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訪客知見
“你也不要有太多負擔……”宋衡絕緊盯著毛小軍,眼中透出深邃。
“這個月足夠你提升了。”胡德青輕輕踱步,每一步都頓一下,似乎要把精力散入大地。
“好!”毛小軍緊抿雙唇,臉色變幻,眼神逐漸堅定。
緊接著,胡德青背負雙手,下頜微抬,清舒一口氣,微微一笑,說:
“你現在已經是青年人了,你應該學會站在中年的角度看問題,而不是一味的年輕的動力。”
聽到胡德青如此說,毛小軍恍然大悟。
不錯,想更進一步,就需要有更進一步的自我要求。現在是青年,應有中年視角,用更高階段的標準曆練現在的自我,行事不能僅憑熱血與憤怒,更不可迷戀一時奏效的機巧!
成熟,應該是,把目光放到長遠的基點去考慮現在的問題。
他覺得自己應該這麽做了。
“好,我聽您的!”毛小軍鄭重說道。
“小軍,不用想了,學著把眼光放更長遠些!”宋衡絕望了眼胡德青,對轉頭對毛小軍說,“去齋堂用膳吧,稀飯、鹹菜,定量,先去感受一下。”
“等下會來些人,看你表現。”胡德青滿意的笑了。
這樣的毛小軍,才是他想看到樣子,保持沉穩,而不是一時沉穩。
與此同時,在溪潛山下,十幾輛車,沿著山路,朝著溪潛宮駛來。
那一幕,看起來平常至極。
但是,考慮到這天剛亮,這訪客來的就有點不是太平常。特定的節日,倒是常有訪客天不亮就上山,但那絕非一個車隊,來的也正是一兩輛車而已。
所以,當車隊出現在山路上時,迅速吸引了溪潛宮旁邊研究所門口衛士的視線,他們的眼神立即警覺起來。見車隊經過門前時並未減速,直接通過,衛士才稍鬆口氣。
很快,幾輛車來到溪潛宮門前,停車後,十幾人下車之後,望了溪潛宮一眼,轉身往旁邊茶館走去。
大約過了一小時,八人一起走出茶館,往溪潛宮正門而來。
幾人與門口道士稍作交流,便被引往茶社,等待胡德青和宋衡絕的到來。
為首之人,正是梅循證,身旁七人都是骨越門九支之八的核心人物:夏城諸蕪堂高燕,濼城諸采堂張良生,南都蒼仰堂蘇三保,宋都道沫堂杜英,金都長日烏堂胡俏,中都三鴉堂章義盛,灌城卜雲堂高海文。
昨晚離開溪潛宮之後,梅循證便聯絡了其他人,約定今日在溪潛宮議事。
從縣城趕往省城,協助處理車禍的蘇三保、胡俏,則連夜從省城驅車奔赴溪潛宮,天不亮就已經來到小茶館。而梅兗,則繼續留在省城,協助處理後續事宜。
待幾人坐定,梅循證突然起身,示意眾人圍過來。
“我們這次碰麵,仍然不能直接向毛小軍坦述骨越門九支!”梅循證低聲說,“他疑心,就隨他疑心。”
“好,順其自然!”蘇三保道。
梅循證接著說:“之前,我答應過老胡,幫助毛小軍提升認知能力,宋師兄說交給他,老胡也同意了。之後的事,需要諸位多配合。”
聞聽宋衡絕親自教導毛小軍,眾人紛紛點頭,甚是認可。
和平年代,法治社會中,完全以合理之法處理問題的,在眾人的概念裏,以及認識的人中,也就是宋衡絕了。
由他教導毛小軍,將來骨越門傳到毛小軍手中之時,大家也放心。
此刻,毛小軍已經在宋衡絕的指示下,捧著《南華真經》在讀了。
《南華真經》就是《莊子》,大多數人或多或少,總會知道其中一部分,或是一句,或是一段。但,通篇研讀的大多是修行之人。
當讀到“野馬也,塵埃也,生物之以息相吹也。”這句時,毛小軍向宋衡絕請教“息”之含義。
宋衡絕微頷首,輕聲說:“息,是道,即陰陽交互的過程。這裏的‘吹’,就是陰陽交互的結果。”
毛小軍疑惑道:“一陰一陽謂之道?”
宋衡絕隨即說:“過程和結果,都是道。”
聞言,毛小軍若有所思,說:“爭就是不爭,不爭之爭麽?”
