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冰上垂釣（上）
雷德一家和薇爾微是早上七點多出發的，晨間散布著濃濃大霧，為這趟郊遊平添了幾分迷幻的色彩。
他們的計劃是冰上垂釣，然後中午在岸邊野營，下午的時候雷德會帶著艾德爾和雅米一起去采摘鬆露，讓他們熟悉以後隨時可以做的工作。
薇爾微把新裝的門好好鎖上，這時，她突然意識到什麽，仔細盯著大門看了半天。
“怎麽了？”
雷德明知故問。
“我總覺得……以前大門，是不是往內開的？嗯，還是往外開的？”
薇爾微迷惑的表情讓雷德一笑，她當時果然對於這房子裏的鬼魂一無所知。
話說回來，薇爾微似乎睡覺睡得很踏實，或者可能是房子隔音不錯。
他昨天晚上在地下室裏時不時醒來，研究試驗一下從館長那裏學來的新法術，折騰了大半夜，居然大家睡得都還不錯。
雷德壓了壓帽子，站在行李旁，玩味地打量著那邊正上演的好戲。
臨走前，薇爾微反複強調兩個從小未出過城的小鬼：
“東西都檢查好了嗎？野外的天氣不同於城市，漫無規律可循，說變就變。雨傘、鬥篷，保暖的毯子、提燈、攜帶的食物、大衣一定要很厚，外麵是很冷的……”
見兩個小家夥小雞啄米似的瘋狂點頭，雷德樂了：
“薇爾微，你還真是這方麵的專家。”
“謝謝誇獎，不過這些應該是常識。”薇爾微隨口應道。
“不，我是說你在對付小孩子這方麵，比我還熟練。”
“別小看我。”薇爾微揮了揮拳頭：“以前流浪的時候，我也率領過一群孩子打架的。”
“打架？”
“爭搶火車站附近的垃圾桶歸屬權。”
“哇哦……呃，這真是很了不起。”
兩人對於昨晚的小插曲倒是沒有覺得什麽尷尬，雖然雷德被這女孩的早熟和口無遮攔嚇了一跳，但正如薇爾微所說的，她姿色平平，不會讓人有什麽聯想，就算有，現實中這具身體也才十三四歲，平日裏的奔波疲憊早就磨平了他那點心思。
這個時候，雷德突然羨慕起來夢中的自己，身為特萊基家族的大少爺，每個月隻有一天交給自己用，平日裏基本上想做什麽就做什麽。
到現在，他也不知道那一個月裏其餘的時間，夢中的自己是怎麽行動的——也許可能對方也在思考為什麽每個月有一天自己的身體不受控製了？
“這個機製真的很有待研究，而且已經不僅僅是一百年前，從那本書籍的拓印本可以看出，我至少在一千年前還有一個‘雷德’。”
符水的效果影響深遠，雷德到現在仍然受其影響。他的作風、性格已經被符水改造成了一個熱衷算計，耍伎倆的小人。而比一百年前的自己還要久遠的千年前的‘雷德·弗拉基米爾’，則近乎是一個傳奇版的人物。
通過對方所留下的那句‘隻有自己對自己最好’，這俏皮的口吻讓雷德完全確認，那就是自己所留下的一信息。
“這樣一來，世界上豈不是有了三個雷德在活動著？”
雷德忍不住腹誹：
“作為現實在的雷德·金，也就是我，還有百年前的雷德·考文斯（特萊基），以及千年前的雷德·弗拉基米爾——這符水難不成真正的作用是前往各個曆史階段留下我的分身？”
啪！
他正在思索時，薇爾微抬手拍了他一下肩膀，立刻打斷了雷德的思緒，他抬頭看向對方，薇爾微側身一指湖麵：
“到了。”
晨霧剝離，露出冰結的湖麵，雷德餘光一瞥，見到一隻野兔從灌木叢邊穿梭而去，他便放出米哈伊爾，讓它在幽靈化狀態下追逐去玩。
“那麽，接下來怎麽做？”
雷德踩了踩冰麵，這裏和他之前觀測的一樣，足夠厚實，超過了十厘米以上，說著就要從包裏拿出土製的炸藥，薇爾微連忙製止：
“停！別這麽暴力！這裏還有小孩子在看！”
薇爾微說著，往腳上纏繞著防滑的布條，並教導著艾德爾和雅米有樣學樣地這麽做。
