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65章 沒有最貴，隻有更貴
顧主任在問之前，實際上在心裏已經做好了準備，因為他感覺周夏嚴實在是太貪婪了。
要知道這隻不過是6輛小汽車而已，周夏嚴不出工不出力，主要工作還是由縣農機廠來承擔的，他撐死了也就是做一下指導，然後在需要進行精密部件加工的時候動動手。
結果就是這個樣子，他居然開口索要一萬兩千塊錢！
在這個萬元戶都能上報紙大肆宣傳的時代，這樣的錢，已經超乎大家的想象了。
但即便是這樣，可周夏嚴後麵的話，卻還是差一點兒撲通一聲，嚇得他從座位上掉了下來。
就聽到周夏嚴語氣淡淡，卻又充滿自信地道：“我的第二種方案，就是幫助縣農機廠，打造出一條可以生產微型小汽車的生產線，自動化程度不會很高，但可以保證一個月10輛左右的生產能力。在這種情況下，我認為初始20萬元華夏幣的谘詢費是比較合適的。當然，如果在過程中農機廠提高了要求，還得加錢。”
轟的一下，整個會議室裏麵徹底炸開了鍋。
別說玉山縣的諸位領導，就是馬市口鎮的三名幹部，臉色也變得極為難看起來。
林書記用手顫顫巍巍的指著周夏嚴，恨鐵不成鋼地厲聲問道：“周夏嚴同誌，你沒有在說胡話吧？你要收縣農機廠20萬？你知道他們一輛小汽車才能掙多少錢嗎？這麽幹，咱們馬市口鎮會被全縣人民戳脊梁骨的！”
周圍人立刻瘋狂地點頭。
縣工商部門的一個負責人則更為憤怒，他拍著桌子大吼：“周夏嚴同誌，我要提醒你，我們還是人民做主的國家，你這樣死要錢，跟過去的剝削有什麽區別？你何德何能，居然敢要20萬元？你跟我說說，你在這個過程中能做什麽？是出了多少人？還是出了多少力？又或是出了多少材料？你知不知道，20萬是多麽大的一筆錢？咱們玉山縣現在一年的財政收入才多少？你可真敢要啊！”
隨著這個負責人大吼，其他的領導也紛紛點頭附和。
話說縣裏的很多企業，建立時候的初始資金也沒有掏過這麽多錢啊！
而且那些錢投下去，大家能夠見到機器設備、廠房以及工人就業，這些東西都可以擺在明麵上，攤開來一點兒一點兒被檢查。
結果周夏嚴這家夥上嘴皮一碰下嘴皮，就張口要20萬！
他是瘋了還是怎麽了？
李鎮長大感痛苦地狂揉著眉心，他隻覺得腦仁一陣一陣地揪心疼。
他怎麽是也沒有想到，周夏嚴收費會這樣瘋狂。
當然他也明白，眾人如此反應，原因並不像表麵的那麽簡單。畢竟20萬說是一筆大錢，但對一個縣來說還真不算什麽。
現如今，一台進口的高檔小汽車也要十多萬，不說別的，看那些圍著縣農機廠要買小汽車的單位就有多少？他們真這麽缺錢嗎？
實際上他們現在最憤怒的是周夏嚴自己。
剛才大家早已經了解過了，這個所謂的谘詢服務公司主要就是周夏嚴自己，其他的人頂多進來打打下手。
而且剛才周夏嚴更說了，這個公司必須執行人員精簡政策，那麽賺到錢以後，如何進行工資分配，就成了最為敏感的問題。
如果這個谘詢服務公司一年掙不了多少錢，大家還可以忍受。
可要是這樣一單就是幾萬、幾十萬，那麽這個公司哪裏是日進鬥金？分明是拿著大水缸呼呼往外撈華夏幣啊。
這樣掙錢的單位，得分給周夏嚴多少錢？能不讓所有人眼紅嗎？
所以這些人才這麽憤怒。
領導們對麵，周夏嚴看著對自己口誅筆伐，恨不得立刻叫外麵的保衛人員進來，逮捕自己的一眾領導，心情卻極為平靜。
他其實對這樣的結果並不意外。
自從他在晉州無線電廠詢問韓廠長，無線電廠能多少錢購買他設計的時候，就已經意識到，1979年可不是後世，你就是有再好的技術，也很難用正常的渠道變現。
當然，國外賣給國內的技術不一樣，可那是因為領導再厲害，也拿外國人沒有什麽辦法。咱們是求著人家給咱們技術，所以再苛刻的條件也隻能捏著鼻子接下來。
但國內的人想高價賣技術，他們就受不了了。
這讓他想起了曆史上曾經發生過的一個著名事件。雖然在後世，這件事情很少被再提起，但對共和國造成的影響，卻並不比紅旗、上海、BJ212這些車的影響小。
1992年，在內地一個葡萄酒博覽會上，一款由華夏工程師自主設計、自主製造的小汽車閃亮登場。它也是共和國第一款100%自主研發的微型轎車，名字叫做三口樂。
開發這款轎車的兩個人可不簡單，楊老和華老還是共和國第一台紅旗轎車底盤、發動機以及第一台自動變速箱的創造者！
