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這是救命錢啊

李衛國很快就跑到水塘邊上,開始追那隻水鳥。

這是一隻油拉罐子,學名小勺鷸,一種小型涉禽,長著長長的尖嘴,所以當地形容那些喜歡耍嘴兒的人,就說:油拉罐子卡前,全靠嘴支著。

老百姓的比喻,最是生動形象。

這隻鳥飛不起來,很快就被李衛國給抓住,拎起來一瞧,好家夥,一隻鳥爪子上,還帶著個河蚌,牢牢夾著。

李衛國也好笑:這不是現實版的鷸蚌相爭嘛,一不小心,咱也當了一次漁夫。

他用手指彈彈河蚌的外殼:“趕緊撒開,不然找個石頭,把你的破殼砸碎。”

原本緊緊閉合的蚌殼還真張開,這隻油拉罐子連忙一縮腿,總算是恢複自由。

李衛國也挑挑它的長嘴:“要是換成以前,你就得上餐桌了,去吧。”

他的手臂一揚,這隻鳥展翅升空,還繞著李衛國轉了幾圈,這才飛走。

油拉罐子這種鳥,大夥最喜歡捕獵,至於原因,從它們的名字就知道了。

李衛國又伸腳把河蚌卷回水塘裏,轉頭要往回走,結果發現身後毛茸茸的一群小家夥。

他也不由得摸摸後腦勺:“這下我變成鴨司令啦!”

“哥,你把我的小鴨子都搶走啦!”李小梅表示非常不滿。

李衛國想了想,估計問題是出在剛才喂的水上。

於是換成李衛國和李小梅一起在前麵帶路,李衛國嘴裏還喊著:“一二一,一二一。”

後麵的鴨子,拽呀拽,拽呀拽。

到了水庫這邊,天都已經眼擦黑了,把小雞小鴨都領進窩,就算順利幫它們搬完家了。

“國子,晚上不會有野牲口禍禍吧?”李金梅四下望望,空空曠曠的,不免有點擔心。

“要是小黑和小黃快點長大就好了。”李小梅想起了家裏的兩隻小狗。

李衛國嘴裏打了個呼哨,隻見一道黑影如飛而至,正是紫貂。李衛國笑嗬嗬地說:“有阿紫呢,肯定比狗管用。”

“不會偷吃小雞小鴨吧?”小當家摸摸三哥懷裏的紫貂。

紫貂還算挺給麵子,沒朝小當家凶。

“肯定不會,阿紫聰明著呢,白天也能照管這些小鴨子。”李衛國隨口就把鴨司令這個稱號,封給了紫貂。

大姐和小妹進馬架子坐了一會兒,也就趕緊回家,天都黑了。

李衛國打著手電筒,把他們送到村口,這才獨自返回。

第二天早上起來,李衛國把雞鴨都放出來,突然來到一個陌生的環境,這群小鴨子有點發蒙。

老母雞倒是很快適應,領著娃兒去草甸子上,草裏還不少秋後的螞蚱呢。

李衛國則叫紫貂領著鴨子去旁邊的一個小池塘,至於水庫,那裏麵有大型的肉食性魚類,現在的鴨崽兒還太小,搞不好就被大魚給吃了。

看到水,小鴨子都高興壞了,一個個全都無師自通地跳進水裏,歡快地遊著,這是它們與生俱來的本能,不用後天學習。

李衛國還看到,紫貂也下水遊了一圈,居然還會潛水,最後叼了一條魚上來,當成早餐。

李衛國不由得微微點頭:這才是自力更生的好同誌嘛。

等他回家吃完早飯,四妹早就把東西收拾好,興衝衝地催著出發。

“四姐。”李小梅有些不舍。

李玉梅彎腰貼貼她的小臉蛋:“等放寒假,四姐就回來,到時候給你買雪糕。”

李金梅又把一個挎包遞給李玉梅,裏麵裝著幾罐頭瓶子鹹菜,另外還有兩盒午餐肉罐頭,都是上些日子,李衛國省下來的。

她伸手幫著李玉梅整理一下頭發:“在學校別舍不得花錢,咱家現在收入比以前好多了,你學習本來就累,別把身子骨熬壞嘍。”

“嗯!”李玉梅重重點點頭,眼睛裏麵閃爍著異樣的神采。

走到大門外,李玉梅又回頭望望這個雖然破舊但是無比溫暖的家,她抿抿嘴唇,悄悄握緊拳頭:孩兒立誌出鄉關,學不成名誓不還!

