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我要逃亡

朝歌。

夏四月的一個清晨。

天還是蒙蒙亮,圍牆、屋子、樹蔭都是模模糊糊的,一群在王宮當差的年輕小吏就已經從住處走出來,聚在院子內,準備結伴去王宮上值。

一張張青春的臉帶著興奮和期盼。

“今日是隆重的大日子,天下八百諸侯要來午門向天子行朝賀大禮,咱們可千萬不能遲到啊。”

“嗯,今日可不比平時,要是誤事,會惹大麻煩的,說不定會掉腦袋。”

“那就快點走吧,別墨跡了,我們禮部還有好多事要準備呢。”

“咦,好像沒見趙墨,這家夥不會還沒起床吧?”

“我去叫叫他。”

一個臉上長滿雀斑,胖墩墩的小吏噔噔噔地跑到趙墨住的屋子門口,用力拍門:“趙墨,趙墨,你在裏麵嗎?”

屋裏沒有回應。

啪,啪,啪。

小胖墩繼續拍門。

此時,屋子的主人趙墨正咬緊嘴唇站在門後一聲不吭,他的臉因為緊張而有點發白。

小胖墩又喊了兩聲,其他小吏就紛紛說道:“別叫了,他多半已經進宮了。”

“是啊,像今日這種好機會,他肯定趕得比誰都早。”

“那是自然,天賜良機啊,他又有借口找人家諸侯索要禮錢了。”

“他撈錢的本事咱們可學不來,各種說辭那是一套一套的,這是從娘肚子裏直接帶出來的絕活啊……”

眾小吏一邊說話,一邊往側院外麵走,聲音很快就小了下去,直到完全聽不到。

趙墨把耳朵貼緊門縫,直到外麵沒有一點聲音,他這才略微放鬆心情,走到床邊開始收拾包袱。

今日,他準備逃亡。

趙墨其實是現代人,半個月前才穿越到這個封神世界,沒想到自己竟然成了大奸臣尤渾的手下。

很快他發現自己的處境十分不妙,隨時有丟命的風險。

費仲、尤渾是大商朝廷最臭名昭著的奸臣,整日在紂王耳邊進讒言,把持朝政,大肆收取錢財,早被忠臣們恨得咬牙切齒。

而趙墨作為尤渾的心腹,尤渾幹的壞事他一件都沒落下,全程參與。

不止如此,有些壞事尤渾不便出麵,就叫趙墨代他去做,這樣一來趙墨給人的印象甚至比尤渾還差,他時常能從忠臣們看他的眼神中感受到淩厲的殺意。

“這就是一個白手套的原罪。”

“我很害怕,我要離開朝歌。”

“我對封神沒興趣,也不想揚名立萬,我隻想逃到一個遙遠的地方,換個全新的身份苟起來,過個普通人的小日子。”

趙墨很快在心裏確定了人生目標。

然後暗中準備。

起初他以為事情可以不用急,可以等一個最合適的時機,找一個最合適的借口,讓自己悄然離開王宮這些忠臣的視野。

反正尤渾是在幾年後才死於薑子牙的冰凍術,在這之前,有尤渾這個大靠山在,忠臣們再如何恨他,都不可能真正落實於行動。

畢竟打狗要看主人麵,主人正在紂王那裏受恩寵呢。

但昨日的一件事讓趙墨慌了。

那是黃昏,趙墨幫尤渾清點完厚厚的禮單,從屋子出來,遠遠看見首相商容領著一幫商黨成員從文書院外麵進來,談笑風生。

趙墨一直想找機會改善自己在對方陣營心目中的形象,就刻意跑過去打招呼。

“小人給丞相和各位大夫請安了。”

他非常謙遜的行禮,把腰彎成了九十度。

若是原主在以前,彎腰三五度,意思意思一下,也就交差了。

這體現了趙墨滿滿的求生欲啊!

