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不舍
過了稍許,冰屋裏又傳來一道疑惑的聲音:“你是北荒乾山的妖族?”
見希望的曙光又亮了起來,項無間瞪大雙眼,恭敬道:“晚輩乾山項氏。”
寒風停息,寂寥的冰窟又恢複了沉靜。
不一會兒,一個身影緩緩出現在項無間頭前。
身影裏是一個老人,蓬頭破衣,衣服色掉得厲害,暗金色的頭發裏藏著不少白跡。
銅鍾眼,山梁鼻,臉似黑石,劍眉指天,一股壁立千仞的強霸之氣撲麵而來。
此人正是公輸家當下輩分最高,實力最強的老家夥,公輸狂。
“這兩件東西你從何處得來?”
公輸狂赤足站在冰麵上,麵如怒獅,聲如滾雷,在安靜的冰窟裏回音陣陣。
項無間遲疑著看了一眼身旁的白雲生,眼珠子動了動。
白雲生心頭一凜,走上前剛要開口。
公輸狂卻率先問道:“你是什麽人?”
他粗獷的聲音裏充滿了不容置疑的霸氣,若是常人定會不由自主地跪下說實話。
白雲生也是個常人,但偏偏不做常人做的事。
他眯起雙眼,嘴角下垂,竟然目光堅定地對上了公輸狂的淩厲氣勢。
公輸狂磐石般的臉上撕開了一道驚訝。
“有趣的小子。”
他暗道一聲,鐵一般的嘴角微微上揚。本來渾濁的眼睛驟然放出了金光,身上雄霸天下的氣勢陡然又增加了一分。
白雲生隻覺胸口猛地一滯,咬著牙把那口湧上來的血壓了回去。
懸在經脈髒腑之上的長生劍閃著幽光,好像一頭餓了三天三夜的狼看見了鮮肉,又像一隻吸血蝙蝠聞到了處女的鮮血,劍鋒竟跟隨著白雲生的心意,幽光漸起,一股從未有過的危險氣息慢慢滲透進白雲生的全身各處。
冰冷,無情。
飲鮮血如寒泉般冰冷,視人命如草芥般無情。
公輸狂麵色不改,心卻狠狠地顫了三顫,從未冷過的腳底竟然竄上了一絲危險的涼意。
他隱居此地兩百餘年,不,他縱橫江湖這千百年,即便麵對五神獸,也從來沒有過這種感覺。
公輸狂的修為早已臻天營位頂峰,兩人的業力不知差了多少個境界,他自然不會以力欺小,所以才放出氣勢壓迫白雲生。
沒想到這白雲生也沒動用一分業力,僅僅憑這股冰冷的氣勢卻勝過了他。
“哼!”
公輸狂立刻拉下臉色,石頭一般的心裏擦起一朵火光,怒氣上湧,氣勢竟又加了一分。
白雲生仍舊絲毫不為其所動,雖然臉色更加難看,抵抗卻沒有半分弱勢。
一層黑光倏地在白雲生身上燃起,在這雪白的冰天雪地裏分外妖豔,飛舞的長發中,那一小縷白發時隱時現。
刹那間,冰窟裏的溫度又降了一截。
一滴冷汗,從公輸狂的鋼鐵額頭上滲了出來。白雲生那兩道漆黑的眼神,仿佛是來自地獄的凝視。
一旁的暮成雪四人大氣也不敢喘一聲,屏息凝神地看著一老一少的無形較量。
噗!白雲生終究還是敗下陣來,噴出一大口鮮血,跪在地上。
溫熱的血水染紅了潔白的冰麵,很快便凝成了亮晶晶的紅斑。
暮成雪第一時間抱住白雲生搖搖欲墜的身體,玉手貼上白雲生已經滾燙的胸口,運轉心法,柔和的白光迅速爬上他的心脈,治療著他受創的身體。
公輸狂鐵一般的臉上沒有絲毫勝利的喜悅。剛剛白雲生散出的氣勢已經深深地烙在他的石頭心裏。
這位老前輩鐵嘴不由一笑,暗道:“不愧是五神獸選中的人,頗有來曆。”
項無間四人當然不是瞎子,以區區橙魄境的修為,膽敢挑戰天下“千歲榜”第三把交椅,白雲生怕是江湖第一人了。
項無間是來求人辦事的,卻不想白雲生上來就和人杠上了,隻好尷尬道:“公輸前輩,雲生他……”
公輸狂鐵麵無神,說道:“無礙。看在乾山項氏一族的麵上,你的事可以說了。”
項無間當即再次跪拜,目光炯炯,擲地有聲道:“請前輩出手鑄兵!”
