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有多少收多少
等到了招待所前麵,看到那輛皇冠小轎車,於長水的眼珠子差點瞪出來。
“李老弟,你不是說,你們那是農村嗎?”於長水還是忍不住好奇心,開口問道。
“這車是借的,於大哥,你先上車,我們裝點貨。”
李衛國也不在意,叫王燕先陪著於長水,他和鄭先農吭哧吭哧的,先把稻種扛上車。
車廂板的側麵打開,扛著麻袋到跟前,肩膀一送,麻袋就上車。
李衛國幹慣了,輕輕鬆鬆不費勁;鄭先農差點,他扛不動麻袋,得背著。
那三位司機師傅琢磨一下,也伸手幫忙,他們幹體力活就更不行了,倆人抬一個麻袋。
裝車就裝了快倆小時,把李衛國都累得一身大汗,腦袋跟蒸籠似的,騰騰冒熱氣。
沒法子,裝車這幾個人,就他是主力。
之所以用了這麽長的時間,除了少數稻種之外,剩下的那些大麻袋,全是麥麩子和穀糠以及苞米糠。
這就是李衛國溜達的過程中,最後選中的東西。
別的商品,拉回去也沒法賣,正好李衛國看到一個軸承廠下屬的糧食加工點,就起了買飼料的念頭。
於是他找到於長水,給說了句話,城裏又不養家禽家畜,所以人家也巴不得賣給李衛國。
眾人洗洗手,打掃一下身上的灰塵,這才正式出發。
李衛國開著小轎車在前麵帶路,於長水就坐在副駕,後排坐著王燕和鄭先農。
瞧著李衛國熟練地握著方向盤,穿行在大街上,於長水心裏又是羨慕,又是好奇。
這年頭,會開車的人實在太少了,他真不敢相信,這個李衛國是農民?
後邊幾位卡車司機也同樣納悶,剛才瞧著李衛國扛麻袋,真是個好勞力,結果一轉眼就開上小轎車了,這個轉變實在有點大,叫他們始料未及。
開出去幾裏地之後,李衛國看到道邊有個空場,就把車開過去,嘴裏還跟於長水說道:“於大哥,找個館子吃點飯,吃飽喝足咱們再走。”
於長水嘴裏當然要客氣兩句,李衛國笑著說:“還有幾位司機師傅呢,剛才都辛苦啦。”
這眼瞅著都晌午了,當然要吃點飯。
不說別的,光是他們這些稻種和飼料,從春城運到家,運費就得大幾百塊,這幾十塊的飯錢,李衛國可不能小氣。
在附近找了家國營飯店,李衛國點了三葷三素六個菜,再加上主食,交錢的時候,還不到十五塊錢。
幾位司機師傅也很滿意,這位小李同誌不愧是開小轎車的,就是敞亮。
大夥吃完飯才上路,晚上六點,天都徹底黑了,車隊才開進大饅頭屯。
通亮的車燈一晃,立刻就把人都給吸引出來,簇擁著車隊,來到李衛國家門口的大道上,七手八腳,開始卸車。
人多好幹活,一會兒就完事。
而李衛國則招呼著於長水和幾位司機師傅進屋,屋裏滿滿登登,飯菜都已經備好,就等著人回來呢。
李衛國前天打電話,告訴家裏殺豬,兩口大肥豬,都宰了,正好招呼親朋好友吃豬肉,順帶著款待城裏的客人。
“於大哥,我給你介紹一下。”李衛國把家人還有老村長王隊長他們都給介紹一番,然後就招呼於長水和司機上炕,老村長他們作陪。
熱乎乎的酸菜白肉端上桌,還有鮮嫩的血腸,瞧得於長水他們也不由得胃口大開:在城裏,能吃殺豬菜的時候可不多。
李衛國給他們都倒上酒,目光望向德高望重的老村長。
老村長當然心領神會,端起酒盅講兩句:“我就做個代表,歡迎咱們城裏的同誌來到我們大饅頭屯,沒少好吃的,俺們農村人實在,這熱熱乎乎的殺豬菜,就代表我們的熱情了,來,幹一個!”
還真別說,不愧是老戰士,關鍵時刻還挺能捅詞兒。
除了南炕這桌,地上還放著張靠邊站,北炕還一桌呢,就這他們這兩桌都得輪班吃。
“大夥都多吃肉。”李金梅紮著圍裙,笑吟吟地讓客。
於長水夾了一大片五花三層的豬肉,蘸了點蒜泥,塞進嘴裏:“嗯,這豬肉真香!”
