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人和人的差距咋就這麽大涅?
打水的是趙大虎,他剛才聽到又是自行車又是手表的時候,愣了一下,結果沒攥住井把子,胳膊都被狠狠砸了一下。
打水的時候,這種情況最危險,要是搖把子掄到下巴上,把骨頭都能打碎嘍。
“嘿嘿,被嚇到了吧,這是國子的本事。”趙廣定幫著李衛國吹噓。
李衛國也懶得去管,他準備往水庫那邊運送材料,怎麽也得先搭一個住的地方。
這會兒隊裏的活計不多,大田都鏟趟完畢,青儲飼料也全都下窖,麥秋還沒到。
正好李衛國趁著農閑,邀請了十多個人,去水庫幹活。
大夥先搭一個住人的馬架子,這個比較簡單,找四根長長的木頭杆子,頂端兩兩交叉,中間再用一根橫杆子牽住,主體框架就出來了。
一共四根木頭杆子支著,就像馬的四條腿,頂端交叉的部分,就像兩隻馬耳朵支棱著,所以這種簡易的建築就叫馬架子。
這邊有不少地名都叫“馬架子”,就是因為當年闖關東的時候,人們來到這片土地,最開始都是搭馬架子住的。
還有更簡單的,叫撮羅子,用三根木頭杆子支起來,周圍苫上草,也能對付住人。
李衛國搭的這個馬架子是準備過冬的,光是苫草就不行了,到冬天西北風一吹,能把人凍死。
所以他得稍微費點事,在馬架子周圍綁上一些橫杆,然後擰“拉合辮子”,就是用穀草之類的,擰成麻花勁兒,然後沾上泥漿,一條一條,密密麻麻地掛到橫杆上,等幹了之後,裏外再抹上一層泥,就不透風了。
馬架子就搭在小樹林邊上,這裏地勢比較高,李衛國還搭了個露天的鍋台,在這邊也能燒水做飯。
李金梅和李玉梅都來了,就留小妹看家。
她們燒上水,用大茶缸子沏上茶,這大熱天的,最費水了。
請人幫工幹活,就不能小氣,李金梅還準備了不少煙卷,休息的時候,供大夥抽。
李玉梅則去樹林裏撿了不少幹樹枝,燒火做飯。
午飯就在這邊吃,燉雜魚,貼餅子。
“這待遇好啊,抽根小煙兒,喝碗茶水兒。”
趙廣定這懶貨還真來幫工了,就是來得稍微晚點,人家那邊已經幹得熱火朝天,他才晃悠來。
瞧見板凳上擺放的香煙,趙廣定拿起煙盒瞧瞧,更樂了:“大前門,過濾嘴的,大氣!”
他一邊說,還一邊抽出來一根,叼在嘴上,劃了根火柴點著,美美地吸了一口,然後就吐出個煙圈。
等煙圈逐漸擴大之後,這老小子又往前一探腦袋,又吐出一個煙圈,從剛才那個大圈圈裏麵穿過去。
“麻溜幹活去,趙廣定你負責和泥!”王大拿是總指揮,拽著趙廣定就走。
趙廣定還戀戀不舍地從煙盒裏邊又抽出一支,夾在耳朵上,嘴裏磨磨唧唧:“能不能給俺派點輕巧活,和泥最累啦,和大泥,脫大坯,養活孩子,嘻嘻嘻……”
看到李金梅姐倆在場,趙廣定這四大累的最後一樣,總算是沒說出口,不過還是被王大拿踹了一腳,這才磨磨唧唧幹活去了。
“大夥都歇歇,開飯嘍!”李金梅清脆的聲音在工地響起。
很快大夥就聚攏過來,洗手吃飯。
李玉梅掀開木頭鍋蓋,立刻香氣四溢,各色雜魚燉了半鍋,鍋邊貼了一圈金燦燦的大餅子,下邊的部分都浸泡過魚湯,滋味十足。
“謔,還有大饅頭呢,這夥食挺硬啊!”趙廣定瞧著旁邊一簾子白麵大饅頭,立刻上去抓了一個,使勁咬一口,嗯,真香。
饅頭是早晨在家蒸好的,李金梅她們姐倆帶過來,請人幫工,當然要把家裏最好的東西都拿出來。
每人盛了一大碗魚,手裏捏著饅頭或者餅子,隨便找個地方一坐就開吃。
“筷子,俺還沒筷子呢。”趙廣定吃了一個饅頭之後,才發現筷子不夠用,幹脆撅了兩個樹枝子,照樣吃得香甜。
李衛國嘴裏還客氣著:“晚上回家再好好喝點,中午先對付一口。”
“這就挺好,平時誰舍得吃白麵饅頭,能吃頓黑麵饃饃就不錯了。”大夥樂嗬嗬地說著。
黑麵就是在磨麵粉的時候,多磨進一些小麥的外皮形成的,顏色黑黃。
李衛國眨巴眨巴眼睛,他想到幾十年之後,所謂的黑麵,反倒成了好東西,買都不好買。
大家夥吃完飯,稍微歇歇晌,然後就繼續幹活。
工作量最大的就是修補堤壩,還好閘門那塊沒衝壞,要不然還得找專業的建築隊。
堤壩被衝開了二三十米的大口子,好在石頭都沒衝太遠,抬回來可以繼續用。
沙子也是現成的,河邊都是。
李衛國隻是讓公社的孫主任批條,在生產資料站賒了幾噸水泥,用生產隊的大馬車運回來。
沒法子,李衛國手上也沒錢了,隻能先賒賬。
搬石頭,和沙泥,都是重活。
好在這時候的人是真能幹,就算趙廣定這樣的,偶爾偷奸耍滑,但是也挺賣力氣。
想想後世的農民,基本都是機械化,太輕鬆了。
幹著幹著,大夥發現,最能幹的,竟然是李衛國。
好家夥,幾十斤的大石頭,被他抱在懷裏,依然是健步如飛。
“國子這力氣,咱們屯子頭一號。”王大拿都讚不絕口。
“三哥,我來幫忙啦!”李小梅也邁著小短腿跑過來,身邊還跟著王小雪。
大姐和四姐回家做晚飯,她就領著小夥伴跑出來了。
李衛國就作勢把懷裏的大石頭往前一遞:“正好三哥抱不動啦!”
