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重活了

“清河,四十歲生日快樂!”

一個身材高挑豐腴的美女,拎著蛋糕捧著鮮花進門。

潔白病**,掛著呼吸機的陳清河,像死魚一樣,張開嘴大口喘息著。

肺癌晚期,醫生說他隻剩一兩個月的活頭。

看見女人,陳清河抬起掛著點滴的胳膊,艱難扯起被角,羞愧的擋住臉。

女人叫楊音韻,是他的妻子,準確來說是年前的妻子。

那年,生活在窮鄉僻壤的陳清河,經過媒人介紹,與女知青楊音韻結婚。

當年十月份,兩人生了一對雙胞胎女娃。

被家裏寵壞的陳清河,根本不學無術,整天和村裏的混混們偷雞摸狗,喝酒打牌。

喝醉了回家,就打老婆孩子。

每次陳清河撒酒瘋,楊音韻就把兩個孩子死死摟在懷裏,任由拳打腳踢落在背上。

即使這樣,楊音韻也沒有拋棄這個家,而是把所有的愛與希望,都傾注給了兩個孩子。

直到有一次,喝醉酒的陳清河把煙頭扔到被子裏,點燃大火。

熊熊燃燒的茅草屋,燒死了兩個孩子,同樣讓陳清河患下了永久的肺病。

那晚過後,楊音韻消失得無影無蹤。

妻離子散的陳清河,每天晚上,都能聽到兩個孩子淒慘的哭喊聲。

他一夜成長,痛定思痛,洗心革麵重新做人。

在二十世紀初年,陳清河擁有了上億的身家,公司都開到了國外。

二十年裏,他拚命的想要找到楊音韻。

陳清河知道,曾經的創傷與虧欠,無論如何也彌補不上,隻能在有生之年,為她多做些事。

可是楊音韻就像是人間蒸發了,二十年了無音訊。

二十年後的今天,得了肺癌的陳清河,自知道時日無多,已經裸捐所有家產,躺在病**等死。

楊音韻掀開陳清河擋住臉的被子,輕撫著他雜亂的發絲,神情複雜而惆悵。

“我以為再見麵時,我會恨你入骨。可是看到你這個樣子,我恨不起來。”

陳清河痛苦的閉上眼,淚水順著眼角流出,哽咽著說:“我對不住你們娘仨。”

楊音韻歎了口氣,“二十年裏,哪怕你找瘋了,我也故意不出現,就是為了讓你的餘生,在罪惡的內疚中度過,這是我唯一能對你的報複。”

“二十年的痛苦折磨,心裏不好受吧。”

陳清河寧願楊音韻劈頭蓋臉,痛罵他一頓,把氧氣管子拔了,也比這樣平淡的溫聲細語,要來得更好受。

他再也控製不住,捂著臉失聲痛哭,“為什麽那把火燒死的不是我!”

楊音韻輕輕擦拭去眼角淚光,“二十年前,我被送到鄉下。”

“沒人願意接收我,更沒人給我一口飯吃。你娶了我,我才有活命。”

“二十年的良心折磨,你欠我的已經還清了。”

“你欠孩子的,下輩子慢慢還吧。”

“今天是你的生日,我們不說喪氣的,吹蠟燭吧。”

楊音韻幫陳清河取下氧氣罩,小心翼翼的吹滅了蠟燭……

第二天,換了一身衣服,還特地畫了淡妝的楊音韻,端著蛋糕出現在病房門口。

“清河,四十二歲生日快樂。”

躺在病**的陳清河愕然,“你這是什麽意思?”

“以後的每一天,我都給你舉辦一次生日,暢想我們那一天可能經曆的生活,也算陪你一輩子了。”

“謝……謝謝。”

第二十天。

“清河,生日快樂。”

“咱們都老了,腰也駝了,腿也挪不動步,該好好休息。”

“如果你要先走,千萬不要害怕,有我在旁邊陪著呢。”

楊音韻坐在病床前,柔荑緊緊攥著他那隻幹枯消瘦的手。

陳清河張了張嘴,想要說什麽,可喉嚨不知被什麽堵著,一個字也說不出。

醫生和護士在病床前圍成一圈,大都紅著眼,偷偷的抹眼淚。

燃著蠟燭的蛋糕,就放在旁邊,可是陳清河已經沒有吹蠟燭的力氣。

旁邊顯示生命體征的儀器,正一個接著一個的發出警報。

楊音韻把蛋糕捧在病床前,替陳清河吹滅蠟燭,含著淚說:“許個願吧。”

陳清河艱難的開口,“我……我死以後,能不能……別,別火化,我害怕火……”

每次看見大火,陳清河都會想起自己雙胞胎孩子被燒死的一晚。

二十年裏,哪怕他看見普通的篝火,都會忍不住渾身發抖。

嗶——

心率檢測儀響起警報聲,代表人的心髒已經停止跳動。

陳清河的雙眼陷入黑暗,意識開始模糊,心底的那份恐懼漸漸擴張。

他想死,同樣也怕死。

在最後彌留的時候,他唯一能感受到的,就是手心被攥著的溫暖,以及楊音韻溫柔的聲音。

“別怕,我在陪著你。”

“別怕,我在陪著你。”

“別怕……”

聲音越來越模糊,陳清河被恐懼籠罩的心,漸漸變得安寧。

生前的景象,像走馬燈一樣開始回放。

他看見了,喝醉了酒搖搖晃晃回家,扯著楊音韻頭發撕打,把繈褓中雙胞胎嚇得嚎啕大哭的自己。

悔恨,自責,都沒有用了。

陳清河唯一能做的,就是在二十年後的記憶裏,用絕望的目光看著曾經胡作非為的自己。

等再回過神來,隻剩下奄奄病軀,彌留最後的分秒。

陳清河依依不舍的用最後的力氣,攥緊了楊音韻的手。

“如果能重來,那該有多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