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下山看雲卷雲舒

十年彈指一揮間。

【劍塚】峰頂,有一白衣青年,他盤膝而坐。

漫天的飛雪紛紛揚揚的,輕飄飄地落在他地身上。而他卻好似渾然不覺,身子一動不動。

不知不覺間,又過了一個鍾頭。

大雪已經把那個白衣青年覆蓋住了,好似和白雪混淆在一起。

白衣青年變為了一個“雪人”,顯得有些滑稽。

突然,白衣青年睜開了眼睛,眼神銳利而滄桑。

覆蓋在他身上地大雪緩緩地飄離遠去,並沒有像一般的初級元狩那樣,在元力激**身體表麵雪花時,弄出雪花撕裂破碎地景象。白衣青年身上地雪花是完整地飄離而去地,而這份恐怖的元力控製能力,估計就連元狩巔峰時期的修士都做不到。

白衣青年緩緩起身,左手下意識地摩擦著月壺劍柄,他看著即將黎明的天空。

清澈的天空中,還有一些星星在天空閃耀。

他不禁想起了那個被自己取名為“靈兒”的小女孩。三年前她被她的師父帶走修行,之後林葬天就再沒見過她。

猶記得那一年初登【劍塚】,他和她相互依靠著。而那一天也是繁星點點,還記得當時她問道:“你看那天邊的星星,像不像墜落的光陰?”

當時的他隻是敷衍回答道像,其實並無太大的感觸。現在回想起來,心情便有些複雜。

也不知道她現在在哪裏修行,過得怎麽樣,雞腿夠不夠吃?年輕人有些擔心。

林葬天笑了笑,輕聲道:“挺像的,這一次可是發自內心的啊。”

可惜小女孩不在,聽不到他這難得的發自肺腑的實話。

太陽緩緩露出,陽光普照,映得天上的雲彩都是金燦燦的。

林葬天沉吟許久,將佩劍取下拿在手裏,決定今日下山。

他回頭看見那個“為老不尊”的師父正坐在不遠處喝酒,林葬天說道:“走了。”

碧眼老頭往嘴裏灌了口酒,看似不耐煩道:“走吧走吧,你走了以後,老頭子我也清淨。”

林葬天扯了扯嘴角,月壺驟然出鞘。一道絢麗的白光在空中留下了清晰可見的劍氣軌跡,月壺劍緩緩地停在林葬天身前,懸在半空中。

那空中的劍氣軌跡還是沒有散去,可見林葬天的劍氣之濃鬱,劍意之堅固。

他緩緩踏在月壺上,回頭看了眼欲言又止的碧眼老頭,年輕人知道他想說什麽。

禦劍這份神通原本不該在元狩的境界使出,但是有一些劍道大成的天才可以無視這些所謂的“規矩”,隨心所欲。

顯然,林葬天就是那個人們口中的劍道大成的天才。

這是在碧眼老頭眼裏的第一次禦劍飛行,所以碧眼老頭有些擔心他禦劍不穩,落得個身死道消的下場。

曆史上不是沒有所謂的具有說服力的例子。

可當碧眼老頭看到林葬天自然地禦劍遠去,月壺的劍身平穩,劍氣規則後。就連這見慣了天才的老頭也不由得感慨道:“果然是個小變態……”

【劍塚】的登山路上。

林葬天禦劍貼地飛行,下山而去。

道路兩旁都是天下有名的寶劍,劍氣淩然。當時登山林葬天可是受了不少的苦頭,可如今再次行來,卻是親切無比。

林葬天伸出手,手指在空中點了幾下,畫了幾個不知名的元力軌跡。

整條道路周圍的劍氣瞬間凝為實質,劍身顫抖不已。

林葬天呼吸平穩,與劍氣的波動頻率一致,即是所謂的【共鳴】。

月壺瞬間拔高數丈,下山速度突然變得飛快。

【劍塚】的登山道上,一人一劍,呼嘯而行。

林葬天突然皺了皺眉。

遠方的【劍塚】出山口處,有一女子持劍站立等待。她同樣是一襲白衣,隻是麵若冰霜,毫無“人”氣,好像也隻有這種大雪隆冬的日子,她才會感到有一絲的自在。因為她天生就是冰元素之體,修煉的是天下最高的冰元素功法【寒凝訣】。