這就是對主人最好的讚美,誇人家的豬肉好吃,就相當於誇主人勤快,豬喂養得好。
這年頭養豬是真辛苦,春夏兩季要薅豬食菜,平時三天兩頭就得烀豬食。
喂豬的都是稀料,拎著豬食桶,一天得按時八經地喂三遍,真是一把糠一把菜養大的。
殺豬的時候,家裏的主婦,一邊勸著客人多吃,一邊到外屋地偷偷用圍裙擦拭眼角。
對別人來說,吃豬肉是一件幸福的事;但是對伺候一年豬的主婦來說,那心情實在是複雜。
“好吃就多吃點啊。”小當家也笑嘻嘻地嚷嚷著,又給端上去一盤大血腸。
“小梅,再給來點醬油,你家豬肉最香!”趙廣定把裝蒜泥的碗遞過來,他今天算是開葷了,甩開腮幫子可勁造。
大夥吃得高興,也有性子急的,忍不住詢問:“國子,你打電話回來,叫高大林通知俺們,說是收豬肉,俺們把豬都宰了,收不收了?”
問話的是謝老摳,他心眼多,昨天就把豬給宰了。
還有好幾家也都同一天殺豬,所以吃豬肉的就分散了,他就招待一桌客人,能省不少呢。
要是像李衛國他們家,估計一腳子豬肉就吃出去了,這事放他謝老摳身上,得心疼得好幾宿睡不著覺。
沒等李衛國回話呢,於長水樂嗬嗬地開了腔:“收,當然收了,有多少收多少,市價八毛多一斤,我給大家九毛錢一斤!”
噢!
屋子裏邊一陣歡呼,差點把房蓋掀起來。
村民當然高興,要是把豬肉半子賣給收購站,還得去骨啥的,根本就勾不到八毛錢。
“那小雞呢,收不收?”又有人問道。
於長水也越聽越高興:“收,全收,白條雞,價格按照每斤一塊二收!”
這點事情,於主任還是能做主的,就怕數量少,回去不夠分。
不過這也沒啥事,反正凍魚夠分就成,剩下的豬肉和雞鴨之類,那就分給少部分人唄。
大夥又是一陣歡呼,趙老板子噌一下站起來:“俺這就回家宰小雞去!”
“對,俺也回家殺大鵝去!”吳有財也跟著站起來。
李金梅連忙相攔:“不急,等吃完飯再回去殺雞宰鴨就趕趟。”
隻有趙廣定穩穩當當,坐在那吃大片肉,嘴裏還嘿嘿著:“瞧瞧俺多省心,沒啥可宰的。”
大夥瞧他那嘚瑟勁兒就來氣,吳有財眨巴眨巴眼睛:“廣定,幹脆宰幾頭梅花鹿得了。”
“不行不行,俺那幫弟兄可宰不得,還得留著割鹿茸呢!”趙廣定一聽就急了,現在這些梅花鹿可都是他的心頭肉。
倒是於長水聽得一愣:“李老弟,你們這還有梅花鹿?鹿肉可是稀罕物。”
他要是弄些鹿肉回去,領導肯定高興。
李衛國搖搖頭:“於大哥,實在對不住,那些鹿都是留著繁殖的,你想要的話,大拿叔家裏有兩隻扒完皮的麅子。”
入冬之後,王大拿也偶爾在附近的林子下套子,都是一些麅子野兔山雞之類的小獵物。
“好好好,這些野味最好了。”於長水知道,有些領導就好這口。
喝到最後,幾位酒量不錯的司機,全都喝多了。
多了也就多了,反正就在李衛國家裏住,然後李金梅領著小妹,去王大拿家找宿。
村民也都散了,回家還得忙活呢,就是雞鴨鵝啥的,被李金梅買走一批,剩的都不咋多。
還好都是當年的小公雞,燉著吃最香。
王大拿臨走的時候,還把李衛國拉到外屋地:“國子,俺瞧著來了好幾輛大卡車,這是準備拉多少魚回去,今天白天俺領人又下了兩網,也就打上來四五千斤。”
李衛國打電話回來,就是安排這些事情的,他想了想說:“沒事,明天再撈一天,有多少算多少。”
反正這邊還要收豬肉半子和雞鴨鵝這些,於長水他們明天是回不去了。
第二天早上,吃的是餃子,酸菜豬肉餡的,香而不膩。
聽說李衛國他們要去捕魚,於長水和幾名司機也要跟著去漲漲見識。
