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進擊的安德魯！
不得不說，霍伯特的存在本身，對於野火鎮的所有人而言，就是一種巨大的壓力，一種無敵的象征。
不用回頭，安德魯也能通過“水靈感應”察覺到：身後臨時營地的居民們，一個個大氣都不敢出。
營地外，除了剛剛死裏逃生的麗薩，其餘的眾多魔法暴徒們，卻是在恭迎霍伯特的到來之後，心中的底氣一下又足起來！
“老師，安德魯這小子，簡直膽大包天！！”一名魔法暴徒主動上前，打算匯報一下情況，順便討一波老師的歡心，“我們奉您老師的命令集結於此，沒想到安德魯這小子居然——”
他沒能說完，整個人忽然“熊”的一聲，憑空自燃起來。
老魔法師隻隨意看了他一眼，便直接點燃了這名暴徒，那眼神似乎在說：“你們奉我命令，集結而來，芭芭拉沒抓到，反而死了人？如此丟我的臉的情況下，居然還敢說話？”
這下，原本又有些猖狂起來的苗頭的魔法暴徒們，不由再度慫了，這回是徹底蔫兒了下去。
安德魯就看到霍伯特的目光，朝自己這邊看了過來。
這一刻，霍伯特看安德魯的眼神十分奇特，似乎要重新認識他。
老魔法師上下打量安德魯，看了好半晌，這才終於開口，不無感歎地低沉說道：“你是我第一次看走眼的學生。”
你是我第一次看走眼的學生。
如此評價，已經算是霍伯特對自己的學生有過的最高評價了。
畢竟哪怕是自認為隱藏完美的皮特，實際上在霍伯特的眼中，也是沒有任何秘密的。
霍伯特早就知道皮特擁有“陰影蝕火”的事情，隻不過一直不加點破罷了。
對於安德魯，霍伯特卻不得不承認，自己真的看走了眼。
“……”安德魯沒吭聲，沒接話。
心裏有些奇怪，對方似乎……完全沒問關於芭芭拉的事的意思？
要知道之前的小鎮暴亂也好，暴亂後魔法暴徒們集結於這臨時營地之外也好，本質上都還是針對芭芭拉的抓捕行動。
然而如今，安德魯立身營地大門口，再次麵對霍伯特。
隻覺對方眼中似乎完全沒有芭芭拉的影子，隻有自己！
安德魯一時間看不懂對方看自己的眼神裏蘊含的意思。
但本能地感到極不舒服！
隻聽霍伯特接著問道：“安德魯，你的肺，是怎麽好的？”
你的肺是怎麽好的？
問這句話的時候，霍伯特似乎隻是隨口一問，有種刻意而為的輕描淡寫。
但這反而顯示出他對於這個問題，實際上是非常在意的！
低沉的嗓音中，隱隱帶著一絲掩飾不住的顫栗，甚至是狂熱！
安德魯注意到了這些細節，目光微閃，隨後故意回道：“我說過的吧——我沒有回答你的義務啊。”
說這話的同時，安德魯將內心對霍伯特的殺意，完美地包裹起來，隱藏下去。
因為機會或許隻有一次，錯過了就不會再有了。
所以越是想要殺對方，反而越是要沉住氣，不能著急。
隻聽“砰”的一聲。
塞莉摘下背後的大鐵錘，笑著看向安德魯：“那讓我的錘子來問問你如何？看看你有沒有回答我錘子的義務？”
安德魯還未回應，霍伯特先擺了擺手，示意塞莉退下。
“老師？”塞莉有些不解，感覺這不是霍伯特一貫的風格。
站在她的角度，能近距離看到霍伯特的臉。
某一瞬間，塞莉忽然一僵。
她捕捉到了霍伯特臉上閃過的一個表情。
那表情……就好像一個貪戀活著的僵屍，要把生者拖入死地，而自己借著把他人拉下去的機會，重獲新生。
雖然隻在霍伯特的臉上一閃而逝，但恰好被塞莉捕捉到了！
“……”塞莉一聲不吭，收起錘子，退到一旁。
包括安德魯在內，在場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是：霍伯特其實很高興！
老魔法師現在的心情，可說非常之好！
霍伯特態度的不同尋常，口吻的不同尋常，並不是因為他預言了安德魯的死期，卻被打了臉。
雖說這的確很丟臉，但因為霍伯特現在實在是太高興，太激動，太興奮了，那一丁點的不悅，完全可以忽略不計。
之前皮特對安德魯說過：老魔法師是在嚐試突破到魔導術士的過程中，被那“熔岩地火”失控反噬，結果跌落境界，壽元大損的。
皮特並沒有說霍伯特具體傷在哪兒。因為他也不知道。
隻有霍伯特自己知道：他受傷的部位，其實也在肺！
他是一個被八奇火之首的熔岩地火，燒傷了肺部的火係魔法師！
“上頭給我的任務，是抓住芭芭拉。這應該是那個‘更大的行動’中的一環。但……芭芭拉什麽的，現在已經不重要了。”