林葬天看了眼這位十年沒見的龍月心,不禁感慨道女大十八變。

不愧是學院的第一女神。隻是可惜走了一條斷絕情欲的修煉路子,【寒凝訣】固然是好的,而她也不愧是那個女人的弟子,強悍無匹。

隻是在林葬天看來,以斷絕情欲的法子來追求道的巔峰是不可能的,因為萬物因有情而有靈,修煉之人都離不開一個“情”字。

看破紅塵,並仍然愛著紅塵的人,才能在“道”之一途上走得更遠。

隻是這些話估計就算是說了,也沒有用了。

因為林葬天可以很明顯的感受到龍月心已經把“欲”斷得是一幹二淨,也不知道這十年來她到底經曆了什麽,就連林葬天這個見慣了世事浮沉的“老人”,都自認為做不到像龍月心這樣。

林葬天禦劍在龍月心身前停下。他看了眼低頭不語的女子,知道她此次前來到底是為了什麽。

林葬天緩緩說道:“我們的婚約你不用擔心,明年的這個時候我會向陛下請求解除婚約的,就當做…… 你的生日禮物了。”說完後,林葬天就繼續禦劍而行,他的背後站著一直沉默不語的龍月心。

龍月心的臉上看不出一點解除婚約的喜悅,仍舊麵若冰霜。

隻是她的手掌捂在左胸口的位置上。

骨節泛白。

————

【四月穀】。

精靈族公主愛麗絲這十年來多了不少“好朋友”。有小小的草精靈,飛來飛去的蝴蝶精靈,高高的樹精靈,還有各種各樣的精靈陪著愛麗絲玩耍。

【四月穀】一下子熱鬧了不少。

這些年看著愛麗絲長大的精靈族女教授滿臉的欣慰,心道:不愧是精靈族的天驕。這些年愛麗絲雖然沒有好好地修煉,但是修為的提升用一日千裏來形容也不足為過,令人咂舌。

此時的愛麗絲右手托腮,看著遠方。她也有了這個年紀的女孩都會有的憂愁。

“唉,也不知道林葬天這十年來過的怎麽樣,有沒有想人家?”想到這,又有些害羞的扭捏起來。

看得遠處的女教授疑惑不已。

————

學院門口。

林葬天一步跨出,看著這久違的海麵。

還記得當時不要命地一劍斬開了整艘船。雖然有借“勢”的意味,但是這種沒來由的惡意事件讓林葬天心中不喜。後來了解到是慕容家族的少主所為,林葬天的老爹便找上了門,討要一個說法。結果還算是公正,慕容家族的族長,那個權威滔天的男人給出了最大的誠意:讓已經入學院的慕容青山回到家族領罰,不準再次回到學院。林葬天的老爹看到慕容家族的誠意後,也不好說什麽,隻好作罷,不再糾纏。

但是對於林葬天來說,這件事並不算是處理得周到。因為在他看來,慕容青山不可能會咽下這口氣。從他不顧一切以船相撞就可以看出:這是一個性格偏激的人。而這樣的人對於現在的林葬天來說,會是一個麻煩。

前些年,收到父親的來信。說是慕容青山進入了慕容家族的試煉場,那個地方被譽為慕容家族的死亡之地,生還率極低。

林葬天接到信後,就決定要盡快把他消滅掉,因為他知道仇恨的力量會使一個人變得多麽的強大。

林葬天呼了口氣,月壺又拔高數丈。

他沒有坐學院準備的特質船,而是禦劍跨海。

月壺在海麵上呼嘯而行,劍氣在後方產生了一定形狀的渦旋。這片海麵不同於第一次的暗潮洶湧,現在的海麵十分平靜。海麵下的異獸沒有動靜,不是不能,而是不敢。

寬闊的海麵上,仿佛有一座【劍塚】,正跨海而去。

林葬天來到當初那個買沉星木的小鎮上,像是個遊客一般東瞧瞧西看看。

月壺早早地就被林葬天收劍佩戴在腰上了,為了避免一些不必要的麻煩。

走了沒幾步,就看見前方人頭攢動,有瓷器破碎的聲音響起。

一個衣著寒酸的男子被轟出了典當鋪,一位衣著富貴的男子在仆役的擁護下,跨出門檻,他看著倒地不起的男子,露出了鄙夷的眼神。他破口大罵道:“劉瘸子,你以後再敢來我店裏搗亂可就不是今天這個下場了,下次就讓你徹底不能走,一副破鐲子居然問我要50金幣,真是不想活了……”說罷,便罵罵咧咧地回了店鋪。

周圍看熱鬧的人群漸漸散去,人群中有些人同情地說道:“這個劉瘸子也是可憐,媳婦得了怪病,懷孕後好不容易要生了,結果等了好幾天都沒動靜,聽人說這是絕症,估計連腹中的孩子都保不住了。這劉瘸子好不容易得到良方,結果藥材太貴買不起,隻好來當東西,可惜遇到的是吃人不吐骨頭的金萬油,真是……”

