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第二夢
冬天的黎明總是悄然無息而至，雷德蹣跚地從蒸汽卡車上爬下來，費勁地杵著拐杖，在鄉間泥濘不堪的小路上踱步著。
時過境遷一百年，雷德並不清楚在夢中的風車村是怎麽樣的，但是他隱約記得範格雷和他閑聊時提到過，風車村是一個平靜祥和的小村子，那裏的人說話不是用威克語裏的‘mien’，也就是‘我’作為自稱，而是用‘mye’，類似於‘俺’的一種稱謂。
雷德年紀小，但是他個子不低，消瘦的臉龐看起來也不至於特別年幼，一路上除了因為獨腿引人注目以外，倒也沒人在乎他。他在風車村轉了轉，發現這村子其實倒也不錯，說富庶算不上，依山傍水，環境宜人，是個不錯的居住地方。
錯落的田埂間一條小道蜿蜒地穿過，雷德順著走了幾百米，便看到在一片越冬的小麥田間，孤獨屹立著一座紅色房頂的農屋。
說實話，這房子在一片灰色的建築中，還算是比較顯眼。
雷德遠遠觀望了一陣，附近並沒有人，即便如此，他還是謹慎地從懷裏放出小縫合怪，一邊控製對方前往農屋，自己則轉身，找到村上的一家小旅店，開了一套房，完全裝作一個路過的旅人。
他謹慎地把房門鎖好，拎了一張椅子，推開窗戶，就坐在窗前俯瞰著陰暗的天空下的大地。
小縫合怪麻利地順著磚縫爬上了二樓陽台，雷德觀察了半天，確定房間內確實沒有生活的痕跡，才讓小縫合怪一頭撞在落地門上。
砰！
小縫合怪的腦袋撞擊在木門上，立刻如同球一樣被彈了回來，共享感官的雷德忍不住齜了齜牙，他這下可以確定小縫合怪的力量弱的可憐，恐怕連一隻成年的家貓都打不過。
“難道拉格爾館長家族的珍寶就這點威力嗎？不，不可能，我肯定還遺漏了什麽。縫合怪，縫合怪……它是世間一切生命和死物的結合體。”
雷德沉思片刻，突然意識到什麽，他凝神控製小縫合怪，小縫合怪側過手肘，用肘部的機械齒輪當做鋸齒，架在木門的一角，不斷地割動起來。
刺啦——刺啦——刺啦——
出乎雷德的意料，小縫合怪的身軀相當堅固，齒輪當鋸子割了幾分鍾，就已經割下來一個小口，而且動靜也不怎麽大，一陣風吹樹葉的聲音就蓋住了。
雷德也不著急，他讓小縫合怪繼續鋸著門，他將帽子蓋在臉上，昨晚一宿未眠，他打算稍微眯一會兒。
困意很快湧上來，雷德昏昏沉沉地墜入夢鄉。
睡著的感覺就好像是在月色美麗的海洋中泛舟，孤獨又安詳地漂泊著。
忽然間，滿頭的星辰微微震顫，發出輕微的呼喚：
“雷德少爺，雷德少爺？”
雷德眨了眨眼。
吱嘎——
和煦春風叩開他的窗子，送來一片櫻粉色的無名花瓣落到他掌上，雷德搓弄起這花瓣，手感逐漸變得實質，他抬起頭，感官完全同步。
溫暖的春光灑落在他得體的雙排扣呢絨大衣之上，熱量再傳遞到皮膚處，渾身上下舒坦極了。
他提起手邊的錫頭手杖，摩挲著暗金色的鷹頭雕飾，一時間有些感慨。
“這是特萊基家族的家族象征，貝爾薩斯金鷹，難不成這夢居然還是個連續劇……”
雷德一時間哭笑不得，他轉過頭，看向一旁侍立的的少年男仆，他淡淡問道：“何事？”
“倒也不是什麽大事，雷德少爺。”男仆很規矩地說道：“您離開王都時候，拉格爾老爺曾經吩咐過我，注意鍛煉身體，不要太久坐著，不利於‘血之循環’。”
雷德搖搖頭，他算是明白了，自己和這夢大抵有什麽特別的聯係。
【血之循環？他怕不是在說‘以太之血的循環’。】
他暗暗想到，伸手揉了揉太陽穴，杵著手杖站立起身，這具身體比現實中格外有力氣，即便是單腿直立，不依靠手杖也能保持不短時間的平衡性，讓他微微驚訝，他便檢視起自己的身體狀況。
“這具身體的以太之血，濃度已經達到了34%？”
這是個不小的數字了，按照【收藏家】的傳承描述，以太之血超過百分之三十以上的濃度，職業者身上的一滴血，對於普通人來說，已經是無藥可醫的劇毒了。
先不提以太之血濃度提升，帶來的超凡能力增強，他就是在人群中割一刀手腕，都能殺死十幾個成年人。
現實中雷德的濃度隻有百分之三，夢境中完全是現實中的十倍之上！
而伴隨著濃度提升，【收藏家】職業也開拓出了額外兩個超凡能力。
