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鈞天的氣息

小彌天。

朱雀界第一層,撕裂山脈。

這是一片生機淪喪之地。方圓數百裏盡是烏黑的焦炭,遍地流淌著滾燙的岩漿,地底的火焰像不會枯竭的泉眼,咕嘟咕嘟地向外湧。

若是在真的江湖,這裏地處離惑部洲熒光國的最南方,像是一場血淋淋的大地之殤,撕開了中原大地與飲馬山脈。

然而在這種嚴苛的環境裏,依然有生命存在。

白雲生、項無間、易風嘯、慕容塵四人正站在一座山丘上,望著眼前無邊無盡的火獄世界。

慕容塵蹙眉,抱怨道:“好濃的火元氣,燒得人生疼。”

項無間談笑道:“這裏是飲馬山北的撕裂山脈,有名的岩漿地獄。”

四人不約而同地點點頭,這地方的確配得上地獄二字。

“這兒,應該沒有生命存在吧?”

白雲生小心地問著,喉嚨狠狠地咽了口口水。因為他知道,這裏即將是他的修行之地。

項無間笑道:“當然有。”

慕容塵詫異道:“這地方終年岩漿遍地,草木不生,誰能在這裏活下去?”

項無間麵無表情地吐出四個字:“蝕焱魔蛟。”

聽到這四個字,其餘三人皆是麵色一轉,倒抽了口涼氣。

白雲生愣愣道:“就是日月閣妖物榜上排名第四的大妖?!項大哥,咱們還是撤吧,這貨無親無故,發起飆來誰也擋不住。”

項無間無奈地抽搐了一下嘴角,安撫道:“沒關係,這裏隻是山脈最外層,平日也有不少修行者經過,它不會在意。”

不等白雲生再多言,他繼續道:“好了,準備開始吧。雲生,你必須在二十天內晉級橙魄境,最好觸摸黃魄境,那樣我們在登極之路上的把握將會大大增加。”

白雲生兩眼一瞪,嘴巴一張,愕然道:“二十天。大哥,你是在開玩笑嗎?”

項無間罕見地邪邪一笑,說道:“非也。我們有捷徑。”

說著讓白雲生拿出九黎玉,繼續道:“它可以將你吸收五行元氣的速度,提高十倍。”

白雲生繼續為難地說道:“那也很難。如果業力積澱不夠,冒然衝擊很難成功。一旦失敗,經脈定遭業力反噬,可能修行之路也就到頭了。”

項無間又神秘地笑了笑,說道:“還有我們三個呢!”

“你們?”

白雲生眯起了雙眼,看了看項無間身後背的那柄玄鐵重劍,忽然有一種不祥的預感。

項無間道:“我們三個與你戰鬥,加速你的業力消耗,激發你的潛力。”

白雲生頓時啞口無言,他擠了半天眉毛,才問了一句:“三打一?”

項無間攤開雙手,給了他一個“當然是”的表情。

“放心,我們會控製好。不過,你最好出全力!”

說著,項無間已經拔出了玄鐵劍。

白雲生盯著那把足有百斤重的鐵劍,喃喃道:“你用它幹嘛?”

項無間舞了舞鐵劍,說道:“以前練劍的時候我都是用它。”

白雲生嘴上說著軟,其實心裏全無懼意,反而有一股油然而生的興奮感,對戰鬥的興奮感。

寬闊的山丘焦黑一片,沒什麽掩體,正好當做演武台。白雲生滄溟橫握在手,刀上的赤色業力緩緩浮動。

岩漿炙烤著皮膚,三股業力從三個方向突然向他攻來。

焰靈第一個殺到,白雲生腳踏七殺步,晃動殘影,閃過易風嘯,不退反進,直奔項無間而去。

寬厚的玄鐵重劍在項無間手裏如若無物,砸在滄溟刀鋒上讓白雲生暗暗叫苦。

定火劍法本就霸道剛猛,再用這把重劍揮舞出來,兩招過去,白雲生手中的滄溟幾欲震飛。

易風嘯立刻跟上,身影晃動,白雲生頓覺眼花繚亂。正是天帝山止水峰殿主朱穎的嫡傳身法——九幽八曲。

此身法之快雖不比七殺步的登峰造極,但練到最高層,亦可幻化出八十一道九幽魅影,皆是有真正實力的幻影,絕非唬人的泡沫。

火星明滅間,白雲生後背已經多了兩道口子,鮮血滲出。

“你們來真的!”