霍伯特死死盯著安德魯，“這小子，才是現在對我最重要的。”
安德魯之前殺死皮特之後，皮特其實在臨死之前，運用一種魔法秘術，將消息傳給了霍伯特：芭芭拉和安德魯在一起。
那之後，霍伯特就下達了新的命令，讓所有麾下學徒，向著臨時營地集結。
老魔法師很信任皮特，因為他其實知道皮特的真實實力。在霍伯特眼中，皮特的那點隱藏手法，根本就是小兒科，瞞不過他的。安德魯奇怪自己到底哪裏露出了破綻，導致行蹤暴露。這就是了。
隻是在霍伯特收到皮特的消息，派人前來集結的時候，那時還是為了芭芭拉。
現在，卻是顧不上芭芭拉了。
此時霍伯特看著營地內的安德魯，倒是不覺得這小子真能完全治好自己的肺部灼傷。
但在他看來，隻要安德魯有辦法能延長自己的壽命，就足夠了！
“隻要能再延長幾年的壽命，不用多，三年就夠，我就能自己研究出徹底解決問題的辦法。”霍伯特心中惡狠狠地想到，“然後……我要再次衝擊魔導術士的位階！隻要能成功，那壽命、實力、地位……就都有了！”
想到這，霍伯特不由深深吸了口氣。
然後他那張布滿皺紋的臉上，居然擠出了一絲難看的笑容，放緩口吻，說：“抱歉，是我著急了。”
庫克、塞莉、麗薩、以及魔法暴徒們：“？”
他們還是第一次見到霍伯特的臉上露出如此和藹的笑容。
但這一刻，眾人非但不覺親近，反而有種毛骨悚然的感覺！
就看到霍伯特衝安德魯伸出一隻幹枯的手，努力做出和藹可親的表情，說道：“回來吧！回來吧，孩子。我可以原諒你對我的冒犯和無禮，也願意再給你一個機會。你……比我預想得要優秀得多。所以，重回我的魔法實驗室吧！做我的學生。至於過去的事情，就都既往不咎了，如何？”
老魔法師的話語在夜風中回**，被帶出去很遠。
包括安德魯在內，所有人都傻了。
尤其是熟悉霍伯特的脾氣的魔法暴徒們，一個個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們從未聽霍伯特嘴裏，吐出過如此溫和的話語！
“你……你要讓我重回實驗室？”安德魯也是臉色古怪，又重複確認了一遍。
老實說，有點惡寒，甚至有點生理反胃。
安德魯不知道對方這突變的態度是怎麽回事。
隻隱隱感到：對方似乎……有求於自己？
隻見霍伯特繼續努力表現出溫和的模樣：“不錯，你意下如何？”
“我意下如何？”安德魯下意識地重複了一句。
本來已經做好了玩兒命的準備，內心已經有了不惜一切代價殺死對方的覺悟。
安德魯是真沒想到，對方居然會對自己……招降？
是招降吧——這哪怕和藹可親卻依然居高臨下的姿態！
微一沉吟，安德魯問道：“如果，我是說如果，我答應了你，芭芭拉呢？還有之前被這些垃圾……”安德魯指了指霍伯特身邊的那些魔法暴徒，“……被他們**過的野火鎮的鎮民們，又如何？”
營地外的魔法暴徒中，有人立刻就想要回罵：“你說誰是垃圾？”但想了一下還是忍住了。雖然不知道為什麽，但老師他現在似乎很看重這安德魯，暴徒們一時間也有些不知道該以何種態度對待安德魯了。
霍伯特眼見安德魯的態度似乎有軟化的跡象，不由心中暗喜。
心說果然自己稍微伸出一點橄欖枝，這小子就要上鉤。也是，畢竟有誰真的願意和自己為敵呢？
當下微笑說道：“寬恕你，已經是我最大限度的恩賜了。不過暖火商會的芭芭拉小姐是上頭要的人，我做不了主。她的確和你在一起，對麽？至於你身後這些人，還有野火鎮上的人……”
說到這，霍伯特似乎有些疑惑，皺眉看著安德魯：“你為什麽要在意他們？他們……又不算人。”
安德魯：“……”
呆呆看著對麵的老魔法師，安德魯很確認自己聽到了什麽。
下意識地張了張嘴，卻一時間竟不知道能說什麽！
安德魯畢竟穿越來不久，思維裏還帶著穿越前的世界裏的那種“以和為貴”、“能談就盡量不打”的慣性。
所以在老魔法師居然開口招降自己之後，安德魯本能地，問出了剛才那一番“我接受招降的話其他人如何”的話。
然而此時，安德魯將目光轉向霍伯特身旁的庫克、塞莉、還有那些魔法暴徒們。
隻見每個人的臉上，都是一副理所當然的平靜表情。
顯然，對於霍伯特的言論，他們沒覺得有什麽。
似乎“平民不算人”這樣的說法，在他們看來，完全就是一個“常識”、一個“真理”！
同時，通過水靈感應，安德魯能感覺到，身後的營地居民們的情緒變化。
這一次，安德魯察覺到了，居民門其實也不是完全的麻木，他們也會憤怒！
