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三甲

第二天的殿試結束了,最後的四強也脫穎而出。

是南飛,白雲生和另外兩名橙魄境的弟子,分別是擎海峰霸下的弟子燕三十,不穀峰齊珠子的弟子葉開。

第三天是本屆殿試的最後一天,將決出前三甲,代表天帝山與西荒妖界的其他年輕翹楚一起前往兩月後的毗盧仙境。

殿試每到此時,曆來是由妖王親自抽取黑木令決定比試。可當楚江天看著手中的黑木令,漫不經心地吐出兩個誰也沒想到的名字時,在場的所有弟子都愣了——第四輪殿試的第一場竟然是白雲生對南飛。

最強與最弱,這擺明了是沒有意義的一場較量。

秋日爽烈。一身素衣的白雲生在萬眾矚目的“憐憫”中走上登仙台,南飛已早早負劍等候。

令所有人納悶的是,七殺峰的楚寒居然沒有對這樣一場對決提出任何疑意,而是平靜地看著台上的兩個年輕妖修,如視塵埃。

有不少弟子皆在心中譏笑,想這白雲生在上一輪輪空令人不忿,這回碰上最強之劍,絕對討不了好。他可不是項無間。

白雲生顯然已經清楚了南飛的可怕——強如項無間也完敗在他劍下,自己估計除了“送菜”沒什麽可貢獻的了。其實到現在他也糊塗,為何自己能輪空進了第三輪,那本應該是南飛的權利。

而此時,他已經站在南飛對麵。

白雲生依然帶著微笑準備應戰,敗可以,但如項無間一樣,認輸他從未想過。

“南飛師兄。”

他向南飛躬身施禮。

南飛用俯視的目光看著白雲生,冷冷道:“又一個新來的。”

“師兄的實力我自認遠遠不及,卻也想練練身法,還請師兄手下留情。”

“楚寒殿主等了這麽多年,就收了你?”

白雲生平靜道:“正是在下。”

“堂堂殺神,看來並不會教導弟子。”南飛很快失去耐心地皺了皺眉,說道,“這場比試簡直是浪費時間。”

白雲生也不再說話,落下眼角,滄溟入手,踏出七殺步奪命而去。

“哼,七殺步,我便破了你這七殺步!”

南飛冷冷一喝,就要一劍劈了白雲生,可就在他剛要拔劍的一瞬間,他的手卻忽然停下了。

即將出鞘的劍鋒,竟硬生生地收了回去。就在這一刹,白雲生的刀輕易地刺穿了南飛的左臂。

在場的弟子愣住了。

白雲生也愣住了。

“你贏了。”

南飛卻沒有愣,他淡漠地丟下一句話,便在所有人的目瞪口呆中躍下登仙台,離開了後山。

“南飛認輸了?”

“南飛師兄認輸了?”

“那小子贏了?”

已經沉默了兩天的眾弟子此刻再也忍不住心中對白雲生的槽點,倏地爆發出一片嘩然,紛紛三五成群地交談在一起。

南飛的離開像一座砸入大海的山,頃刻間水漲四溢,岸淹樹斷。

“這怎麽可能?”

“怎麽回事?”

“太假了吧?”

人聲在登仙台上漸漸沸騰。

“肅靜!”

楚寒的聲音如同刀片一般穿透了一眾弟子的身體,撕碎了混亂。他的聲音不高,卻像是從人心底升起,令人不寒而栗。

此刻,為南飛打抱不平的弟子似乎才明白過來,繼而全都恢複了死靜。他們即使對這個荒誕的結果有再多的不解、不甘和抗議,都隻能死死地壓住不敢表露。

因為楚寒。

天下第一殺神,楚寒。

......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這是江湖上一句流傳了很久的話。

至於有多久,或許比人族的曆史還要久。

自古以來,江湖上一直長久地充斥著人族與妖族的紛爭。天地大戰,滅門奪寶,殺妖取魄,誅人滅魂,古往今來,為了修行血流成河的災難,不計其數。

說到底,也不過一個貪字。貪生者求生,貪財者求寶,貪權者求權,貪力者求力。無數年來,多少天降英豪,多少不世妖獸,死在了無盡的是是非非中,將自己的命運交給了一個貪字。

不知在何時,江湖上忽然冒出了一個非門非派的組織:日月閣。沒人知道是誰創立了它,也沒人知道它在哪,隻知此閣中高手如雲,強者如山,卻從不爭權奪利,塗炭生靈。它的出現似乎隻是為了樹立一種至高的權威,就像是高高在上的天,俯瞰著混亂的江湖。

後來,又不知出於何種目的,日月閣在江湖上創立了“千歲榜”和“龍潛榜”,每過一百年,於東荒之濱的天涯海角,為天下高手定名排行,衡量天下勢力。後來由於湧現的年輕才俊越來越多,便把“龍潛榜”的排名時間縮減到了十年一定。

無論有派無派,江湖上的高手隻要達到了資格,便都可名列榜單,名揚天下。久而久之,四荒五洲都無比重視起了兩大榜單的分量,尤其是“千歲榜”——那代表著江湖的巔峰,榜中的任何一位高手,都有震動江湖的力量。

楚寒,便是此屆“千歲榜”上排行第二的妖孽,甚至超過了西荒妖王楚江天。楚江天貴為西荒之主,地位高於楚寒一頭,可要論起殺戮卻是弱於楚寒。

九百多年前,還身在“百歲榜”的楚寒代表西荒妖界前往毗盧仙境。當時北荒妖界和東荒妖界的六位精英弟子有五個死於七殺步下。

而在五十年前,那一趟仙境之行,西荒妖界被另外二界圍攻,五名弟子死傷慘重。楚寒一怒之下衝上獄法山,連斬東荒妖界兩位領主,甚至當時北荒妖界三大皇族之一的混沌獸劫天,也斃於楚寒的鳳血刃下。

那一戰,波及的兩荒妖界弟子不可計數。

自此,殺神之名,威淩江湖,七殺獄下,十死無生。

......

