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這種情況叫做疲勞破壞
“你！”
在劉華民的憤怒中，秦振華慢慢地揚起一根手指頭。
“第一，顏色。”
“要是按照說明書中所說的材料來看的話，就算是齒輪斷掉，斷麵也不會是這種青灰色，而應該是深銅色才對。深銅色是因為合金鋼中除了鐵、碳元素外，還有錳鉻等幾種元素，可你現在看看，這是深銅色嗎？”
劉華民臉色難堪。
其餘工人七嘴八舌地發出議論聲。
這還不算完，秦振華緊接著又豎起第二根手指頭。
“第二，精度和硬度。”
“隻要是在場的人，應該都清楚，齒輪是分為軟齒麵和硬齒麵兩種，其中軟齒麵齒輪由於對強度、速度、精度要求不高，所以精度一般都是8。”
“但硬齒麵齒輪呢？因為一般都是用於高速、重載、精密機械，像是咱們這裏的兩台液壓式機床，所以對材料性能、輪齒的強度和齒麵的硬度要求都很高。”
說到這裏，秦振華語氣稍微停頓了下，看著齒輪緩緩說道：“就這台齒輪，你覺得它的精度和硬度能達到幾？別說是剛才我爸拆卸的時候碰掉，就算是拿著扳手去砸，也不應該砸壞。這樣隨隨便便就壞掉，你覺得像話嗎？”
“我！”
劉華民欲言無語。
秦遠山暗暗點頭，看向兒子的眼神愈發滿意。
“第三，技術。”
秦振華沒有停下的意思，繼續步步緊逼地豎起來第三根手指頭。
“我想說的是鑄造的技術，誰都知道，鑄鐵鑄造出來的齒輪，性質脆，抗衝擊性和耐磨性差，這些特點和眼前這台衝床的齒輪簡直再符合不過。”
“而合金鋼可以根據所含金屬的成分和性能提高材料的韌性、抗衝擊性、耐磨性和抗膠合性，也可以通過熱處理提高材料的力學性能和齒麵的硬度。所以現在的合金鋼鑄造技術是主流，鑄鐵鑄造技術不是說就不行，隻是在這種精密機床的生產過程中，是被淘汰掉的。”
“眾所周知，材料在循環應力和應變作用下，在一處或幾處逐漸產生局部永久性累積損傷，經一定循環次數產生裂紋或突然發生完全斷裂的過程，這種情況叫做疲勞破壞。”
“在工業應用中，疲勞破壞無法避免，因為進口技術的先進性在於設備所使用的材料不同於國內一般的設備，在承受疲勞強度和疲勞壽命要遠強於普通設備使用材料。”
說到這裏，秦振華目光環視眾人：“那麽問題來了。”
“為什麽一種已經被淘汰掉的鑄造技術，能夠堂而皇之的出現在這裏？並且取代了性能優越的合金鋼鑄造技術？”
秦振華雙眼微微一眯，意味深長地盯著劉華民。
“就憑這三點，我就敢說這台機床絕對不是我爸整壞的，而是機床本身就有問題。”
“現在隻有兩種可能。要麽是你們采購的時候，這台機床的液壓泵齒輪就是這樣的。要麽就是原來是合金鋼的齒輪，後來被人掉包了。”
“劉華民，你覺得會是哪種啊？”
四周短暫的靜寂過後，一片嘩然。
劉華民嘴唇哆嗦，口幹舌燥，心跳加速，他怎麽都沒想到事情會變成這樣，他有心想要反駁，但碰觸到秦振華的玩味目光後，他眼珠一轉趕緊說道：“你說得沒錯，這兩台液壓式機床不是秦班長修壞的，真的是自己質量有問題。看來，咱們得去找生產廠家，問問他們是怎麽回事。”
“都散了吧！”
說著劉華民轉身就要離開。
“劉華民，既然你也說了是機床自身的問題，那麽你是不是應該撤銷剛才對我父親的懲處，同時對我父親說聲對不起。”
秦振華手裏拎著扳手，上下搖晃著。
“哼！”
劉華民壓根沒有搭理秦振華的意思，頭也不回的就離開了。
眼瞅著秦振華還想要阻攔，秦遠山便直接拽住他的手臂，微微搖頭後說道：“算了，得饒人處且饒人，沒必要把事做絕。”
“爸啊，你就是太老實了。”
秦振華無語地聳聳肩。
“行吧，老爸都發話了，我就給他一條活路。”
“哈哈！”
四周的工人瞬間發出一陣哄堂大笑。
劉華民在這種大笑聲中落荒而逃，走出第三車間後，他臉色猙獰，眼神狠辣地說道：“秦遠山，秦振華，我和你們父子兩個沒完！咱們走著瞧！”
車間裏，秦遠山是滿臉堆笑，重重一拍秦振華的肩膀，毫不吝嗇地誇讚道：“好小子，技校沒白讀，今天你真給老子長臉了！”
其他人紛紛向秦振華豎起了大拇指，對他讚不絕口。
“秦工，您生了個好兒子，虎父無犬子啊！”
“師父，振華師弟是青於藍而勝於藍，以後我可得多向師弟請教，你沒意見吧？哈哈！”
“打小我就看這小子不一般，果然如此，他遲早能子承父業，成為秦工的接班人。”
“……”
見秦振華被眾人誇讚，秦遠山樂得合不攏嘴，恨不能抱著兒子狠親幾口。
秦振華故作被誇得有些不好意思，謙虛道：“我還年輕，還有很多東西需要學習，以後還要麻煩大家多多指教和幫助。”
有本事，還如此謙虛，眾人又是對他一陣猛誇。
“鬧什麽鬧？這是車間，不是菜市場，現在是上班時間！”
突然間，一個不和諧的聲音傳來。
劉華民屁顛屁顛的跟著一個禿頂的中年男人快步走來。
禿頂男人穿著一件白色的確良短袖襯衫，配著一條黑色西褲，腳麵下的皮鞋擦得鋥亮，神色冷峻地邁著官步，很有派頭的樣子。
他正是青山機械廠的副廠長，陸海港。
花重金從島國購買的兩台液壓衝床被秦遠山弄壞了一台，這還得了？
陸海港聞訊後，立馬放下手頭上的工作，以最快的速度趕來，恰巧在第三車間的門口，遇到滿臉憤怒的劉華民。
一見麵，他就將劉華民狠狠地訓斥了一頓，不由對方分說，快步走進第三車間。
盡管劉華民極力解釋，可陸海港一句也聽不進去，他隻好如哈巴狗般跟著陸海港，重返第三車間。
見眾工人正在歡笑著大讚秦振華，劉華民氣得牙根直癢癢，不由得揚手怒聲喝斥：“幹嘛呢幹嘛呢，你們是不是全都不想幹了？啊？不想幹的，直接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