聽到這話,一旁胡德青目光一凜,輕睨毛小軍。
宋衡絕說:“這就是秩序和規則的區別了。”
看毛小軍陷入迷茫,宋衡絕正待解釋,突然,叩門聲輕響,進來一道士,說是梅先生等人在茶社等候。
三人隨即來到茶社,相互致禮後,宋衡絕坐到主位,胡德青和梅循證分坐左右,毛小軍則搬了小凳坐在桌外。
宋衡絕掃視全場,緩緩開口:“之前縣城的事情,我也知道了大概。”
略停頓,他接著說:“眼下,雖然已經離開那裏,但事情並沒有就此打住。”
梅循證微頷首,接口道:“所以,最關鍵的點,仍在小軍身上。”
聽到這話,毛小軍心頭微震。
果然是這樣,他早就猜測到了,不搞定骨越門,那些人不會收手。或者說,還沒有出現足以讓那些人收手的因素,而之前胡德青的出手,和自己的那些“機巧”,隻是暫時打亂了對方的節奏。
毛小軍心中湧起了一陣苦澀,麵色略微沉重。
他不禁抬頭,看向胡德青,隻見自己的姥爺,此刻臉上充滿了關切之色,溫暖之極。
隨著胡德青的視線,眾人一起望向毛小軍。
胡德青輕叩桌麵,鄭重說道:“接下來,你的目標是提升自己。”
“我的目標是完善強者邏輯,認知提高二十年!”毛小軍堅決的說。
“好!”胡德青點了點頭,道:“那麽接下來,你就開始修行吧,等修行到一定程度後,我會告訴你,怎麽全盤控局。至於提升的思路,宋道長會告訴你。”
“好!”毛小軍點頭。
“你在燕京的時間就交給我了,有什麽困難,隨時都可以來找我。”宋衡絕道。
毛小軍穩了穩心神,說:“請您放心,我一定做到。”
看著胡德青的麵容,他深深的歎了口氣。
他的心頭,莫名的悲傷湧了上來。
本以為,自己已經有一定的控盤能力,但現在卻發現,那隻不過是“機巧”之流,小聰明,自己的認知能力,不過剛剛起步。
突然發現的落差,讓他有些痛苦,似乎難以承受。
這就是認清自我帶來的痛苦,或許這種煩惱正是提升的必須過程。
“我會根據你的情況,隨時調整修行的進度。希望你能夠在四年時間裏,完成你的目標,然後幫助骨越門穩固醫道根本!”宋衡絕望著毛小軍,緩緩道。
毛小軍鄭重點頭:“我一定認真對待!”
沉默片刻,他緩緩閉上眼睛,平複心情,再睜開時,雙目已經變得沉靜了許多。
“終於能夠看清自己的缺陷,和前方的目標。”
他的眼中,露出了自信的光芒,仿佛又回到了高考成績公布的當晚,他感覺自己此刻好像突然長大了幾歲,已經可以回望自己的不足之處,以及在縣城遺留的漏洞。
眾人見毛小軍似有所悟,紛紛開口,表示對毛小軍的支持。
梅循證說:“骨越門的傳人,本質和資質,都需要出眾。”
蘇三保說:“你的本質需要打磨,資質需要提升。”
胡俏說:“當你能夠與外邪抗衡之時,才能真正為骨越門分憂!”
張良生:“你沒有選擇,必須得成為骨越門傳人。”
杜英:“這是替母親盡責,更需要認真。”
章義盛:“宋道長會帶你認識一個全新的自己!”
高海文:“需要我們做什麽,跟梅老師講!”
高燕說:“需要什麽,直接找梅老師要!”
梅循證:“……嗯!”
見此情形,宋衡絕與胡德青對視一眼,皆是欣慰之色。
與此同時,比燕京晚一個小時天亮的縣城,一個頭上包裹浴巾,背對著大門吃早餐的男子,突然甩掉手裏的筷子,望著牆上的照片,低聲說:
“胡德青,這次你能帶毛小軍逃掉,下次就不一定!”
聲音中透著陰冷之意,在他的眼中,這個毛小軍,隻是一個小孩而已,似乎在離開胡德青之後,已經變得他想怎樣就能夠怎樣。
“骨越門!你一定會輸的很慘!”他繼續自語,散發著肅殺之意。
“躲在燕京又怎樣,我會一直盯緊你,總有可乘之機!”
“我要去燕京看看,希望你躲得嚴實點,別讓我找到!“”
“骨越散,最後還是要落在我的手中……”
這人冷笑一聲,扯下頭上浴巾,走進浴室……
一周的時間很快過去,梅兗已經處理完車禍後續事宜,結論卻是讓所有人起了疑心。
說是那輛冷藏集裝箱貨車,在超越房車的瞬間,發現有落石正砸下來,為躲落石,為了更快刹車,也為了防止撞到房車,司機往左猛打方向盤。
司機也因此嚴重受傷,額骨、顴骨、鎖骨、肱骨、肋骨、胸骨、大腿骨等七處骨折,並承擔全部責任,負責賠償。
事故原因最後確定為違反規定、操作失誤。
當聽梅兗講完時,胡德青發出了和大家同樣的疑問:這號稱世界上最安全的車商,所出產的貨車,會這樣嗎?