登仙台。

隨著最後一場比試結束,天帝山本次殿試的三甲已誕生:白雲生,南飛,燕三十。

白雲生在決賽中被燕三十一掌震出台外,得了亞位,他連燕三十的防禦都破不了。

巳時將盡。

颯颯的秋風掃過鑾台,將楚江天的聲音吹到了山巔的每一個角落。

“燕三十,白雲生,南飛。兩月後,你們將與西荒十位領主選出的弟子共同前往北荒妖界。此事關係甚大,爾等好生準備。”

說著,他拿出了一把搶形兵器。

“此槍名追月。燕三十,是你的戰利品。”

說完,一杆通體紅色的長戟飛了下去,燕三十輕輕躍起雙手接住。

“謝妖王大人!”

隻見戟身上浮雕著細密的鱗片,仿佛流動的血滴,血紅色的戟芒從一頭獸首口中吐出,不知要飲盡多少鮮血才能鮮紅到這種地步。

……

天柱峰後山,坐忘穀。這裏是天帝山的禁地,也是天帝山的精神歸宿。

妖王塚就在這裏。

第三天的殿試前夜,楚江天和楚寒在妖王塚前靜立不語。他們麵前是一座數十丈高的石碑,粗糙蒼黃,鏽跡斑斑。

此地是獨立於方圓天地外的一處空間,灰蒙蒙的,一覽無餘,隻有這座破舊的參天石碑矗立著,支撐著。

兩人站了不久,一道蒼勁的聲音在空間中回**:“那人你們看過了?”

“是的,師叔。”

“師父。”

楚江天和楚寒當即跪拜。

“你們有何想法。”

楚寒恭敬地回答道:“朱雀神獸。”

“不,沒那麽簡單。朱雀大人乃五行神獸,掌控天下萬火,怎麽可能拜我山門。”

楚江天不禁問道:“師叔的意思是···”

那聲音道:“他不是妖。”

楚寒登時一驚,問道:“什麽?難道他來自中原?可他身上明明有妖氣。”

楚江天也疑問道:“沒錯,他的妖氣不會錯。”

那聲音緩緩一歎,說道:“妖氣自然不假,不過不是他的。我懷疑是朱雀附身在他體內。”

如果風也有震驚的表情,那一定是此刻畫在楚江天和楚寒臉上的這般。

沉默了好一會兒,楚江天才又問道:“那師叔有什麽安排?”

“讓他去北荒。”

楚寒眼中閃了閃光,遲疑道:“以他的實力,恐怕···”

“一個能自由出入火神澗的人,豈是凡子。”

楚寒和楚江天相覷一眼,同樣的震驚化作妖王口中震驚的話:“難道那次神火異變……?”

那聲音似乎有些倦了,聲音越來越小:“去吧,此次毗盧仙境的傳承能否花落西荒,他就是關鍵。”

“是,師叔。”

“是。師父。”

待楚江天二妖離去後,一位身著灰布衣的老人緩緩出現在石碑前,灰紅色的頭發神似鳥巢,老態龍鍾,卻目光灼灼。細看去,竟同那日火神澗驚變時出現的神秘人有幾分相似。

他,便是當今天帝山中輩分最高、實力最強的妖修——帝江獸,楚無禪。

楚寒的七殺步便是由他所創。

回到第三日殿試當天,就在南飛即將秒敗白雲生時,一個聲音倏地在他耳邊響起。

“南飛,住手。”

是楚江天,南飛立刻分辨了出來,他在用業力與自己交流,這到達橙魄境便可做到,隻是修為越低越容易被識破。

“你說什麽。”南飛驚詫道。

“認輸,讓白雲生贏。”

“理由。”

“不必多問。”

“那他死定了。”

南飛絲毫不買賬,燭火劍已出鞘半分。

其實楚江天一直很發愁如何勸說南飛,這孩子的脾氣簡直和楚寒一樣怪異。於是他隻好亮出了底牌:“這是師叔的意思。”

這一句話果然有用,南飛沒再說話,把馬上亮出的劍鋒又壓了回去,然後他幹淨利落地認輸了。

......

離開登仙台後,南飛直接跑去了坐忘穀。知道楚無禪還在世的人不多,他就是其中一個。

南飛在忘生穀前看到了盤坐的楚無禪,似乎是在專門等他。

老人霸氣的眼神中,流出了一絲溺愛,緩聲道:“飛兒。”

南飛走到楚無禪身旁,恭敬地行禮,道:“爺爺。”

楚無禪看著孫兒的神色,輕輕一歎,說道:

“這是你嚐到的第一場敗績,不過我確有不得已的理由。”

“是因為白雲生?”

“可以這麽說。”

“為什麽要選擇我?”

“有些事不能讓太多人知道。”

南飛這才發覺個中的蹊蹺,又問道:“他到底是誰?”

楚無禪正襟危坐,語重心長地說道:“不能說,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