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辣子油潑麵
聞景這一生，童年顛沛流離，沒過過一天好日子。
好不容易，靠著自己的眼力，爬到高處，沒想到卻被奸人所害。
幾乎一夜之間，聞景失去了他曾經引以為傲的一切。
家財，聲望，甚至是雙腿。
無數個夜晚，他撫摸著斷腿，緊咬牙關。
他要複仇，他要光大聞家。
他要拿回那副字帖，一雪前恥。
可是，聞家後代凋零，隻剩下聞雪這一個女孩，
雖然容貌出眾，但這麽多年來，隻能屈居人下，和舒懷溪周旋。
每一次，孫女來看望他的時候，
他都想聽到那個好消息，
那副快雪時晴帖，又回來了。
可這麽多年，聞景麵對的，隻是一次次搖頭，一次次失望。
眼看生命到了盡頭，他卻不敢再問。
他害怕，這一次又失望。
如果真是那樣，那這個遺憾將永遠伴隨他，永遠無法得償所願了。
“爺爺……林寒給你帶了禮物。”
皇甫雪輕柔安頓聞景，半靠到床墊上，握住他蒼老的手，柔聲說道。
聞景抬起沉重的眼皮，眼睛雖然渾濁卻也勉強轉了兩轉：“好……”
林寒從手包裏，拿出那張字帖。
起初，老眼昏花的聞景，並沒有認出字帖內容。
可待到他看清時，聞景好似一個彈簧一樣，騰的從床墊上坐了起來，
兩手緊緊的抓住玻璃框，上上下下看了好幾遍。
“這……這是我聞家的那幅真跡？”
皇甫雪見爺爺如此，也跟著笑了起來，不過隨即，兩行清淚從她眼角滑落，
她趕緊擦了擦，將字帖往爺爺身前送了送。
聞景幹枯的手指摩挲著玻璃框，嘴唇哆哆嗦嗦：
“羲之頓首，快雪時晴，佳想安善，未果，為結力不次，王羲之頓首，山陰張侯。”
“想不到，有生之年我還能再見到這幅字帖！”
“我謝……”
聞景說著，舉全身之力，用兩隻殘腿支起身子，朝林寒拜謝。
林寒趕緊扶住了他。
好在，雖然極度虛弱，但在字帖的刺激下，聞景竟然沒有跌倒。
而是甩開林寒和皇甫雪的攙扶，給林寒恭恭敬敬鞠了一躬。
“好好好！老爺子，您的心意我懂，萬不敢受！”
林寒拗不過聞景，隻好等他拜完，才趕緊上前扶著他，讓他重新躺好。
聞景喘了幾口粗氣，這才能說話：
“我知道，林寒能拿回字帖，不容易！舒家不會輕易讓出的！”
林寒按了按他的手：“老爺子你不必放在心上，小雪是我……女朋友，您就是我爺爺，該拿回的東西，我一定拿回來。”
“好！好！好！”聞景連說三個好字，
接著便無力的閉上眼睛。
林寒和皇甫雪以為他累了，想著讓他睡一會兒，便悄悄起身，準備到客廳。
沒想到，兩人剛剛站到地上，便聽到聞景喉嚨裏呃呃作響，
看他時，隻見他強撐著身子，指著對麵的衣櫃，拚盡全力說道：
“東西，給林寒！”
說完，他那枯老的身體，好像失去所有支撐，轟然朝後倒去，接著便再也沒有了動靜。
林寒皇甫雪暗叫不妙。
撲上去看，聞景已經氣絕。
皇甫雪應該是早有心理準備，
她沒有大哭大嚷，隻是靜靜的替爺爺收拾衣物，練習殯儀喪葬。
等一切辦妥後，已經是午夜時分。
殯儀工作人員拉走聞景，林寒陪著皇甫雪到殯儀館。
一直到第二天中午，林寒才抽出空來。
一天一夜沒有合眼，也沒怎麽吃飯，
此時的林寒，隻想好好洗個澡，然後悶頭睡一覺。
可雙木林那邊兩天沒開門了，
做生意和別的不一樣，
無論有客人與否，必須天天開門迎客。
無奈，林寒哈欠連天，拖著疲憊的身子，從車上跳下來，準備開門。
咦？
房門竟然是開著的，明晃晃的窗玻璃內，
張老正悠閑的招待客人。
林寒心裏熨帖極了，悶頭進去，跟張老打了個招呼，便去到後間，倒頭便睡。
一直睡到晚上八點多鍾，才被一陣麵食的香味叫醒。
張老也神了，不等林寒說話，仿佛料到他醒來一樣，端著兩海碗麵，走了進來。
林寒目瞪口呆。
從哪兒來的大碗啊？
張老指了指角落裏自己的行李：“從家拿的啊！油潑麵，吃！”
臉大的青花白瓷碗裏，麵片寬寬好賽過柳葉，每一片上都泛著紅油光，
麵片中央，是潑了熱油的紅辣子，油汪汪的勾人食指，旁邊兩顆綠油油的白菜，光是看看就覺得香脆，
黃豆芽飽滿細嫩，一粒粒碼在一旁。
林寒忍不住吞了口唾沫，來不及說話，接過海碗，用手臂長的筷子戳到麵裏，用力攪拌起來。
麵片上沾滿了紅油辣子，青菜也半鑽了進去，
林寒挑起半筷子麵，塞到了嘴裏。
糧食的甜香被辣子包裹，加上脆嫩的青菜，通通進入喉頭。
然後，順著喉管，食物進入空****的胃部，
先是充實，然後再覺得溫暖，
等不及，林寒挑起了第二筷子。
一老一青在後間稀裏呼嚕，一會兒就吃的滿頭大汗。
吃完麵，張老又忙不迭的到外間端了兩杯茶水進來。
溫熱的茶水填滿胃部每一處縫隙，熨帖又結實。
吃飽喝足，林寒伸了個大大的懶腰：
“張老，要不是你這碗麵，我今天活不過來啊！”
張老笑著不語，低頭收拾碗筷。
林寒把自己這兩天和皇甫雪在一起的事情，說給張老。
張老自然也是唏噓不已。
他和聞景都是受舒家所害，
相比較聞景，他竟然是幸運的那個。
畢竟，他身體健全。
張老也把自己這趟回北陝的經過，大概給林寒講了講。
他在老家的房子，已經掛出去，準備賣掉。
賣掉的錢，他準備留著養老。
“所以……”張老伸開手：“我這把老骨頭以後就賴上你了！”
林寒擺了擺手：“張老，我是現在才真正的體會到，什麽叫家有一老如有一寶！”
說話間，有人敲了幾下門，走了進來。
竟是皇甫雪。
才半天不見，她似乎清減了不少。
黑發黑裙，讓她更顯蒼白，脆弱。
林寒禁不住有些揪心，轉身去給她暖了壺茶。
皇甫雪無聲的坐下，從背包裏拿出一個手掌大小的錦盒。
“林寒，這是我在爺爺衣櫃裏找出來的……他的遺願，送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