啊?
李小梅瞧著比自己還重的大石頭,眨巴兩下大眼睛,然後吭哧吭哧從地上搬起一塊磚頭大小的石頭:“三哥,我還是搬這個吧。”
李衛國哈哈大笑幾聲:“我在江岔子那邊下了幾個須籠,你還是收小魚小蝦去吧。”
這個活兒好,李小梅蹦蹦躂躂跑了,不大一會又蹦蹦躂躂跑回來,把手裏捏的一個東西展示給李衛國:
“三哥,你看,蝲蛄!”
蝲蛄是當地特有的一種水生甲殼動物,模樣有點像小龍蝦,不過這東西對水質要求比較高,必須是活水兒,而且不能有絲毫農藥化肥之類的汙染。
這樣一來,蝲蛄就成了水質的檢測試劑一般的存在。
等到幾十年後,李衛國他們這邊,早就不見了蝲蛄的蹤影,想吃都吃不到。
看著還張牙舞爪的蝲蛄,李衛國也不由得咽了咽口水:“好東西,小梅你多抓點,回家叫大姐做蝲蛄豆腐,晚上加個菜。”
“是,保證完成任務!”小當家又歡歡喜喜去抓蝲蛄。
晚上收工回到李家,就在當院擺了兩張桌,李衛國還把老村長和王隊長以及幾名知青請來作陪。
紅燒鯉魚,清蒸鼇花,炒江蝦,炒蛤蜊,中間更是擺放著一盆蝲蛄豆腐。
蝲蛄豆腐是本省的一道名菜,雖然名字裏邊有豆腐,但是並不是用豆腐做的。
做這道菜挺費事,李玉梅忙活了一下午。
先要把蝲蛄收拾幹淨,然後用石磨把蝲蛄都磨成漿,鍋裏燒開水,把蝲蛄漿倒進水裏,就慢慢凝成豆腐腦一樣,因而得名。
吃的時候,不用添加其它佐料,上麵撒點韭菜段就成。
“哎呦,蝲蛄豆腐,俺先嚐嚐。”
趙廣定也不客氣,先舀了半碗,剛要往嘴邊送,就聽咚的一聲響。
這動靜聽著熟悉,是老村長的單拐發出來的。
趙廣定一抬頭,看到老村長炯炯的目光瞪過來,連忙點頭哈腰把碗遞過去:“二舅,您先嚐嚐。”
老村長嫌棄地瞧瞧自己這個外甥,再瞧瞧張羅著大夥入席的李衛國,他就納悶了:白活快四十年,這人和人的差距咋就這麽大涅?
“二爺爺,廣定叔今天幹活可賣力氣了,一會多喝兩杯,解解乏。”李衛國還真怕老村長一言不合,又用拐杖敲趙廣定。
“衛國啊,以後你多帶帶你廣定叔。”老村長點點頭。
大夥都落座,邊吃邊喝。
“這豆腐腦真鮮啊,裏麵都放啥了?”王燕喝了一口蝲蛄豆腐,那叫一個鮮啊。
大夥都笑,城裏娃子,估計還真沒吃過這個。
淡淡的晚風,淳樸的鄉情,叫李衛國也感覺十分舒坦:要說人情味兒,還是這個時候最足啊。
水庫這邊的工程,一連幹了三天,這才算是徹底完工。
衝毀的堤壩重新修補好,又可以正常蓄水。
夏天是豐水期,江岔子源源不斷地輸送江水進來,要是再下兩場雨,估計十天半月的,水麵就能恢複到原來的大小。
看著自己的事業一點一點有了模樣,李衛國心裏當然歡喜。
這天吃過飯,王燕和鄭先農等幾名知青,又過來學習。
明顯能夠感覺到,大夥的勁頭更足了,就連李小梅,也端著一本書,看得津津有味。
李衛國過去瞧了一眼,原來是看小人書呢。
學習方麵就沒李衛國啥事了,他披上衣服,往水庫那邊溜達。
出村走不遠,就看到前麵的樹林裏,影影綽綽還有人,李衛國就吆喝一聲:“誰?”
“國子啊,是我。”隻見一個人鑽出來,笑嘻嘻地湊到李衛國身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