹筐。
“一筐十塊錢，按劉主任開的單子，是二十五筐，點好數，別錯了一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