等他們來到知青點,吳小玉這邊也早就準備好了:幹淨樸素的衣褲,眉目清秀,文文靜靜。

三個人一起往公社走,李衛國本來打算騎自行車的,可是一共三個人呢,還帶著行李包,實在不方便。

他們到了公社,等了不大一會,大客車就來了。

售票員阿姨眼睛是真毒,一下子就瞧見人群中的李衛國:“大外甥啊,快點上車。”

“老姨。”李衛國早有準備,樂嗬嗬地遞過去兩條活魚,司機師傅也有份兒。

售票員也高興,顧不得是二姨還是老姨了,看到車上有空座,把吳小玉和李玉梅的車票也給免了。

現在正是農忙,坐車的人並不多。

大客車晃悠了一個多小時,這才開進縣城,李衛國告別了售票員,然後領著倆姑娘,來到政府的招待所。

他跟服務員說明情況,人家看看登記本,早就給留了房間:吳小玉和李玉梅住一間,李衛國還弄了個單間兒。

然後服務員又給他們發了飯票和糧票,這才把他們領進房間,先去的自然是吳小玉她倆的房間。

屋子還算幹淨整潔,木質的地板,藍格子的床單,豆腐塊一般的被子,茶幾上有暖水瓶和一套白瓷茶缸。

電視機當然沒有,不過在顯眼的位置,擺放著一台收音機。

李衛國把行禮放下,瞧見那位服務員大媽站在門口還沒走,李衛國就笑道:“同誌,您忙去吧,我們能照顧自己。”

那大媽用警惕的眼神向他射來:“這位男同誌,你的房間在那邊。”

啥意思?

李衛國有點蒙。

那大媽又嚴肅地咳嗽一聲:“男同誌和女同誌不允許呆在一個房間!”

原來是這樣啊,李衛國這才想起來,現在可不像幾十年後,去賓館就隨便開房,根本沒人管你。

於是他訕訕地往出走,嘴裏還嘟囔:“這個是我妹妹,那個是我對象。”

“有結婚證沒,沒結婚證就不行。”大媽絕對堅持原則。

李衛國是徹底被打敗了,隻能先回自個的房間,和這邊隔著一個走廊。

過了一會兒,那位服務員大媽招呼吃飯,他們就一起去了食堂。

一葷一素倆菜,還有雞蛋湯,主食是白麵大饅頭,待遇還是不錯的,反正三個人都吃得挺香。

李衛國正吃著呢,就聽門口有人嚷嚷:“哎呀,不用你們陪著,俺自個就能找到,給俺整一輛二八大杠,俺騎著就回大饅頭屯了。”

聲音挺熟悉,他抬頭一瞧,正好目光和田大貴對上。

“國子,你咋在這涅!”田大貴也十分驚喜,大步走了過來。

李衛國也樂嗬嗬地站起來:“大貴叔,你回來啦!”

他心裏也同樣期待,不知道田大貴把事情辦得怎麽樣了。

“哈哈,國子,俺……”田大貴及時收住話,不過李衛國從他興奮的表情上已經能夠讀出來一些東西。

田大貴拽過來一把椅子,就直接坐在李衛國這桌,桌上正好還有碗筷,他也就直接開吃。

“田,田中先生,我們單獨準備了午餐。”陪同田大貴的同誌,連忙過來解釋。

田大貴擺擺手:“這就挺好,俺以前在村裏的時候,天天連大餅子都吃不上溜。”

