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我們一起學貓叫。

純白的光幕逐漸散去。

不經意眨了下眼睛,再次環顧四周時已身處湖泉鎮的客房之中。

中午的陽光透過半開半閉的窗戶,在房間裏灑下一片金黃。一陣陣清冷的風從窗外而來,帶來了些許的寒意、些許的嘈雜。

身前的桌子上依舊放著裝有一百枚金幣的錢袋。透過沒有紮緊的袋口,還能看到夾層袋的繩結、金燦燦的錢幣。椅背上掛著脫下的偽裝鬥篷,這是“昨晚”進屋後掛上的。一旁的**還留有在裁縫店購買的粗製衣褲。

客房中的一切都還保留著離開時的模樣。

“喵!”

藏在口袋中的小貓瑪露跳了出來,瞪著一雙大大的眼睛四處張望。它顯然是在好奇,這裏是哪?怎麽會在轉眼間換了個地方?

眼前的場景陌生而又熟悉,方秋靈的目光中不由帶上了幾分感慨。隨手將錢袋收入儲物袋,然後在椅子上坐下,取過桌上的水壺在杯中到了半杯水,他望著窗外湛藍色的天空微微出神。

人果然是非常矛盾的生物。出發之前對艾露恩充滿了思念,擁有魔法的奇幻世界似乎有著無窮無盡的魅力,讓他魂牽夢繞。但這才剛到艾露恩,就有些想回家了。

瑪露在房間裏轉悠了一圈,一無所獲。喵喵叫著跑回方秋靈身邊,然後順著他的褲腿往上爬。不過還沒等它爬幾下,方秋靈彎腰把它抱了起來放在桌上。

“你在做什麽呀?”

瑪露不會說話。但作為魔寵能感受到主人的心意,所以它喵喵叫著要抱抱。——有兔子耳朵的鏟屎官心情不好了,瑪露隻要讓她們抱一抱就能讓她們開心。所以快來抱瑪露吧!

方秋靈啞然失笑。沒想到回到艾露恩什麽都還沒做,先被自己的魔寵安慰了。

伸手把儲物袋裏的豎琴取了出來,微微調了調弦。然後輕輕點了一下瑪露的小鼻子,換來小貓一陣張牙舞爪的抗議。

“謝謝你,瑪露。我沒事的,隻是忽然……忽然想偷會懶。”

蕭寒韻把每天的時間都安排的滿滿的,學習、訓練,一刻都沒有停息。很清楚蕭寒韻是為了自己好,但一連好幾天下來,多少還是有些疲倦的。

“我教你唱歌吧,瑪露。今天稍微休息一下,就稍微一下下。”

說著,他輕輕撥動琴弦,“教你唱什麽好呢……嗯,有了。就唱這個吧……我們一起學貓叫,一起喵喵喵喵喵……”……

若是打開艾露恩的世界地圖,旅行者們會發現艾露恩的世界主要由三片大陸組成。位於東方的拂曉大陸,位於西方的艾拉卡大陸,還有南方的瑪茲塔大陸。

無盡冰川位於艾拉卡大陸最北方,有終年不化的積雪和千年不融的寒冰。傳說之中,世界之巔的一個入口就在無盡冰川的深處。任何抵達世界之巔的智慧生命都能獲得古老的傳承,傳承中不僅有強大的力量,也包含了如何獲得永恒生命的知識。

不過自從諸神將神座高高升起,化為守護世界的星座,世界之巔的入口也隨之被封印。最後步入世界之巔的是一位聖者,聖·菲爾修諾·萊伊斯卡爾,最後的聖者,被譽為博學者的聖者。為了平息諸神的怒火,他獨自踏上世界之巔,自願化為守護世界的聖靈。

聖·菲爾修諾·萊伊斯卡爾的學生在清理遺物時找到了他的日記。日記的最後一頁留下了這樣的描述:——白銀的年代,諸神以凡人無止境的貪婪為由封閉了通往至源的道路。黑鐵的年代,諸神又以凡人的狂妄無知為由封鎖了世界之巔的大門。先知隕落、聖者已逝。究竟是諸神對凡人滅世的擔憂,還是諸神對凡人崛起的嫉恨,我不得而知。——黑鐵的年代終結了。雖然諸神立誓不再直接插手凡間的事務,但諸神的神殿卻日益壯大。而後真的是屬於凡人的年代嗎?或者,是屬於混沌的年代……——我是一位學者。我曾立下過誓言,為了文明的火種延續我願意為之付出一切。所以為了凡世,也為了艾露恩,我留下了這些知識。希望有朝一日凡人能憑借自生的力量解開世界之巔的封印,重現黃金年代的輝煌。——諸神的使者發現了我留下的知識和鑰匙,不過他們無力將這些東西銷毀,隻能將知識和鑰匙分離,並加以限製。——隻有無欲無求期望回家的異界旅人才能獲得如何開啟大門的知識,隻有光與暗的雙生子才能擁有開啟大門的力量。——知識就在無盡冰川的深處,希望你們能盡快的找到來自異界的旅人。