這幾位倒是想得開,既來之則安之,反正有吃有喝,回去廠子裏還有補助。
李衛國瞧瞧他們穿得有點少,就叫一名司機把大卡車開過去,冷了能到駕駛室裏暖和暖和,回來還正好拉魚。
依舊是王大拿領隊,趕著馬爬犁在前麵帶路,後麵跟著三輛大卡車,這幾位司機索性把車都開上了。
很快就來到水庫邊上,冰窟窿是昨天就鑿出來的,裏麵的冰沒凍多厚,幾下就鑿開,然後就開始下網。
王大拿嘴裏還念叨呢:“昨天剛在這撈完,冬天水裏的魚不樂意遊動,估計今天打不了多少。”
李衛國也不吭聲,在周圍溜達幾圈,就算隔著冰麵,也不耽誤他引魚的工作。
漁網在水裏穿行一個小時之後,王大拿就指揮著收網。
“大拿,拉不動啊!”幾個拉網的村民吭哧吭哧拽了幾下,腳底下直打滑,就是拉不動漁網。
“壞了,肯定是掛到啥了!”王大拿也有點慌了,漁網要是刮漏了,這一網就徹底白費。
李衛國倒是不著急:“大拿叔,上絞盤吧。”
“行,用絞盤試試。”王大拿又指揮著大夥把絞盤豎起來,然後驅趕著兩匹馬,開始轉動絞盤。
這一次,漁網終於被漸漸拉出水麵。
剛拉出來幾米,就有人吵吵:“出魚啦,出魚啦!”
漁網沒壞!王大拿也不由得激動起來,那就隻剩下一種可能:爆網啦!
幾個人拿著大抄子,開始往外撈魚。
李衛國在旁邊監督,有些比較珍惜的魚種,就直接撒回去。
另外還有一些母魚,他也都叫人給扔回水裏,還得留著繁殖呢。
這場麵看得於長水他們都大呼過癮,看著一條條大魚被甩到冰麵上,漸漸堆成小山,他們心裏都跟著激動。
“這一網,隻怕要超萬斤,哈哈!”王大拿樂得直蹦高,這一網,夠他吹好幾年的了。
大拿叔高興就好,李衛國也不搶功,反正最後,錢是落進他的口袋。
同樣興奮的還有於長水等人,圍著小山一般的魚堆,嘴裏好奇地問這問那,許多魚,他們都不認識。
有細長的狗魚棒子,有帶著黃黑色花紋的鼇花,還有身材修長的鯽花,這種魚產婦吃了最下奶。
“老鱉,水裏還有這個!”於長水還瞧見幾隻甲魚,在冰麵緩緩爬著,沒被凍住。
正常來說,到了冬天,老鱉就往水下的泥沙裏麵一鑽,根本就撈不上來。
今天主要是被李衛國給勾引出來,所以也就被網上來。
於是這幾個老鱉也被於長水當寶貝似的,單獨裝起來,這玩意最好活著帶回去。
而王大拿則趁熱打鐵,又撈了一網,這次要少一些,但是也有三五千斤,再加上昨天撈的,兩萬斤沒問題,於是王大拿宣布勝利收工。
看看時間,也就中午十二點,今天這魚打得過癮,又輕鬆數量又多。
王大拿跟李衛國商量一下,決定拿點新鮮玩意來款待城裏的客人:冰上吃鮮魚!
很快,大夥就抱來不少鬆樹枝子,就在冰麵上點燃幾個火堆。
好家夥,伴著劈劈啪啪的聲音,火苗子立刻躥起來老高。
下麵是銀白的冰麵,上麵紅彤彤的火苗,還真叫人有冰火兩重天之感。
大夥都圍著火堆,開始烤火。
“不會把冰層燒化,掉下去吧?”於長水有點擔心,他名字裏雖然有水,但是不會水。
李衛國笑道:“於大哥,沒事,火往上升,下邊沒啥溫度。”
事實也真是如此,等到樹枝都變成紅炭火之後,大夥這才把收拾好的魚架到火上。
魚都是是直接劈成兩半,用幾根苕條一穿,在紅火上慢慢烘烤,等漸漸烤成金黃色之後,再稍稍撒點鹽麵,也不用其它調料。
大夥挑選的都是富含油脂的魚種,所以都不用刷油,等到滋啦滋啦的開始有油脂浸透出來,滴落到火堆上,烤魚基本就熟了。
於長水摘了一塊魚肉,鮮香滿口,還帶著淡淡的鬆脂清香,嘴裏回味良久,大讚道:“這才叫痛快呢!”