他一邊在心裏罵著,一邊瘋狂催動著九黎玉,吸收此處的五行元氣。

白雲生的七殺步也給三人造成了不小的麻煩。最讓項無間差異的是,白雲生的業力不同於其他赤魄境妖修,破壞力十足,未過十招,他的玄鐵劍上已有了不少坑窪。

白雲生敢正麵接住項無間的重劍,也能勉強應付易風嘯的詭異劍刃,不過他很煩慕容塵的拳頭。那女人像瘋了一般,隻要他一抽不開身,暴雨般的重拳就不停地向他砸來。

在三人圍攻下,白雲生幾乎已是近身肉搏,而這正是慕容塵的拿手好戲。她一近身,自己的絕對防禦相當於第四個對手,令白雲生根本應接不暇。

嘭!

又一聲兵器的交鳴聲後,白雲生華麗麗地倒飛出去。

來不及喘息,易風嘯已旋轉身形,帶著金紅色絢麗的業力飛奔而至。

還未落地,白雲生強扭身子,擋住焰靈的突刺,卻擋不住易風嘯的力道。

在半空中,又華麗麗地繼續飛出去。

慕容塵等在白雲生身後,嬌小的鐵拳如烈馬奔騰,直襲落地的白雲生腰背。

“不好!”

白雲生暗叫一聲,這一拳要是打實了,非死即傷。

“這小妞公報私仇啊!”

白雲生立刻運轉業力聚於軀幹,強行減緩墜落的速度,業力運轉如飛,空中一個瀟灑轉身,堪堪躲開了慕容塵的拳頭。

腳尖稍稍落地,還未站穩,項無間的重劍立即攜著開山分海的氣勢衝殺而來。

另一邊,易風嘯的九幽八曲飛速轉換著位置,已提前殺到了白雲生三尺前。

“還讓不讓人活了!”

白雲生暗罵一聲。腳下卻沒用七殺步躲避,滄溟迎著易風嘯的劍就劈了過去。

這本就是一場“不公平”的對戰。白雲生破不了項無間三人的防禦,又不準逃跑,隻得拚命地出招,拚命地攻擊。

九黎玉緊貼在白雲生胸口,將他的身體變成了一個巨大旋渦,瘋狂地吸引著天地間的五行元氣。心脈和丹田中的業力空了又滿,滿了又空,飛速錘煉著白雲生的經脈和肉體,運轉起來也越來越快,越來越流暢。

而項無間、易風嘯和慕容塵心裏也並非愜意。

相反,他們很震驚——即使有九黎玉的幫助,白雲生吸收元氣的速度和體內業力的深度都超過了他們的預料。

此刻,他們已經可以清晰地看見五行元氣湧入他身體的軌跡。

隨著最後一聲落地,一天的煎熬終於結束了。白雲生拖著傷痕累累的身體,坐在恢複平靜的朱雀界中,安靜地喘息著。

項無間、易風嘯和慕容塵雖然沒什麽傷勢,不過心裏的震撼卻是足足夠夠。

界中一道白光閃過,暮成雪出現在白雲生身邊。沒有多說話,一雙玉手輕撫在他身上,隨著乳白色的光流過傷口,身體當即恢複如初。

白雲生彎著雙眼,笑著說道:“雪兒,多謝了。”