哪知眾人的笑容驟然就冷淡下來,就算在炎炎的夏日,也寒氣逼人。

首相商容低頭俯視趙墨,鼻孔裏發出輕蔑的冷哼,什麽話都沒說,把長袖一甩,就徑直走了過去。

其他人皆是如此。

趙墨尷尬地直起身。

商容這時拋來一句話:“……除大惡前需剪其羽翼,我已有安排,等這次朝賀結束,我定除此小賊,為諸公泄去心中惡氣!”

趙墨頓時驚得手腳發涼,兩股瑟瑟。

商容想除他,趙墨一點都不意外,事實上很多人都有這個念頭。

但其他人隻是在心裏想,商容卻說了出來,而且是當眾說的。

這信號就不能忽視了。

商容是首相,百官之首,言出必行,他放出去的話如果做不到,那是很損威望的,他不可能容忍這種情況發生。

因此,趙墨認為自己已經危在旦夕。

回到住處,他愈發坐立不安。

商容可是連紂王都敢頂撞的人啊,他如果鐵了心跟尤渾翻臉,完全可以派個死士守在僻靜處把自己一刀宰了,事後也不見得會有什麽後果。

紂王總不至於因為一個小吏之死就罷免首相吧?

那隻能逃了,絕不能再拖。

而今日便是逃亡的最佳時機。

八百諸侯朝拜紂王,儀式一項接著一項,十分緊湊,趙墨的頂頭上司尤渾會整日陪在紂王身邊,自然無暇留意手下已然消失。

若是在平時,趙墨隻要不見蹤影片刻,尤渾一定會派人找,趙墨逃不了多遠就會被追到。

在原著裏,殷郊殷洪兩兄弟不正是被這樣追回來的麽?

趙墨收拾好衣物,開始裝錢。

他從床底拖出個木箱子,開鎖打開,裏麵立刻泄出一片黃白之光。

這些都是原主搭尤渾的順風車私下撈的黑心錢,金子、銀子、銅錢、貝幣,什麽錢都有,足足裝了大半箱。

難怪原主如此招人恨,不是沒有理由啊……趙墨感慨一句,用手扒開其他的錢,專門挑金子拿。

等包袱大致裝滿,趙墨背在肩上試了試,沉甸甸的……嗯,不能再硬塞了,金貨裝得太重,路上容易被歹人看出,反而惹出禍端。

何況這些金子已經足夠買一大片地,建一座氣派的宅院,再經營一個似模似樣的生意,餘生已然無憂。

剩下的錢就留給尤渾吧。

平心而論,他雖然是個大奸臣,對我還是可以的。

趙墨走到門邊,貼住門縫聽了聽,外麵很安靜,就打開門走了出去。

王宮側院是給那些尚未購置產業的小吏暫住的,今日特殊,小吏們已經提早入宮布置朝賀事宜,所以此時靜悄悄的,人影稀少。

趙墨背著包袱在高大蒼勁的樹下疾走,腳風頗勁,帶起片片落葉。

走出側院,右邊是威嚴的王宮,那是趙墨當差的地方,他沒有猶豫,扭頭往左拐。

左邊是橫貫朝歌的王城大街,也是全天下最繁華之處。

趙墨沿王城大街往前走了一段,終於看到有幾輛騾車正停在街邊等生意。

車夫有老有壯,趙墨刻意選了一個身子單薄的老頭,年約五十。

一路同行,難免被看出破綻,趙墨自信對付一個老頭還是可以的,對付壯漢就很難了,畢竟原主隻是個十八歲的凡人,並非煉氣士。

趙墨說出目的地,是東夷邊境的一個城邑,老頭報了個價錢,趙墨簡單還價,價錢就算談好了,趙墨跳上騾車。

騾車啟動,往東城門駛去。

城門有守衛,趙墨擔心包袱裏的黃金可能被發現,但好在守衛的注意力都放在檢查進城者的身上,對出城者無暇顧及,趙墨於是順利出了城門。

當騾車吱吱嘎嘎行走在郊外的土路上時,趙墨整個人鬆弛下來,他覺得自己逃亡的計劃已經成功了一大半。

“小哥,我看你剛才從王宮那邊過來,莫非你在王宮裏麵做事?”

車夫老頭接到這單大生意,心情不錯,笑嗬嗬地撩起話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