……
冰洞深處的那間小屋子裏別有洞天。
項無間五人正站在一間石室中,公輸狂負手在前,目不轉睛地盯著石室中間一座青金巨鼎,久久不語。
半刻後。
公輸狂似是從久遠的記憶中走了出來,目光裏露出了久違的堅定,命令道:“你們三個先出去,項無間和那小子留下。”
暮成雪、慕容塵和易風嘯相覷一眼,不言不語地帶著詫異回到了冰天雪地中。
公輸狂轉過身,炯炯的眼睛裏閃著野獸般的光,振聲道:“拿出來吧。”
白雲生麵無表情地拿出畫卷,扔給公輸狂。剛剛雖然他毫無懸念地輸了,但不明實情的他依舊沒給這位煉器宗師好臉色。
公輸狂也不計較,展開畫軸,霎時間金光乍現,三根血紅色的朱雀羽和一片綠森森的青龍鱗靜靜鑲嵌在畫紙上。
公輸狂鐵一般的臉色忽然變得無比莊重,他嚴肅道:“這兩件東西你們從何處得來?”
白雲生交叉著雙臂,麵不改色道:“是青龍送給我的。”
“青龍大人送給你?”
公輸狂重複了一遍,低沉的話裏盡是不信。
白雲生自然聽了出來,言色“囂張”道:“這算什麽,再給你看一個更稀有的!”
說完,白雲生從背後的劍囊裏拿出一個玉盒,扔給公輸狂。
公輸老頭立刻感受到了一股熟悉的業力氣息,還沒打開盒子,他已問道:“白鷺洲?你們見過那老家夥了?”
白雲生和項無間紛紛詫異,沒想到僅憑一個盒子,公輸狂就能認出是白鷺洲之物。
白雲生立刻換上了一副尊敬的麵容,說道:“沒錯,我們見過白鷺洲前輩。”
公輸狂把玩著那玉盒,走到角落的鐵櫃裏拿出一壇酒,拍開泥封,仰頭灌了幾口。火烈的酒香瞬間刺激了白雲生的鼻腔和酒蟲。
公輸狂抱著酒壇,看著玉盒,笑道:“聽說那老頭把自己藏在金鑾大澤。他可是個名人,就連煙雨樓都一直在找他。”
白雲生心頭一驚,顧不得酒香,大聲喊道:“什麽?煙雨樓在找白前輩?!”
項無間此刻也是臉色凝重。
公輸狂卻是一臉不在意道:“聽說煙雨樓主一直想得到白家的易水經,已經找了他好幾百年了。”
一種強烈的不祥之感打翻了白雲生想喝酒的心境。他恍然明白,出了荊州城之後,他們一路上遇到的煙雨樓襲擊,怕不單單是衝他們幾個來的。
如果煙雨樓是衝著白前輩去的,那我們的行蹤豈不是一直在他們的掌控之中?
白雲生努力掃落心裏的猜測,但這絲念頭卻像影子似的,怎麽掃也掃不掉。
一陣前所未有的冷意襲上心頭。白雲生第一次感覺到了這個神秘組織的恐怖之處。
稍許過後,他還是擔憂道:“那白前輩現在豈不是很危險?”
公輸狂卻像是聽了千古奇聞似的,揣著酒壇擺擺手,輕鬆道:
“你們多慮了,這世上已經沒人能殺了他了。憑他的易水經,再重的傷都能治得好,不用擔心。”
說完,公輸狂放下酒壇,一臉期待地打開了玉盒,臉色頓時更加神采奕奕,喜道:
“蠱!”
轉而喜悅變成了肅穆,公輸狂用隻有自己才能聽到的聲音,喃喃道:“青龍鱗朱雀羽蠱蟲同時現世,難道這是天意?”
公輸狂一生癡迷煉器,鑄兵無數。鍛造過不少神級兵器,但從沒有得到、使用過這些天地奇寶。
對於一個煉器瘋子來說,看到這三樣東西,公輸狂已經怦然心動,隻是心裏還有幾分不舍,不舍得離開這個走了一千兩百多年的江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