但……憤怒有什麽用呢？
所以與其說是麻木，不如說是一種深深的無力。
安德魯吸了口氣，再次將目光投向霍伯特。
很明顯，對方有求於自己。安德魯現在已經基本確認這點了，隻是暫時不知道具體有求於自己什麽。
然而在有求於自己的這種情況下，對方都不願意違心地說一句比如“你身後的營地居民們的安全會得到保障”、又或是“野火鎮的鎮民們所受到的傷害會得到補償”之類的話！
那就隻能說明，在霍伯特的內心深處，真的沒把普通人當人。
這想法已經根深蒂固到……暫時偽裝都變成了一種不可能！
“好吧，是我二了，我就壓根不該多此一問的。”
安德魯默然片刻，忽然笑了，氣得笑了，“我以為這個世界病了，但沒想到比我想象中病得還嚴重！霍伯特，我聽皮特說你快死了，對麽？本來還有點可惜來著，畢竟你曾經是一名大魔法師，至少在魔法這條道路上，還是值得尊敬的。但，現在我才知道……”
說到這，安德魯看著霍伯特，用一種陳述客觀事實的平靜但肯定的口吻，說道：“……你的確不配活著。”
夜風中，少年的話語，也被風傳出去很遠。
腦海中似乎再次浮現出之前在野火鎮的暴亂中的各種慘狀。
這下哪怕安德魯有意識地隱藏，也無法徹底掩蓋心底的那一份憤怒的殺意了。
“你小子在胡說八道些什麽？！”那些不知道該以何種態度對待安德魯的暴徒，這下知道該采用何種態度了。
安德魯身後的營地居民們，看安德魯的眼神，則隱隱變得有些奇異。
至於霍伯特本人，他本以為安德魯肯定會接受招降，畢竟誰不會呢？然而他無論如何都沒想到，對麵的安德魯不僅拒絕了他，還是以如此強硬的態度，以及……如此激烈的措辭！
霍伯特的臉皮隱隱抽搐了兩下。
聽到安德魯說“你快死了”的時候，他看安德魯的眼神，變得十分可怕，似乎極為憤怒。
而後聽到安德魯說“你不配活著”，霍伯特深深皺起眉頭，盯著安德魯：“這又是為什麽？”
當然不是在問為什麽說他不配活。
而是老魔法師實在無法理解：安德魯為什麽會做出這樣的拒絕的決定？
答應就有好處，不答應就要死。
正常人都知道該怎麽選！
安德魯身後的營地居民們，剛才一度都認為安德魯要接受霍伯特的“招降”了。
既然如此，為什麽？
為什麽拒絕自己的招降？
“因為哪怕不為我自己，也不為芭芭拉，我也還是要反對你，還有你麾下的這些殘渣啊。”安德魯看著霍伯特，事到如今也不必客氣了，而且有些話的確是不吐不快，“我知道你無法理解。但就是這樣。”
卻見霍伯特的眉頭擰得更緊了：“所以我問，為什麽？”
“因為，在我所來自的那個地方，有一條世界範圍內的公序良俗……老實說，我以前覺得那隻是一句口號，直到來到這裏，我才逐漸體會到那句話到底有什麽意義！那句話是——”
安德魯停了一下，隨後一字一頓道，“一個無辜平民都不允許傷害。”
是的，一個無辜平民都不允許傷害。
這句話，實際上在背著芭芭拉，穿越火線回到臨時營地的途中，安德魯就憋在了心裏，想要說出來。
來到這火焰世界後，安德魯想的一直是怎麽活下去。哪怕決定出手救下芭芭拉，也更多是出於一份對對方幫過自己的報答。安德魯從來不覺得自己有什麽偉大的情操之類的。
但不久前，通過水靈感應，親眼目睹了魔法暴徒們在野火鎮各處的所作所為之後，安德魯真覺得：是個人就忍不了。
安德魯自己都沒察覺到，正是那時候，自己的心態悄然間發生了某些轉變，再加上之後的實力提升，以及小蘇菲的那句“我和安德魯哥哥死在一起”，最終讓自己下定決心，選擇站出來，去戰鬥！
心裏似乎有個聲音在說：“重要麽？都這局麵了，說這樣的話，有意義？”
另一個更大的聲音立刻回道：有意義。
因為說到底，今夜到目前為止，最大的受害者不是自己，也不是芭芭拉。
自己和芭芭拉都還好好活著。
最大的受害者，是那些連到底發生了什麽都不知道，就被魔法暴徒們闖進家裏，毆打、淩辱、強暴的小鎮居民們啊！
一個無辜平民都不允許傷害。
這句話在穿越前的那個世界，是公認的。問題在於有些人在行動上難以做到，而不是說不出來。事實上穿越前的那個世界裏，最殘酷的屠夫，表麵上都會把這句話掛在嘴上，不敢明目張膽地說這句話是錯的。
然而，在這火焰世界，這句話卻是連暖火商會的魔法師們，都未必說得出來。
所以安德魯覺得，說出來有意義。
哪怕沒用，也有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