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近視眼

在這位老人的辦公室裏，年過就旬的他與年近七十的朗姆喝茶對飲。

佐藤朗姆的茶水剛剛放下，一名穿著白大袍的學者就走了進來，他的蟲角高高突起，然而帶著一副度數很高的眼鏡，遮蓋了臉部的一切表情，隱隱看上去他的年齡也不過三十幾歲。這在文化程度很高的研究所裏是一個相當年輕的孩子。也怪不得他隻能去寫產品報告，在這裏沒有五六十歲的年齡，實驗室都是不能進入的。

“高長官，近視眼前來報告。”剛一進門，一個標準的軍姿已經出現，不過他的神情不是英姿颯爽，而是像他的年齡一樣還有著一些孩子氣。那眼睛緊閉著，腦袋看向天花板，仿佛像犯了錯誤不敢直視自己的上司。

“收禮！”

近視眼軍姿站立，目視前方。除了個子矮些其他的都無可挑剔。

“佐藤，這就是你要的報告員。也是我們這裏最年輕的雇員。”

“近視眼，這位我就不介紹了，我們飛船裏最傳奇的投資人之一，你們年輕人應該都非常清楚。他想問你一些東西，就在這裏，你跟他說道說道。”

近視眼茫然了一會兒，這個商業領袖找自己幹什麽？他們兩個誰跟誰啊？難道長官這話裏在提示自己什麽？可是近視眼就是沒有弄得明白。一個商業人物找到了埋沒在學術海洋裏的書蟲，他能來問什麽事情？書蟲的學術成就可遠遠不及那些大宗師啊！

同樣是這個問題，年邁的老戰士也不知答案。

佐藤朗姆打量了一會兒這年輕人，上上下下，還真是一個近視眼的樣子：“在這裏多少年了？”

“八年啊。”

“最近在忙一些什麽？”

“寫報告。”

“嗯。想做研究嗎？”

“以後會有機會的。現在多寫報告，總結前人智慧，時間長了知識積累多了，去做那些實驗不是更有經驗？”

語氣之中佐藤聽出了自己尋覓的希望。

“嗯。對你來說引力坍塌技術和重力場技術你更喜歡哪一個？”

“當然是引力坍塌技術，那東西可是未來能量獲取的核心技術，甚至會是我們蟲族未來生存的一種基礎。”近視眼神情激動，似乎未來長什麽模樣他已經清楚。

“說一說引力坍塌技術，那東西你在重力場理論裏提起過，語言中有一些激動的氣氛，我很疑惑，為什麽正在生機勃勃的一種思路突然用幹巴巴的學術名詞帶過。你不知道自己正在建設一種理論麽？”

高老意識到朗姆的用意。他來這裏就不是問問題，而是在挖人。

然而也就在這幾句話裏，近視眼發覺這家夥曾經看到過自己的論文，不是那些不明白引力坍塌的一代宗師，而是在蟲族有著預言家之稱的商人。

“你不覺得你所謂的理論積累是在自欺欺人麽？研究室裏的學者可以用實際勞動得到知識，更多的人看到知識加以應用。知識的發現一方是在操作實驗，知識的應用一方也是在實驗之中，知識的理論大家有充足時間。他們都近距離的知道新技術的一線情報。而你搬運知識甚至都沒有時間仔細糾正一個報告裏的模型誤差，你覺得這是在學習知識？”

“這是今天老高交給我的武器模型，在它的動能係統中，有一部分瑕疵不能表達出理論中強調的能量重力轉化理論。我不覺得這樣的模型會出自一個專業的科技工作者手中。我想你的時間應該並不充足吧？”

近視眼和高老都看向了那個不引人注意的重力場模型。如果不是仔細分析，很難看出來模型中少了一個引力轉化環節。這瑕疵隻有專業人士會去計較，近視眼慌亂中並不覺得會有人在乎。

近視眼一直以來的傷疤被狠狠地揭開了。這下麵是他對學術道路的內傷。一個精英人才，畢業之後不過是給別人做工作總結，並且沒有知識可以深入鑽研，這種成為知識搬運工的苦力工作可不是他當年畢業所希望的事情。

年紀輕輕的他還有很多報複要去實現。然而那些美好的田園風光都被埋沒在了現實的陰霾裏。魚龍母船上的實驗資源大量集中在了政治高層的調度之下。他的才華被看重，也不過是因為人才儲備，而不是真想要他開展恒星際實驗。那種大場麵的實驗舞台，並不是誰都可以擁有的。

“不過我願意給你一個機會。”

“隻要你簽了這份契約，你就可以跟我離開這裏，你夢想中開展恒星際動能實驗的設備材料我全部滿足。”佐藤朗姆的手中，電子契約已經準備完成。隻需要近視眼的身份認證。

辦公室裏安靜下來，佐藤朗姆與近視眼之間的距離無形中拉近了許多。高老縱橫江湖多年也沒有聽說過今天這樣的怪事。

一個連見麵都沒有機會的人竟然可以被通過文字語言了解的如此充足，佐藤朗姆真不愧是一個縱橫商場多年的傳奇人物。

他調來今天上午才交給朗姆的武器資料，他檢查了多少遍也不過就是簡單的技術闡述，對於寫作者的身份情報沒有墊底，對於工作滿意更是沒有暴露，他是怎麽從那簡陋的文字裏找到了這麽多的理論想法，又是什麽樣的頭腦讓他想到了當場策反一個學術界裏一點聲望都沒有的門徒當自己的手下？

看上去他完全不是早有預謀，軍械研究機密工作，信息封鎖，如今他竟然隔著幾個生活區，千裏之外選中了自己的屬下，很難想象這不是有預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