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位卑力輕但依能赴死
沈翎長長吐出一口氣，濃鬱的氣息仿佛煙霧般凝而不散，足足吐了七八息，沈翎才徹底平複下來。
膨脹而起的身軀也緩緩恢複成原本的大小，瞳孔中的血色慢慢散去。
與此同時，一股濃烈的陰冷之氣順著小妖屍體猛然灌入沈翎體內。
神庭中晃動的鎮魂塔再一次閃爍起濃烈的光亮，一層牆壁上逐漸浮現出一個枯瘦的小孩。
小孩衣衫襤褸，佝僂著身軀，畏畏縮縮的用手臂擋住臉龐，似乎有什麽東西正在打它一樣。
壁畫中，小孩的身後的影子卻是一隻猙獰恐怖的魚鱗妖怪，不斷咆哮著卻始終被陰影的鎖鏈束縛。
沈翎也在第一時間看到了塔壁上的畫麵，剛剛平靜的心頭不由閃過一絲憐憫。
人性本善，哪怕長期遭受毆打，虐待，孩子的本能依舊是束縛住心中的那頭惡魔。
該是什麽樣的父母，會將一本性至善的半妖孩童徹底逼成了吃人的怪物...
......
塌方犄角處，王德行等人用碎石徹底封死了房屋左右窗口，一個個緊張的看著左右兩個出口。
不過短短半個時辰不到的廝殺，滿員十人的小旗隊眼下隻剩下四個還能動彈的。
三人不知所蹤，三人被斬去了胳膊或者小腿，即便這次能活下來，也隻能選擇退役。
如此巨大的傷亡劉隆小隊還是第一次遇到，王德行此時臉色發白，渾身顫抖，嘴裏更是不斷的念叨著我不想死之類的話語。
原來，戰場從來不是他想的那般壯闊激烈。
生和死不過一瞬之間，開戰的一刹那，他能聽到的隻有戰友和妖怪的嘶吼，平日裏引以為傲的武藝根本無法發揮出來。
甚至看到妖人猙獰咆哮時，他連刀都握不穩。
這就是禦龍衛的工作嗎？
這就是爹爹犧牲的戰場嗎？
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啊！！！
就在王德行差點忍不住哭出聲時，寂靜的巷道中突然響起了突兀的腳步聲。
腳步聲很慢，但卻和催命的音符般，所有人不由自主的握緊了手中的利器，吞咽著口水死死盯著入口的黑暗。
王德行甚至感覺自己的心髒都快跳出咽喉，緊張和恐懼讓他蒼白的臉龐迅速漲紅起來，牙關止不住的哆嗦，發出咯噠咯噠的摩擦聲。
就在此時，那腳步聲緩緩停在了廢墟入口，而後一隻手突然從黑暗中伸出，重重拍在歪斜的門框這上。
“啊！！！”
王德行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恐懼，癲狂的嗷叫著朝前衝去，手中樸刀狠狠向那隻手砍去。
啪！！！
一聲清脆的耳光聲讓所有人愣在了原地。
隨著沈翎的身軀從黑暗中走出，被扇的一臉懵逼的王德行終於癱軟在地，而後竟如同一個孩童般哇的一下哭出聲來。
“沈大哥！死了，黃伯死了，趙酒哥也死了，都死了！”
一直提在心頭的恐懼徹底釋放，王德行的哭泣聲悲涼而可憐。
沈翎抬頭掃了眼隊伍，殘的殘，死的死，若是那些妖人不退去，不超過半柱香的時間，這裏的人都得死。
“我得去幫師兄。期間或許還會有妖人來襲，是留下還是跟我走？”沈翎語氣略微清冷，眾人也是微微一愣。
王德行更是激動的從地上竄起，一把抓住沈翎的雙臂，臉上滿是扭曲而怪異的笑容。
“沈大哥，你會保護我的對吧？別去好不好，劉老大那麽強，一定沒事的。我們就躲在這裏，等劉老大處理好一切就好了啊。”
王德行的話在寂靜的廢墟中回**，猶如惡魔的低語般久久不曾飄散。
“你們的意思呢？”沈翎歎了口氣，抬頭看向其他人。
鏗！！
一被生生撕裂右腿的力士用手中的刀撐著自己緩緩站起了身子，一言不發的朝出口挪去。
僅剩的那名校尉笑罵著收起了刀，上前一把扶住的同時順手將另一名傷員扶起。
其他人也是如此，相互攙扶著，忍著斷臂斷腿的劇痛，忍著心中的恐懼，一步步向出口挪去。
王德行呆呆的看著一切，每一個經過他的禦龍衛力士都會輕輕拍打他的肩膀，像是安慰，更像是告別。
“你們怎麽了？別動啊，你們會死的！會死的，那些東西不是我們能對付的！回來...回來啊...”
王德行哭泣著鬆開了手，軟趴趴的從沈翎身上滑落下來，癱軟在地。
癡呆呆的看著踉踉蹌蹌離去的隊員，就在昨日，他們還一起喝酒，一起去暖香樓，一起陪王德行練武，一起...
沈翎又歎了口氣，他知道，王德行廢了，即便這次能活下來，隊伍裏再也容不下他。
“待在這吧。你不適合禦龍衛。等活下來，我讓師兄給你安排出路。”
沈翎輕聲說道，而後毅然決然的轉身離開。
廢墟之外，一行人正靜靜的等待沈翎，當看到他跨出廢墟的刹那，所有人臉上都露出了一絲笑容。
沈翎也難得的展露笑顏，長刀一震率先朝黑暗的深巷跑去。
......
十六房深處，劉隆一身鎧甲早已崩裂，大片大片的脫落，基本沒有一處完好的地方。
左臂無力的垂落在一旁，紅腫的臂膀以及微微扭曲的小臂隻要稍稍動彈就會引來刺骨的劇痛。
手中的雁翎刀已經滿是缺口，百煉精鋼打造的刀身甚至出現了小幅度的彎曲。
鮮紅的血液幾乎浸透了半張臉龐，半眯著眼的他不斷喘息著，每一次的呼吸都好似破風箱，呼啦呼啦的。
而他的腳邊，一個巨大的人形蜥蜴幾乎被攔腰斬斷，身上到處都是劈砍後翻卷而起的刀口，心髒部位更是有一個巨大的拳印。
力量之大甚至將其背後貫穿出一人粗的貫口，透過血窟窿還能看到被打碎了半顆依舊頑強跳動的心髒。
“說，無麵裏的叛徒到底是誰！”劉隆深吸一口氣，拖著沉重的步伐緩緩走到那蜥蜴人的身邊。
蜥蜴怪物的眼睛緩緩轉向劉隆，想說話，但一張嘴，混雜著肉塊的血沫就從咽喉噴湧而出。
劉隆靜靜等待了一會，直至那心髒停止跳動，這蜥蜴怪物依舊沒能說出半個字符。
隨著蜥蜴人的死亡，漆黑的夜幕突然發出一聲玻璃碎裂般的脆響。
伴隨著第一縷月華傾瀉而下，整片十二房豁然崩裂，黑暗，陰冷和惡心的妖氣齊齊退散。
渾身是血的劉隆沐浴在月華之下，看著不遠處朝他走來，同樣狼狽的沈翎和一眾手下，忍不住大笑出聲。
沈翎見狀也是一鬆，再也扛不住身軀的疲憊，一個翻身大字型的朝天躺下。
聞著夜風攜卷而來的花香，聽著四周喧鬧的救援聲，緩緩閉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