因此在紀元曆剛開始的百年之中,幾乎每年都會有學者自中立之都帕蘭薩斯出發,期望能在無盡冰川的深處獲得聖者留下的遺產。也曾經有多位自無盡冰川歸來的學者聲稱自己獲得了聖·菲爾修諾·萊伊斯卡爾的傳承,希望獲得諸國的承認,希望獲得金錢、權利和地位。但最終證實,他們無一不是騙子,都是寄望於通過聖者的名號來換取金錢、地位和聲望的騙子。

三百多年過去了,很少再有學者前往無盡冰川,即便是最資深的冒險者也不在願意光顧無盡冰川。因為那裏的環境太過艱苦,而且幾乎沒有收益。時間會泯滅很多東西。隨著時間的推移,豆蔻少女變成了白發老婦,低矮的新木生長為蒼天的古木,聖者的遺言也逐漸變成了傳說中的故事。

希諾·伊露西雅是第一次離開家鄉。卡爾薩斯究竟在何方?她實際上並不知道,隻是根據尖塔主人給與的地圖不斷向南,再向南,繼續向南。

作為生活在無盡冰川邊緣的貓魅一族,她第一次看到了涓涓細流的溪水,也目睹了崩騰咆哮的大河。她在秋風下金色的麥浪前駐足,也在累累碩果的果樹下垂涎三尺。雖然不懂什麽是欣賞,但小鎮的湖光山色讓她不由產生了希望多看幾眼的想法。雖然不知道守護城市的高高城牆是如何拔地而起的,但城牆上士兵的堅毅能讓她肅然起敬。

一路上風餐露宿。做過傭兵、當過護衛,追殺過盜匪、領取過賞金,客串過農夫、當過服務生,參加過馬戲團、做過信差。

長輩們茶餘飯後的冒險故事總是驚心動魄,幼年的希諾一度非常向往。但實際體驗過才知道,冒險者的生活非常艱辛。驚心動魄的冒險也並不是什麽好事,往往與危險相伴。

離開家鄉已經一年有餘。踏入卡爾薩斯王國也差不多有一個多月了。王國邊陲之地薄霧湖的貿易中心——湖泉鎮,鎮子的大門已經出現在眼前。

尖塔主人口中的“主君”是否還在薄霧湖地區?畢竟過去了一年,主君完全有可能離開了薄霧湖。尖塔的主人是怎麽知道主君的動向的?對了,尖塔的主人是位強大的施法者,或許是用了預言術,或許是……

車隊近了鎮門,一路暢通無阻的抵達了貿易廣場。車隊上的的商人、夥計、護衛紛紛下車,一邊活動筋骨一邊尋找安頓之處。

希諾也跳下馬車,先從商隊管事那裏領取了酬勞,然後在貿易廣場上閑逛起來。

一年的冒險者生活讓希諾學會了很多。比如說找人最好去酒館或神殿。隻要給幾個小錢,酒館的酒保、服務生就能把客人的信息全賣了。也同樣隻要捐幾個小錢,再加上一個感人肺腑的尋親故事,教會的牧師就會很樂意幫忙找人。

不過現在還沒過正午,酒館肯定還沒開門。酒保和服務生肯定正忙著收拾昨晚醉鬼們留下的傑作,這時候過去找他們聽不到一句真話,要去也要等夜幕降臨之後。

卡爾薩斯信奉風之神諾托斯。諾托斯的牧師通常都是上午進行禱告,現在差不多應該正好是他們禱告的時間。除了同樣信奉諾托斯的虔誠信徒,其他人沒急事最好不要進去。

所以希諾打算先隨便走走,找個地方填飽肚子,然後再去打聽消息。

剛剛離開商隊沒幾步,前方走來了一個同樣有豎耳和尾巴的身影,應該是生活在卡爾薩斯的族人。

貓魅一族的不同族群在外觀上的差異比較大,這一點與人類比較相似。個體的身高、頭頂豎耳的形狀、瞳孔的形狀、發色,同一族群的成員基本有著相同的個體特征。而相隔距離越遠的族群,對應的個體特征會有非常明顯的區別。