林葬天聞此,皺了皺眉頭。

這可不是怪病啊,是被有心人害了。

一般產期到了,羊水破後好幾日還沒有生下孩子的,孩子應該早已死亡,但就目前來看,腹中的胎兒還是活著的。所以這種情況隻能是邪人作祟。

看來這些年來,魔教的勢力已經開始滲透進王朝內部了。

林葬天眼神幽幽,看向遠方。

那個穿著寒酸的男子,痛苦地蜷縮在地上,他的懷裏,緊緊地抱著一個玉鐲子。看來他把玉鐲子看得很重要,勝過他的生命。

男子艱難的站起身子,一瘸一拐地走著,低頭看了一眼完好無損的鐲子,憨厚地笑了,他視線突然有些模糊,隨即搖了搖頭,盡量讓自己保持清醒。

這個鐲子是他給她買的定情信物。她沒有嫌棄他的貧窮,隻是覺得這個男的憨厚老實,便笑著答應了當時抱著一大捆布來提親的男人。

當時的他們,笑的像是山上的山茶花。

男子正欲在回家之前給躺在病**的妻子買碗雞湯。她可是最愛喝這個了,說不定喝完這個她的病就好了。男子希冀著想到。

“你妻子的病,我能治。”一個淡淡的聲音在男子身後響起。聲音不算大,但卻讓男子心中感到震動。

男子驚喜地轉過頭,看到了一個穿白衣的俊俏青年,他有些猶豫。這麽年輕的人是否能夠救治自己的妻子?

劉瘸子正在醞釀措辭準備拒絕。

那個白衣青年似乎看出了男子的猶豫,便隻好說道:“我是聖迪艾斯學院的學生。”

聽到這句話後,男子頓時心中大定。學院的學生啊,那就沒問題了。

他作勢就要下跪道謝,林葬天扶住了男子,平靜地說道:“男兒膝下有黃金,你不必如此,我身為學院的學生是有義務幫助你的。”

男子聽到林葬天的話後,有些自嘲的說道:“我連自己的妻子都救不了,算什麽男兒。”男子拿手揉了揉眼睛,有些心酸。

有生之年,誰都不知道哪一個瞬間可能就是永別。

所以啊,要珍惜身邊的人。

————

被林葬天取名為靈兒的女孩已經長大了,變得亭亭玉立。

隻是她的心性似乎還是和以前一樣,天真爛漫的。

這一點讓她那個修為通天的糊塗師父很是頭疼,可是拿她沒有辦法。再者,小女孩的修煉速度並沒有停滯的狀況出現,似乎不存在什麽瓶頸,那麽所謂的心境估計對她也造成不了影響。所以她的師父便放下心來,任由她去胡鬧。

今天好不容易得到空閑時間得以出來玩的靈兒,去到了【約瑟湖】邊散心。她心裏牽掛著那個給她取名字、陪她看星星的人。

靈兒突然看到湖邊站著一位僧人,她疑惑地問道:“你在這裏做什麽啊?”

麵容慈祥的僧人轉動著手中的佛珠,說道:“貧僧聽說在這個湖上可以看到自己的前世今生,心掛前生,心念後世,心足夠純就可以看見自己前生後世的樣子。”

靈兒好奇地問道:“請問真的可以看到前生後世嗎?”

僧人笑嗬嗬地說:“你看自己是什麽樣子,湖麵就會倒映出什麽樣子。”

靈兒有些聽不懂僧人的話,蹲在湖邊,但是她並沒有看到自己,隻是看到了清澈的湖水,連自己的倒影都沒有。

“我該不會…… 沒有前生後世吧?”一想到這,靈兒便感到有些嚇人,於是便向僧人告辭,回去找她的師父去了。

她一邊跑一邊喊著師父師父。

為了壯膽子。

湖邊的僧人笑而不語,手中緩緩轉動著念珠,突然,他捏住了一顆佛珠,手摸索了一下,便笑著將佛珠扔進【約瑟湖】中。

湖麵頓時星光熠熠,隻是轉瞬間又歸於平靜。

有些心靈純淨的人,像靈兒。

即使是身處浮華顛簸的婆娑紅塵,內心也早已自建起一個琉璃世界。

——————

小鎮的郊外,有一處土房子。

男子領著林葬天進去。一進門,就聞到了濃濃的草藥味和血腥味。一個簡陋的床板上躺著一個麵色發白的女子,容貌尚可,不過也屬於小鎮數一數二的美女了。

男子看到妻子的模樣,便不由得鼻頭一酸,說道:“媳婦,我給你找了個大夫,他是聖迪艾斯學院的學生,你放心吧,讓他試試。”