“來,整一口小酒就更美了。”趙廣定剛才跑回去一趟,弄了好幾瓶白酒,用牙咬開瓶蓋,分發給眾人,就直接對瓶吹,你喝一口,喝完輪給下一個。
冰天雪地中,吃一口烤魚,喝一口燒酒,整個人都變得豪邁起來。
王大拿那邊又叫人回村取了一個木匠用的刨子,挑了一條十多斤的大魚,用刨子嗤嗤一通猛推。
魚肉已經凍透,很快,一片片薄如紙,瑩如雪的魚片被刨出來,卷曲成一個個潔白的小肉卷。
這個直接蘸點鹽麵,就直接吃。
於長水也算是見多識廣,還有幾位司機,也都是吃過見過的,但是這種吃法,卻是聞所未聞。
“於大哥,嚐嚐,這個平時可吃不到。”李衛國樂嗬嗬地說著。
於長水點點頭,抓起一片魚肉,蘸了點鹽,塞進嘴裏。
魚肉很有嚼勁兒,入口冰涼,稍稍有點腥,不過嚼了幾下,就隻剩下鮮,那種最原始最純粹的鮮美,再抿一口小酒,果然是非常獨特的體驗。
於長水也不禁大笑:“哈哈,還真是不虛此行啊!”
幾位司機師傅也深有同感,不知不覺,他們又喝多了。
不過他們雖然喝得有點多,卻照樣不耽誤開車,車鬥裏都裝滿凍魚,凱旋而歸。
回到村裏,李衛國又忙碌起來,因為不少村民都扛著豬肉半子,拎著白條雞,來他家這送貨。
李衛國就和二哥給大夥過秤,李小梅拿著小本子,樂嗬嗬地負責記賬。
李金梅則領著一夥人,把這些凍貨都裝進麻袋。
至於李衛國的那些凍魚,就不用過秤了,拉到那邊,人家有地磅。
要是在這稱重,估計一天都稱不完。
足足忙到天黑,三輛大卡車,都裝得滿滿登登,最上麵用尼龍網一罩,也不用擔心貨物掉出去。
晚飯吃得也比較晚,但是卻足夠豐盛,小雞燉蘑菇,再加上一些山野菜之類。
王大拿還給拎來兩隻熏兔,撕一條兔肉,放進嘴裏大嚼,帶著淡淡的鬆脂香氣,絲毫沒有土腥氣。
原來在熏製的時候,用的是鬆塔,平添幾分山野氣息,吃得於長水他們都連連叫好。
“大夥這麽熱情,我們都舍不得走嘍。”於長水一邊啃著兔頭,嘴裏一邊感慨。
老村長也哈哈大笑:“小於啊,那以後就常來,俺們這旮遝別的不敢說,山珍野味還是不缺的!”
於長水也點點頭:“好,等到開春的時候,我們來拉雞蛋。”
“一言為定。”老村長又端起酒盅。
他是真心歡迎這些城裏大工廠的客人,出手大方,給村民都增加了不少收入。
你就瞧著吧,等到來年,養豬養雞的,肯定越來越多。
美美地抿了一口小酒,老村長把目光投向李衛國,他忽然覺得,自己真的有點老了,還是年輕人有衝勁兒。
最關鍵的是,老村長從李衛國身上,不僅僅看到幹勁,還有頭腦,而這,恰恰是他們這一代人所欠缺的。
老村長心裏已經把李衛國認定為接班人:國子真不錯,可得好好培養。
在座的一些村民,對李衛國也都打心眼裏服氣:是個有本事的,能把城裏人給請到村子裏來,讓大夥都跟著沾光。
而且他們心裏也都開始盤算,來年爭取多養兩頭豬,多孵化點小雞,那就能增加幾百塊的收入,感覺日子更有盼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