說完,他抓起個大饅頭,狠狠咬了一口。

這家夥穿著西裝革履的,就是這做派實在有點不搭。

不過李衛國倒是挺喜歡這位大貴叔的,跑出去幾年,並沒有被腐化。

吃了三個大饅頭,田大貴又喝了一碗湯,這才抹抹嘴,招呼李衛國去他的房間。

關上房門之後,田大貴就急火火地講述起來。

事情挺順利,一大一小兩根金條都順利出手,價格比黃金還高了百分之二十。

隻見田大貴從自己的皮箱裏麵掏出來厚厚一遝鈔票,都是綠油油的美金,一共是一萬三千多元的美金,換成國內貨幣,大概兩萬塊。

沒錯,這一時期的華夏幣是非常堅挺的,匯率是1.53。

“大貴叔,先放你那。”李衛國也挺高興,這麽一算,他手裏的金條,大概能值四十萬左右,建個罐頭廠綽綽有餘。

這筆錢來得挺及時,李衛國正準備買一輛小四輪拖拉機呢,正好假借田大貴的手。

現在還沒分田到戶,他要是個人買一輛小四輪的話,那實在太惹眼。

但是由田大貴出麵就沒問題,在國人眼中,外商就代表著有錢,甭管是真外商還是假外商。

不過田大貴想要在國內消費,還得把手裏的錢換成外匯券才行。

當下外匯十分緊缺,不僅是國家缺,老百姓更缺,在私下裏交易的話,外匯最少也得翻番。

接下來,兩個人又商量一些辦廠的具體細節,然後下午的時候,田大貴就跟陪同的同誌,表達了要在國內投資辦廠的意願,初步決定,先投資二十萬美金,建一座罐頭廠。

陪同田大貴的,是宣傳口的同誌,一聽到這個消息,哪敢怠慢,連忙向縣領導匯報。

縣領導一聽,也大喜過望,二十萬美金,對一個縣城來說,那絕對算是一筆天大的投資。

對於這位田中大貴先生,他們本來也沒抱有什麽希望,隻是當成回鄉探親的國際友人來招待。

但是現在人家決定投資,那就大不一樣,縣領導都跑過來親自陪同,要陪著一起考察。

在這個年代,外匯的威力,十分巨大。

田大貴的待遇,立馬拔高一大截,原來吃飯是四菜一湯,現在都換成八菜一湯了。

就是這位田中大貴先生的要求有點特別,掏出來一遝子美金,要買一輛小四輪,贈送給當初的鄉親李衛國。

這當然沒問題,縣裏換不了外匯券,那就去省裏嘛。

至於小四輪拖拉機,先開走就行。

真應了那句話:有外匯,好辦事。

李衛國叫田大貴在前麵撐著,下午的時候,他則從招待所溜達出去,去看望一下王小樂。

而吳小玉和李玉梅兩個,也結伴出門,去逛百貨商店,倆人還嘀嘀咕咕神神秘秘的,不知道研究啥。

等李衛國從王小樂那回來,也終於知曉了答案,隻見吳小玉喜滋滋地將一塊機械手表,戴在他的手腕上。

李衛國抬起手腕,感覺沉甸甸的。

這是一塊17鑽全鋼防震的寶石花牌手表,表盤不是傳統的圓形,而是略略有些方,表盤的右邊還帶日曆顯示。

李衛國翹起嘴角,臉上的笑容十分燦爛。

他上次買手表的時候,在百貨公司看到過,售價一百零五塊,大致相當於普通工人三個多月的工資。

一般人家想要買一塊這樣的手表,都得辛辛苦苦攢上好長一段時間,在農村這種環境,就更不容易,至少也得賣一頭二百多斤的大肥豬,才能換回來這樣一塊表。

而且他更清楚,這塊表是吳小玉每天采山貨,每天背著沉重的背簍,一滴滴的汗水凝聚而來,所以顯得更加珍貴。

“哥,你戴上手表更帥氣啦。”

李玉梅也笑眯眯地望著三哥,然後輕輕撫摸了自己手腕上的那塊手表,這是三哥給她買的,她會格外珍惜,珍惜每一分每一秒。

李衛國朝吳小玉點點頭:“好,我會一直戴著的,有了手表,以後咱們都會走字兒啦。”