**的美婦點了點頭,但是還是有些不放心。

她看著那個白衣青年,有些擔憂。

林葬天觀察了一下他們的屋子。這附近風水不太好,陰氣太重,對女子生產十分不利。

林葬天閉眼感知了一下,發覺小屋外邊的水井有些奇怪,於是便走到水井旁邊查看。水井乍一看似乎沒有問題,但是裏麵有魔氣殘留。

不出所料,這應該是魔道中人為了培養魔教徒而下的【魔種】。這樣的話,便可以隨意差使那個男子為他們魔教所用,可惜被林葬天捷足先登了。

男子跟著林葬天出來,看著林葬天皺著眉頭望著自己家的水井,猜不透這個年輕的神仙爺想要做什麽。

林葬天右手雙指並攏,左手在空中快速地畫出一個個法陣,水井上方遍布著密密麻麻的法陣。林葬天右手向下一揮,月壺便被法陣“包裹”著衝了下去,水井下方頓時傳來巨響,仿佛還能聽見嬰兒的嗚咽聲,隻是這個聲音聽起來太過滲人。

男子有些震驚,小心翼翼地問道:“小兄弟,我家的水井怎麽了?”

林葬天看了眼魔氣消散的水井,還是有些不放心,就又擴散靈識,像個大網一樣把方圓幾裏的地方網住,發現沒有太大的問題後,便鬆了口氣。對男子說道:“你家的水井被人下了【魔種】,所以你夫人才會得這樣的怪病,不過你放心,現在已經解決了。”

林葬天收回月壺劍,有些憂慮。

魔教現在的手段又多了啊。林葬天心道。

男子雖然不懂得什麽是【魔種】,但還是知道這位白衣青年應該是解決了麻煩,頓時冒出了眼淚,他用手使勁地揉了揉眼睛,說道:“公子的大恩大德,我劉三永生不忘。”

林葬天輕聲道:“不用謝我,我幫你其實也是在幫我自己。走吧,看看你夫人怎麽樣了。”

劉三一瘸一拐地跟著林葬天的腳步,心中的感激,難以用言語來道明。

林葬天回到土屋,給**的美婦鞠了一躬,輕聲道:“得罪了。”

美婦點了點頭,虛弱地說道:“謝過公子了。”

林葬天上前給婦人把脈,發現水井和婦人的魔力聯係已經斷絕,便放下了心。還好自己當年有一世鑽研過醫術。不然的話,婦人的性命就難保了,說不定還會誕下【魔胎】,禍害百姓。

林葬天讓門邊上局促不安的男子先出去。

因為他的妻子要分娩了。

時間在男子的緊張中流逝的很慢。

屋內,林葬天用自己的元力營造了一個【靈場】,可以幫助婦人生育。林葬天雙手在空中刻畫著法陣和醫用的【光明法陣】。

婦人身上覆蓋了一層【元力殼】,是幫助婦人生育的一種【元力鏈陣】。

生育困難,尤其是孩子在腹中已經待了許久之後,就更是難上加難。

突然,林葬天看到女子的身子突然鬆懈下去,他頓時眉頭緊皺,他知道,婦人已經把生的希望留給了孩子,而放棄了努力。雖然女子此時身子虛弱,但是【魔種】對婦人和胎兒的傷害都是巨大的,婦人這樣做的話,結果很可能是兩個人都保不住。

所以林葬天隻好編了個善意的謊言:“夫人,你和孩子的生命已經聯係在一起了,要麽同生,要麽共死。這是我的醫術不高明的原因,所以您一定要努力啊。”

本來放棄了生的希望的婦人,為了保住孩子,竭盡全力堅持了下去。

門外的男子聽到屋內嬰兒的啼哭聲,激動地眼淚不自覺地流了出來,他看到疲憊走出的林葬天。男子不住地感激。

林葬天擺了擺手,示意不用謝。

男子一瘸一拐地“衝”到婦人麵前,兩個人看著剛出生的嬰兒,相視一笑。

男子把玉鐲子笨拙地給婦人戴上,撓了撓頭,憨厚地笑了。

婦人看著健康紅潤的孩子,笑容溫暖。

林葬天看著這一幕,笑了笑。轉身禦劍離去。

或許有一天,夫婦二人會和他們健康的孩子在一個草木繁盛,河流縱橫的世外桃源幸福的生活著吧。

雲海上。

林葬天揉了揉緊皺的眉頭,突然停頓了一會兒,想起來了那個給他揉眉頭的小女孩。

他笑了笑,看著雲卷雲舒,禦劍的速度漸漸地慢了下來。

山有峰頂,海有彼岸。

慢慢長途,終有回轉。

餘味苦澀,終有回甘。

修改於2019。5。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