1976年，楊老的老母親在大地震中摔斷了腿，楊老花了很大力氣才找到一輛拉土的推車把母親送到了醫院。也是從那時候起，楊老就萌發了一個想法，要造一輛普通家庭能買得起、用得起的小汽車！
此後，他和華老一起，每天下班後利用自己的業餘時間進行設計，然後在一個不足15平方的簡陋工棚裏麵製作零件。
經過他們好幾年的艱苦努力，兩人終於做出了一台微型汽車。
這輛微型汽車使用一台125CC的汽油發動機、有兩排座椅，前排坐兩人、後排坐一人，最高時速為50公裏每小時，油耗僅為普通轎車三分之一。
最關鍵的是，這輛小汽車的製造成本還不到一萬元！
在那個奧拓都要七八萬元的年代裏，一輛不到一萬元的小汽車，瞬間就點燃了所有國人的熱情！
隨著這輛小車的出現，共和國的輿論便如同刮起了一陣風暴，各大報紙爭相報道這輛三口樂小汽車。
而且，二人所在的第一汽車，也很快給出了自己的態度：
1、購買小汽車的專利設計；
2、獎勵楊老和華老每人10萬元；
3、成立微型車研究所，用於三口樂小汽車的後續研究。
但讓人沒有想到的是，隨著10萬元獎金的出爐，社會風向很快就迅速出現了變化。
沒過多久，多家汽車廠便開始聯合給上級部門告狀，說楊老和華老兩人不務正業，用公家的錢做自己的私活兒，這是挖國家牆腳，損公肥私。
這種情況不但不能獎勵，而且還必須進行嚴懲，否則其他的工程師有樣學樣，那麽大家還怎麽工作啊？
企業還怎麽管理啊？
雖然後來楊老和華老兩人極力辯解，說這輛車是他們利用自己的業餘時間，一點兒一點兒設計製造出來的，根本就沒有用到廠裏的資源。
可那些人紅了眼睛，根本就不聽他們的解釋。
最終，第一汽車還是沒能頂住外部的強大壓力，不但收回了二人的獎金，還給了每人一個記大過處分！
至於微型車研究所，那就更是沒有影了。
隨著“三口樂風波”落幕，華夏自此之後，就再也沒有主流汽車工程師自己設計製造汽車了。
很多人讀到這段曆史的時候，都會發出無限的感慨：如果二老當年沒有受到那樣的委屈，那麽後來的國內汽車工業，會不會是另外一番變化？
有時候周夏嚴對這個魔幻的時代也很無力，那些演員一次走穴就可以賺幾萬、十幾萬甚至幾十萬，可一個科技人員用自己的勞動卻很難換到該有的報酬。
也正是因此，他才在李鎮長詢問他繼續給社辦企業點子的時候，動了開辦谘詢服務公司的心思。
其實他根本就不在乎能不能建立製造微型汽車的企業。別看他造出的微型汽車，幾乎可以碾壓全球現在所有的微型汽車，甚至就是碰到1984年投產的奧拓二代，也一點兒不虛。
但他知道，大國的發展必須依靠實體，就必須依靠像汽車這樣能夠拉得起整個國民經濟的重型產業。
而這種工作是漫長、艱苦乃至要大受委屈的。
找不到共同誌向的同誌，他寧肯不做，也不能找那些豬隊友。
華夏這麽大，共和國的人才如繁星般閃爍，就算是玉山這邊沒有識貨的人，偌大的華夏難道就沒有識貨的人了？
三口樂的兩名發明者，當時的確受到了不公平待遇，但在外麵，可是有很多企業向他們遞來了橄欖枝。甚至有企業給他們兩個人一年幾十萬的年薪，並附贈他們別墅。
要知道那可是90年代，二三十萬都能夠在魔都或者首都買一套房子了。一年就可以在那兩個特大城市買一套房子，這樣的待遇不可謂不高。
隻不過二老因為對第一汽車的執念，所以才沒有離開，等退休以後才到其他的單位成為特聘專家。
但周夏嚴卻沒有這個顧忌。
反正他把事情說開了，需要不需要，都看玉山縣如何做反應。反正他隻是說說，玉山的領導們就是再憤怒，也不可能把他抓進大牢裏去啃窩頭吧。
另一邊，作為一把手的秦主任聽著耳旁邊嘈雜的訓斥聲，但眼睛卻緊盯著周夏嚴。
他實在是想搞明白，這個小知青的腦瓜子裏到底在想什麽。
他難道不知道？他這樣說出來以後會造成什麽樣的影響？
可很可惜，麵對如此群情洶湧的指責，周夏嚴全程卻表現得極為淡定。
更讓秦主任不可思議的是，他居然在周夏嚴的眼中看到了一絲可惜，一絲悲傷以及一絲憐憫。
這樣的眼神讓秦主任心中忽然一動。
隨著砰砰砰，茶杯頓在桌子上的悶響，會議室裏麵逐漸安靜了下來。
秦主任重重地咳嗽了兩聲，對周夏嚴說道：“說說吧，你為什麽要這麽多錢？也讓我們聽一聽，你這個20萬要花在什麽地方。”
所有人都沒有想到，一把手在這個時候還是如此淡定，立刻支起了耳朵，準備聽周夏嚴的解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