雅米手很笨，好幾次才完成這個簡單的動作，而艾德爾一次就綁得結結實實，立刻踩著冰麵滑了起來。
“耶！喔呼！大哥你看我滑的好快！”
艾德爾背著手，無師自通地掌握了平衡，甚至還會在冰麵上急轉彎和刹車。
“喂，艾德爾，你小子慢點！當心摔跤了！”
雷德一擺手，從包裏拿出鐵鏟和鎬子，他倒是不需要綁防滑布，他一手抓著尖頭的拐杖，一隻腳還是機械的義肢，站的可比人腳平穩多。他攙扶著雅米，讓這個笨手笨腳的小姑娘不至於立刻滑倒。
薇爾微則接過工具，在冰麵上觀測了半天，又俯下身，透過冰麵觀察到一些水草的長勢，最終決定在離岸邊五米的位置開鑿。
“這裏的冰麵很幹淨，應該是水裏空氣充足，而且下麵有水草和凹坑，魚兒喜歡在水草附近生活，所以可以試試看這邊。”薇爾微說著，“雅米，雷德，你們讓開點。”
說罷，雷德便拉著雅米退開兩步，
乒！乒！
一握起工具幹活，薇爾微立刻脫離了身上一切的女子氣息，她動作熟練而沉穩，絲毫不拖泥帶水，雙手握起鎬子，舉過頭頂，精準地鑿在一個位置上，很快就破開了幾厘米的冰層。
雷德便走上前，拿起鐵鏟往冰層的斷口狠狠捅了幾下，男性的體能到底比女性強些，雷德三兩下便突破了冰層，鐵鏟尖端帶起一片冰寒的水花。
“破冰了！”雅米驚喜地叫道。
雷德和薇爾微費力幾下，破開一個足夠大的口子，隨後便從行李中取出小板凳和魚竿。
“要用什麽餌比較好？”艾德爾趕緊滑了過來，好奇地看著製作魚餌的薇爾微和雷德。
“你自己挑選吧。”雷德手搓著餌食，笑了笑：“我用的是早上的剩飯和昨天抓的蚯蚓。你可以自己選一下，如果你想釣大魚，這邊還有一個擬餌，模擬出小魚的樣子的假餌。”
“那我要釣大魚！”艾德爾興奮地說著，雷德便取出假餌給他掛上，手把手教著他垂釣的方式。
雷德看了一眼旁邊：而相比於男生組這裏順順利利，女生組似乎遇到一些麻煩。
薇爾微看向一臉難堪的雅米：“你要把蚯蚓掛上魚鉤才行的。魚兒是不會咬沒有餌的預購的。”
“可這太惡心了……”雅米驚悚地看著還鮮活蠕動著的蚯蚓，十分抗拒：“它還是活著的……這好殘忍。”
雷德立刻就插了一句：“殘忍不殘忍是人定的，動物可沒有這個感知能力，它們的世界隻有死或生，被吃掉或者吃掉別的家夥。”
“可是……”雅米還是很抗拒活餌。
“沒關係。”薇爾微蹲下身，拍了拍雅米的臉頰：“你哥哥說的沒錯，蚯蚓沒有腦子，它們不知道什麽是殘忍。雅米你很善良，這很好，你沒有錯，不過，既然我們的目的是為了開開心心釣魚的，那就不要考慮那麽多事情了——你用我的餌吧，我這裏還有很多。”
“謝謝你……薇爾微姐姐……”
雅米心情有些低落，雷德看了一眼妹妹的表情，他很清楚，母親的教育理念是希望孩子們遵紀守法、善良懂事。
教育孩子善良，這本身沒什麽錯，雷德想，也許是他太功利了，雅米抗拒使用活餌，一方麵可能是因為蚯蚓太過可怕醜陋，另一方麵則是對於活餌被當做道具讓魚吞食，這一行為讓她聯想到了一些可怕的事情。
小孩子心理到底比較單純，雷德想了想，還是伸手摸了摸小雅米的腦袋，安慰道：
“雅米，你很棒，你知道同情那些弱小，這很好，但是自然界也有它的規矩，你的所有善良，都要建立在自己和家人們安全、健康、幸福、快樂的基礎上。明白了嗎？”
“我知道了，雷德哥……”雅米低著頭：“但我感覺，那魚餌的蚯蚓像是你的腿，讓機械吞噬了一樣……”
雷德啞然失笑，他毫不在意地抱了抱這孩子：“你想得太多了，雅米，雖然想象力豐富是好事，但我還是那句話，你得永遠先保證，自己和家人們安全、健康、幸福、快樂的基礎上，再去考慮別的事情。好嗎？”
“好的。”