“我出去走走。你……”雷德對於【收藏家】濃度提升後所得到的能力興致盎然，準備去撇開仆人自己試驗一番，但話到了嘴邊，他突然意識到自己不清楚對方叫什麽，他便靈機一動，揉了揉眉心，扶著手杖的右手彈出一根指頭，指了指對方：“你叫什麽來著？我睡迷糊了，有點想不起來了。”
“我叫費蘭·萊克星頓。雷德少爺，您還沒有進早餐，要不要先吃完飯再出去。”
費蘭體貼地建議道，雷德便順著點了點頭，上次他做夢參加晚宴，都沒吃什麽東西，就被卷入到真假拉格爾子嗣的漩渦中去。
費蘭便引導他下樓，雷德這才知道這是一間小型的鄉間別墅，裝潢充滿了一百年前那種古典奢華的情調，他在紅木的餐桌旁就坐，抬眼打量了一眼室內的裝修，立刻被牆壁上的那幅畫吸引了注意力：
那是幅人物油畫。畫中的一位女孩端坐正朝來人，不苟言笑，一副小大人模樣，稻草似的金發和綠色雙眸格外討喜，珍珠色的皮膚把她更是刻畫的跟洋娃娃似的。而她的打扮也跟娃娃差不多，蛋白色的複雜華麗長裙拖到地上，裙子上綴著閃耀的水鑽和金絲，美得無以複加。
那女孩臉色蒼白，麵容真實極了，如果遮住畫框，常人一眼看便會以為是真的。
等飯菜的時間也沒有閑著，費蘭為他沏好了一壺上等的瑪菲利亞紅茶，茶的味道很好，水溫也恰到好處，讓並不是很愛喝紅茶的他也喝的很舒心。
一邊品著茶，他一邊端起筆記閱讀了起來。說來也怪，他到了夢境中就變得熟讀各種文字，不論是前世的漢字、英文或者俄文字母，還是威克文，法利西亞文，他都能熟讀運用。
他此刻便認真讀著一本《墨鐸王朝編年史》，這是記錄著法利西亞1800年王國曆史的讀本，作為一名文科生，他的閱讀能力還是不錯的，很快就梳理起來了這個世界的一條曆史時間軸。
曆史是了解一個國家，一個民族最重要的工具，參考曆史也能看出這個世界的一些端倪，特別這是一個擁有超自然能力者的世界，雷德非常好奇這些超人一般的職業者，到底在曆史中扮演著什麽角色。
然而很快，他就失望地發現，整個曆史中並沒有什麽神話色彩，唯一看起來比較疑似職業者的，也隻有薩拉卡五世，親自出征華沃爾王國的坎多拉平原，率五百人閃擊四十萬人大軍，大獲全勝，被譽為‘坎多拉的軍神’、‘懲戒者薩拉卡’。
除此以外，即便是超自然事件的目擊，也少得可憐。倒是有不少關於宮廷術士、哄騙蠱惑人心的妖僧禍主亂國的軼事。
雷德雖然對曆史非常感興趣，但是即便翻到了火器出現的時代，也沒有發現什麽超自然能力者的記錄。
“這不應該啊，難不成，這些超自然能力者是近代才出現的嗎？那麽該怎麽解釋特萊基家族悠久的職業傳承呢？”
曆史的客觀規律現實，一切先進的技術都會被人類率先運用到軍事上，像職業者這種足以在凡人間禍亂一方的，就是稱一聲‘瘟神’都不為過的超人，怎麽會一點記錄沒有呢？
雷德思考片刻，覺得很大可能是職業者從來沒有登上過政治舞台，隻在個別家族之間低調隱秘地傳承，這才能夠解釋【收藏家】的職業傳承至今的原因。
這個說法其實有不少的漏洞，但此刻，早餐已經端了上來。麵對香氣四溢的早餐，雷德那還有心情思考這些複雜的事情，他係好了餐巾，正欲開動。
叮叮——
門口的鈴鐺響起來，雷德不滿地抬起頭，費蘭旋即拉開大門，朝來者微微躬身敬禮，並朝雷德喊道：“伊芙麗雅男爵到，雷德少爺。”
雷德定睛一看來人，那是一位打扮光鮮亮麗的美少女，一頭黃金的卷發盤成發髻，在臉頰兩側各自然垂下一綹，膚如凝脂，透著鮮花似的粉紅，五官精致，特別是那上挑的嘴角，總是透著一股微微的笑意，怎麽想都是一位美麗得體的少女貴族。
“日安，親愛的雷德·特萊基少爺。”她一開口，便如夜鶯歌唱一般清脆動聽，聲線甜甜的，可愛極了。“請原諒我的不請自來，因為我實在是太好奇了。”
她海藍色的雙眼輕輕眨了眨，睫毛如同蝴蝶一般輕輕顫了顫雙翼。又用那甜美的聲音說道：
“您如今……到底過得怎麽樣呢？”
她語氣中滿是無微不至的關懷意味，在外人看來，仿佛她還對自己有什麽愛慕之心一般。
然而雷德越看，越感覺心慌，他仔細打量半晌對方熟悉的麵部輪廓和五官線條，瞳孔陡然一縮。
【該死，她不就是那天晚上指使我潛入特萊基家族的美少年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