走字兒的意思,還有一層,那就是走運。

吳小玉清秀的臉上微微泛紅,她早就惦記著這件事了,本來想要和王燕特意來一趟縣城呢,正好有了這次的機會。

這時候,田大貴來招呼他們一起去吃飯,順便說了說買小四輪的事,把吳小玉和李玉梅都聽得一愣一愣的:運氣這麽好,簡直是天上掉餡餅,好像還真挺靈的。

李衛國也沒去湊熱鬧,畢竟身份不同,他還是隱藏在幕後比較好。

吃完晚飯,李衛國就領著她倆出去走走,剛出招待所大門,就看到王小樂急火火地向這邊走來,身後還跟著綽號王胡子的王軍,以及娃娃臉張星這倆街溜子。

“李哥!”一臉焦急的王胡子瞧見李衛國,不覺大喜。

李衛國下午剛和王小樂見過麵,還帶回來兩塊玉器,現在就又領著這倆人過來,那肯定是有事,於是向王胡子點點頭:“軍子,又找到好東西了?”

王軍嘴唇上的小胡子**幾下:“李哥,不是那事,是……”

他猶豫片刻,最終還是下定決心:“李哥,我爺爺病了,咱們縣裏治不了,說是讓去春城,可是我也拿不出那麽多錢啊。”

“李哥,你能不能先借我點錢,你放心,我王胡子肯定不會賴賬,以後當牛做馬,我就是你的人啦!”

李衛國這才搞明白,他擺擺手:“當牛做馬大可不必,咱們好好做人就成,走,我先去你家瞧瞧老爺子。”

如果情況屬實,他當然會出手,救人這種事,如果是自己力所能及的,那一定要做。

再說了,王胡子這家夥的成長性很高,李衛國也一直想叫他當幫手呢。

不過在此之前,必須去王胡子家一趟,眼見為實。

李衛國跟吳小玉她們交代兩句,就急匆匆地跟著王胡子他們離開。

幾人輾轉來到城東,出了東門,拐進一個胡同,王胡子領著他們,進了一座兩間的小土房,這裏就是他的家。

推開房門,李衛國先聞到一股濃烈的湯藥味兒。

隻見外屋地放著一個煤油爐,旁邊還有半盆藥渣子。

推門進屋,屋裏陳設簡單,南邊一鋪炕上,躺著一個花白胡子的老頭。

老人仰麵躺著,麵色蒼白,要不是胸口微微起伏,還以為已經沒氣兒了呢。

“爺,爺,你咋樣了?”王胡子上去招呼兩聲,老人閉著眼睛,眼珠似乎微微動了兩下,剩下就沒啥反應。

王胡子握緊拳頭,卻無處發泄,最後使勁在自己大腿上砸了一下,默默垂淚。

娃娃臉的張星插話道:“李哥,軍哥打小兒就和爺爺相依為命,老爺子是菜農,今天上午去菜地,一個跟頭就摔那了,再也沒醒。”

“送醫院說是腦淤血,大夫說叫去春城的大醫院,或許還有希望。”

李衛國點點頭:“那就快點去,半夜有一趟去春城的火車吧,張星你也跟著去,有個照應,我這就回招待所取錢。”

“好!”

張星的娃娃臉上也滿是興奮,剛才他們倆也都四處劃拉錢,結果攏共才湊了二十多塊,根本就解決不了問題。

很快,李衛國又領著王小樂回到招待所,他兜裏也就帶了十多塊錢,不過田大貴那不是有錢嘛。

隻是田大貴手裏都是外匯,他一聽李衛國著急用錢,也著急了,把一遝子美鈔掏出來,拍到桌子上,嘴裏嚷嚷著換錢。

陪同的同誌商量一下,最後還是先從招待所借了五百塊錢出來,交給田大貴。

幸好田大貴不是騙子,不然的話,縣裏隻怕損失不小。

李衛國拿著錢,又跑了一趟王胡子家,當他把厚厚一遝子大團結塞到王胡子手上,這小子也再次淚奔,這是救命錢啊。

他也想不到,和人家李衛國就見過幾次麵,那點交情,根本不值五百塊。

在這個年代,就算是過命的交情,也拿不出來五百塊啊。

“李哥,啥話不說了,我王胡子這條命,以後就是你的!”王胡子也無以言表,因為就算把他這個家全都折騰嘍,也湊不夠這五百塊錢。

李衛國擺擺手:“收拾東西,先去火車站。”

等李衛國回招待所的時候,已經是後半夜了,眯了一會,就被叫起來,等吃完早飯,這才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