暮成雪沒說話,隻是靜靜地點點頭,如水的眸子裏皆是關心。

在接下來的二十天中,白雲生幾乎遊遍了四荒五洲的五行險地。

在撕裂山脈熬過了四天後,他和三位“陪練”又進入了白虎界莽冰原,青龍界無煙沼澤,麒麟界橫斷山脈,玄武界星雲沙漠,最後又回到了撕裂山脈。

不同的奇景,相同的“待遇”。項無間三人好似不認識白雲生一般,不放過任何把他砍、打、踹倒在地的機會。

緊張搏命的訓練,每次都把白雲生折磨得身心煎熬。所幸在“虐待”結束時,都有暮成雪為他溫柔治傷,那是他每天最舒心的時候了。

一邊是痛苦的極致,一邊是溫馨的極致。白雲生遊**在兩個岸邊,不斷拓寬著經脈中穿梭的“河流”,體內的業力越來越濃鬱、精純,眉心的赤羽魄印已蛻變成了閃閃發光的橙色。

營魄同修的白雲生並沒有選擇改變自己的魄印。但他達到的橙魄境絕非一般的妖修可比,因為在他步入此境的同時,也穩固了小營位,心髒和丹田兩處的業力渾厚了十倍不止。

隻可惜他現在隻能動用一處的業力,否則兩處業力融合而發,那威力絕對不會弱於黃魄境、中嬰位前期的高手。

戰鬥中,白雲生對妖刀滄溟也越來越得心應手,漸漸熟悉了項無間三人的招式和攻擊套路。在最後幾天,他已經能逼迫三人開始合力防禦。

第二十四天。

星雲沙漠。

長河落日,血染黃沙。

撕裂山脈。

岩漿橫流,熱火噴泉。

慕容塵被白雲生一刀挑落,重重地摔在了碎石裏。項無間和易風嘯也被赤色的刀氣逼退數十丈,倒退在慕容塵身邊。

他們三個同時發揮了八成功力,以三敵一竟然敗下陣來。

慕容塵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砂石,大叫道:“你那叫什麽招式,刀法不是刀法,劍法不算劍法。”

項無間和易風嘯也不得不再次心生震撼,白雲生這些天使用的武學就算他們也從未見到過。

他們當然不會見過。這是楚寒的獨門武學斷靈心法,以前白雲生沒有業力,根本沒法修行和催動。他也是在這幾天才有所參悟,正好和他們幾個過過招。

斷靈心法無花無樣,隻講求一個字,快!將業力以最快速度運轉到所需之處,配合七殺步身法,倘若真的以死相搏,怕是項無間也無法從白雲生刀下全身而退。

白雲生收起滄溟,將一身殺氣內斂與心,淡笑道:“抱歉了,野蠻姐。如果你們不控製實力,我肯定打不過你。”

慕容塵嬌哼一聲,說道:“那當然,要不是為了登極之路,本姑娘才不會讓你!”

項無間拍了拍慕容女俠的肩膀,笑道:“雲生實力突飛猛進,我們這麽多天努力也沒有白費。”

慕容塵佯怒道:“白雲生,你得請我們喝酒!”

白雲生精神一振,笑道:“那當……”

他的一個“然”字還沒說出口,天地突然被一聲驚吼震動。

大地開裂,岩漿噴湧而出,火海倒灌。

白雲生幾個迅速逃開原地,眨眼間,方才落腳的山丘已被岩漿淹沒。

四人還沒明白狀況,隻聽易風嘯驚道:“是魔蛟!”

白雲生三人立刻認同了此想法,除了這逆天的妖物,沒人能搞出這麽大動靜了。

白雲生也顧不上想酒了,大吼道:“還有多少時間能離開!”

慕容塵颯颯道:“一高興什麽都忘了!兩個時辰早就過了。”

“那還不快走!”

一念之間,場景忽然變換。撕裂山脈不見,四人已站在朱雀界中、暮成雪身前猛烈地喘息著,身心餘懼未消。

而此刻,在白雲生他們剛剛待過的岩漿地獄中,一隻恐怖的巨大獸首探出火獄外。

硫磺色的眼底中嵌著一雙深褐色的妖瞳,磐石般的黑色鱗甲上生著一隻血色獨角,石窟似的鼻孔下飛舞著兩根赤色長須,恐怖如斯。

此時動**的煉獄中,遊**著隻有魔蛟能聽見的聲音。

“那是,鈞天的氣息。”

聲音戛然而止,妖瞳合攏,蛟首緩緩沉入岩漿中。

不一會兒,撕裂山脈停止了撕裂,岩漿湧上裂開的大地,繼續在傷痕累累的大地上肆無忌憚地流淌。

這究竟是真實?還是幻境?

……

當夜,一念崖。

暮成雪獨自臨淵而立。

夜風卷起她雪白的裙擺,青絲飛舞,繚繞著眼中的一絲悲傷。

她從袖中拿出一麵小小的梳妝鏡,背後的古銅雕紋上嵌著一塊和九黎玉甚是相似的五彩斑斕的玉石。

月光落在鏡子上,在孤獨的深淵裏空映出一片純白。

暮成雪對著那片純白,不失恭敬地說道:“他已開啟營魄。”

少頃。

白色的鏡光中傳來一道溫潤的男聲:“雪兒,他的安全就交給你了。”

“我明白。”

暮成雪緊緊攥起的玉手,出賣了她平靜如水的麵容。她知道,自己與白雲生在神獸墓中的相遇,是上天注定的一筆。

而這一筆,寫下的究竟會是明天,還是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