眼前的這位族人的個頭比自己略矮,比一旁的馬車車輪隻是高出一點。棕色的齊肩長發似乎剛剛進行了搭理,顯得極為柔順。藍色的瞳孔,眼角上畫著尖尖的眼影。感覺她的年紀不大,多數是還未成年的幼崽,但不知為何穿著一身貓魅族特有的月白色長袍。

這種款式的長袍在貓魅一族的文化中屬於正式的禮服,通常在重要場合、拜訪客人時才會用到。

剛剛打理了頭發,畫著精致的妝容,穿著正式的長袍。這位族人是要去拜訪哪位長輩嗎?

正在好奇中,眼前的族人顯然也注意到了希諾。她很可愛的側過腦袋看著希諾,似乎在疑惑這位戴著兜帽的族人是誰,似乎從來沒有見到過。

“你好,我是來自阿加瓦爾山穀的奧·伊莉莎·歐羅米,請問你是?”

眼前的族人優雅的伸出右手。希諾知道這是一種相互問候的禮儀,在離開家鄉的一年中,她已經見過無數次類似的禮儀了。

“你好,我是拉哈提亞的希諾·伊露西雅。”

“希諾……伊露西雅,那我叫你希諾可以嗎?”

“嗯,沒有關係。”

“啊!太好了!”

互通姓名顯然獲得了眼前這位名叫伊莉莎族人的好感,她極為熱情的給與了一個大大的擁抱。這行為多少讓希諾有些感覺不適宜。

“希諾希諾,你好高哦。”

“希諾,你從什麽地方來的呀?”

“哇!希諾的頭發好漂亮!”

伊莉莎極為熱情,熱情的讓希諾有些吃不消。好不容易從伊莉莎的懷抱裏逃出來,希諾一邊平複著呼吸,一邊試探著向伊莉莎問詢她對這裏是不是熟悉,有什麽推薦住的地方。

“有哦,就在那裏。”

伊莉莎立刻推薦了一家旅店,“就是這裏。‘飛奔的野馬’。這家店的胖老板做的東西非常好吃,而且床鋪也是軟軟的可舒服啦!”

“好的,謝謝。我這就去看看。”

希諾連忙告辭。作為一個從小在無盡冰川中長大的貓魅,她實際上不太願意與人靠得很近。因為距離近意味著留給自己的反應時間就少,反應時間少也就意味著危險,這是長輩們在狩獵過程中反複教導的。

不過希諾也知道城鎮是相當安全的地方,尤其是現在身處鬧市,幾乎是不存在危險的。但多年養成的習慣還是讓她始終保持著應有的警惕。而且這位素味平生的族人太熱情了,熱情的讓她有點怕。

尖塔主人曾經對惡魔師傅說過一句話,好像是:沒事獻好處,非奸即盜。這個似乎也能用這眼前這位族人身上,所以還是先擺脫她比較好。

“好的,那你先去把……”

轉身還沒走出幾步,伊莉莎忽然串了上來,一把抱住她的手臂。

“等一下,時間反正還有多,我陪你一起過去吧!也正好問候一下胖老爹。”

希諾臉上的神色一澀,暗中悄悄動了動被抱住的手臂,不過沒能抽出來。隻好略帶無奈的隨便伊莉莎。

一邊走還一邊發問,希諾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精神來應對伊莉莎。伊莉莎絕對是一個大號的好奇寶寶,希諾覺得自己這一個月說的話都還沒伊莉莎剛剛這一會時間裏說的多。

不過熱情也有熱情的好處,伊莉莎沒多久就把自己的信息全透露給了希諾。比如說她隻有十四歲,還沒有成年,但已經是一位“強大的施法者”了,尤其擅長閃電魔法。比如說她是隨同族群的商隊來到這裏的,帶來了很多很多的草藥和毛皮,現在是把這些草藥和毛皮都賣了,換成糧食和日用品帶回村子。再比如說商隊來這裏的路上遇到了哥布林襲擊,有位路過的冒險者救了她和商隊,今天是特意過去表達感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