簡單的教育和安慰後，雅米也總算進入到了狀態，開始專心感應魚竿的動靜。
“嘿，薇爾微！”雷德突然說道：“我們剛好兩男兩女，為什麽不展開一場競賽呢？”
“我沒異議。”薇爾微站在冰麵上，目不轉睛地盯著浮漂：“不過怎麽決勝負？”
“誰先釣上來魚，誰就勝利？”雷德提議。
“那太容易了，這片水域應該會有不少魚。”薇爾微想了想：“不如比比誰釣上來的魚總重夠大吧。”
“好。”雷德又補充道：“記得把那些太小的魚丟回去，保持生態可持續發展。”
“可持續發展？這個詞……好奇怪。”薇爾微怪異地念叨著這個嵌合詞。
雷德打了個哈哈：“那麽輸的人要給勝者組晚上回去刷碗。並負責兩天的家務勞動。”
“不，你以後還要去上班，家務活都是我們幹的，不如這樣如何？輸的人要給勝者做一頓大餐。”薇爾微靈光一閃，想到了這個好主意。
“沒問題。”
雷德笑著對艾德爾說：“靠你了，艾德爾，你說不定能釣上一尾大鱸魚呢。”
“鱸魚？爐魚？鹿魚是什麽？”
“不是鹿魚是鱸魚。一種很美味，很適合清蒸的魚類，畢竟鱸魚堪膾。”
“但是鱸魚會在這種水域裏出現嗎？”
“那……我也不知道。”雷德聳聳肩：“這片湖挺大的，一直綿延到李德維登斯的西南邊。”
薇爾微一愣：“有那麽遠嗎？我沒見地圖上標注。”
“怎麽說呢……”雷德估摸了一下，他之前在夢境中，王室出獵那段時間聽人過：“這湖其實是一個接一個的湖泊群，底下是相互連通的活水，等到夏天降了大雨後，這些湖泊水勢上漲，就連在了一起。成了一個占地幾百公頃的大湖。其中還有一些沼澤窪地，生態非常好。”
“怪不得地圖上沒有記載……話說，這湖有名字嗎？”
“奧爾克裏昂湖，也叫微光湖。”雷德說著看向兩個小鬼，故意陰惻惻地說道：“據說一百年前，有人在這裏見到過大霧之中，突然浮現出來的神秘孤島。上麵住滿了古代被獻祭給水神的童男童女，遊船經過島邊，隻見得一群白色衣衫和婚服的兒童們朝自己揮手，他們總是麵帶微笑，身體如紙片一般輕薄，仿佛在邀請人登島，而前往島上的人，再也沒有回來過。”
“啊啊啊啊！”雅米立刻縮縮肩膀：“好可怕！不要再說了！”
“哈哈哈，太好玩了！”艾德爾興奮極了：“那大哥，為什麽不開大船，用戰列艦炮轟那個鬼島，那些紙片兒童被炮彈炸到會不會還保持微笑？一定很好玩吧？為啥當兵的不去試試啊。”
“這我就不知道了。”雷德撇撇嘴：“你怎麽滿腦子都是這種爆炸大炮的暴力事情，太不文雅了。就不能像我，你的大哥一樣舉止得體嗎？”
“可是我真的想看看大炮轟炸是什麽樣子。”
“等等……微光湖的失落島！”薇爾微驚訝地叫道：“我在風車村那裏看過這個傳說。”
“是嗎？”雷德訝然：“我聽人隨口說的，居然真有這個傳說啊？”
“據說在古代的微光湖附近，有著很多村落，他們依靠在湖中捕魚為生，然而水神奧爾克裏昂凶煞無比，祂要求每年獻上10名可愛的純潔童男童女，披上紙做的婚服嫁衣，在每年的12月下旬，用小船送到中心湖去，如果有孩子中途逃脫，水神就會勃然大怒，第二年湖水變得無比凶險莫測。”
薇爾微娓娓道來：
“話說回來，這個傳說實在編的不嚴謹，已經12月下旬了，按照這裏的溫帶大陸氣候，溫度早已低到零下十度，湖水和鐵一樣硬，怎麽可能還順著水送到中心湖去呢？”
“確實很不嚴謹。”雷德點點頭，“每年10名童男童女，都足以配對養殖了，祂居然不知道可持續性發展，反而一直竭澤而漁，難怪這地方後來變成荒地了。”
“雷德……我覺得你真的應該和你妹妹學學什麽叫善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