隨後,胡德青若有所思,便走了出去。
沉默片刻,毛小軍便與梅兗討論讀《南華真經》遇到的問題。
這一周,毛小軍終於將《南華真經》的前三段,共十六句二百七十六個字,給讀明白了,在宋衡絕的指導下,達到了融會貫通的程度。
梅兗望著毛小軍,輕啐道:“我知道《南華真經》就是《莊子》,所以呢,我也知道《莊子》有六萬五千九百二十字。你剛讀了二百七十六個字,按照你這個進度,需要兩百三十九周讀完,算下來要四年多了!”
毛小軍:“……姐!”
梅兗搖搖頭,接著說:“小軍,需要努力了!你要想四年內讀完,每周至少三百五十字,關鍵是還得弄明白!”
聞言,毛小軍輕撫《南華真經》,右手攤開,隨後壓在上麵。
他微微一笑,看著梅兗,靜靜的說:“我算過,二百七十六個字,剛剛吃下二百五的一份。”
梅兗微愣,抬頭看著毛小軍,露出憂心之色:“小心,努力歸努力,可別太壓抑自己。”
毛小軍神色平靜,慢慢說道:“這幾天我才明白,我之前所為,跟二百五區別並不大。所以,我要一步一步刮掉心中的二百五傾向。”
梅兗搖頭道:“小軍,不要給自己太大壓力,隻要聽宋道長安排就好……”
毛小軍打斷她,平靜的說:“沒有壓力,我隻能做回二百五。”
梅兗眉頭微皺,沉默片刻,低聲說:“好,我支持你!”
聞言,毛小軍斜睨她,發出更低的聲音:“嗯?不應該是‘姐支持你’麽?”
梅兗麵色一僵,隨即冷哼一聲:“看來,你真的沒事。走吧,宋道長那邊有個朋友要見見你。”
毛小軍:“……”
現在的他,與前幾日已經有所不同。之前,他也讀過《莊子》,也知其就是《南華真經》,但那時隻是閱讀,並未看做經。
真正抱著學習的心態讀《莊子》,則是從他把《南華真經》真正當成經那一刻才開始。最近雖然有了新的認知,但也隻是初窺門徑,正如他所說,走了二百五十分之一。
他也不急,一點一滴的修行著,不再有輕慢之心。
他知道,隻有高壓積澱,才能形成堅實的心誌,才能不走岔路。
毛小軍跟在梅兗身後,很快來到後山一處涼亭。
亭內,宋衡絕正與一老者喝茶。
毛小軍恭敬的走到涼亭邊,向二人拱手致禮,隨即站在原地,靜待吩咐。
那老者身形消瘦,麵色微白,卻不見皺紋,稀疏的二八分,讓他看起來更增老態,但明眉銳眼,一看之下,毛小軍心中冒出一個詞:宗師。
“胡德青的外孫,骨越門的傳人,有點像胡德青年輕時候了,還行!”那老者放下茶杯,笑嗬嗬的看著毛小軍。
毛小軍聞言,連忙低頭致禮,謙虛的說:“感謝點撥!”
“挺謙虛!”那老者誇讚道。
聽到老者的誇獎,毛小軍突然有點慌,他知道,宋衡絕的客人,或者說宋衡絕讓他來見的人,應該並非一般人,這老先生連誇自己兩句,與蘇三保濃濃的南都口音一致,專門來誇自己的麽?
有點不對!
念及至此,毛小軍把目光投向宋衡絕。
梅兗見狀,則是直接走進涼亭,為老者斟茶。
宋衡絕看著毛小軍,笑而不語。
無奈,毛小軍隻好再向老者致禮,恭敬的問道:“請問老先生,如何稱呼您?”
“怎麽稱呼不重要,你是胡德青的外孫,就很重要。”老者笑道,“有件事,是你必須要做的!”
聞言,毛小軍心下一驚,疑惑道:“您說。”
“你母親,在你三歲那年的中秋,莫名失蹤了,這件事情,你應該很清楚。”老者緩緩道。
聞言,毛小軍愣住了,眼前閃出母親的照片,一股涼意湧上了心頭。
老者站起身來,示意毛小軍進亭裏說話。
待毛小軍近前,他直視毛小軍:“我就是為此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