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善惡】

“那是一個秋天，風兒那麽纏綿。讓我想起他們，那雙無助的眼。”手機裏傳來了韓紅的聲音。

七歲那年，他第一次聽到這首歌曲，從此就刻在了心裏，永遠都抹不掉。那個時候唱這首歌的人是一個大姐姐，她是一名誌願者，也是當時地震救災的組織者。她站在台上，含淚唱著這首歌，聽得所有人淚流滿麵，也聽得所有人**昂揚。

“阿布，太陽出來了，天已經亮了。”林耀飛拉著阿布的手，對他說道。

他點著頭，回頭看著身後殘缺不全的家鄉，眼裏全是淚。

唱歌的大姐姐叫汪敏，阿布正是通過她才認識了林耀飛的。失去故鄉的孩子很多，大家排著隊，然後和那些充滿愛心的人站在一起，雖然重組了家園，雖然有了新的依靠，可是他們的眼裏還是充滿了悲傷，因為他們原本的家沒了。

離開家鄉的時刻，林耀飛和汪敏一直在說話。具體內容是什麽他已經記不清楚了，大抵是汪敏覺得林耀飛一個男的領養他會有一些問題，不如轉給有需要的家庭。可是林耀飛卻固執的要領養自己。

最後，他睡著了，還做了一個香甜美麗的夢。在夢裏，他看到自己重新回到了家鄉，家鄉倒塌的房子重新起來了，學校老師和同學們也都回來了，母親端著熱騰騰的飯菜站在門口衝他招手。

醒過來的時候，車子到站了。他跟著林耀飛下了車站，來到了新的城市。

那個時候的他，就像一隻喜歡躲在黑暗中的老鼠一樣。他不習慣新地方的任何東西，雖然林耀飛帶著他買了新衣服，理了新發型，甚至還買了新玩具。可是他依然不高興。他唯一想要的東西是一個隨身聽，裏麵有一盤磁帶，那裏是韓紅的歌曲，他隻聽其中的一首，《天亮了》。

三個月，對他來說就像三個世紀。不僅是他，林耀飛也覺得非常鬱悶，因為汪敏給他的試用期也是三個月，如果實在不合適，就要將他帶走，轉給有需要的人家。

他記得三個月最後一天的那個晚上，林耀飛很早回家了，他做了一桌子菜，還買了一瓶酒。看得出來，對於他們之間的關係，林耀飛很失望。

“不管如何，你都要好好的就行了。”林耀飛對他說。

他第一次見到林耀飛的難過，不知道為什麽，他心裏更難過，明明是一桌可口豐富的飯菜，他卻一口也吃不下。

“阿布，你知道我為什麽要執意收養你嗎？”半瓶酒下肚，林耀飛說話了。

他搖搖頭，又點點頭。

“你這孩子，話總是這麽少，看著非常聽人話，但是卻內心非常有自己的主見，跟我小時候一樣。我跟你講講我的童年吧。”林耀飛笑著看著他，“我很小的時候，大概和你差不多這麽大，父母離婚了。那時候我不知道離婚是什麽概念，以為就是父親出差，可是後來才知道原來是父親拋棄了我和母親。然後我和母親相依為命，那日子，真的是太難過了。尤其是在學校，經常會受到別人的欺負，他們認為我是一個沒有父親的孩子。回到家裏，我又不敢和母親說這些話，因為一說她就哭，一說她就哭。那時候我就想啊，真希望自己快快長大，這樣就可以主導自己的人生，再也不用忍受這種痛苦。可是，越是這樣想呢，日子就越過的慢，不但過的慢，還越來越難受。我的母親為了生活，選擇了去外地打工，把我扔給了姥姥和姥爺，然後我的姥姥還要照顧自己的孫子，所以我就成了那個多餘的人，永遠都是惴惴不安的站在一邊，生怕惹到別人不高興，否則就會挨罵，就會沒東西吃。”

“那你為什麽不離開？”他問道。

“七八歲的孩子，你能去哪裏？我隻能告訴自己，好好學習，等到自己有本事了，他們就不會看不起我。我的童年就是這樣一步一步熬出來的。所以我看到你，就想到了自己，我害怕你跟我一樣，所以才會執意堅持收養你。不過也許我們雖然命運一樣，但是性格卻不一樣，這三個月相處下來，大家的關係也不太好。看來，隻能分開了。”林耀飛歎了口氣說道。

那一刻，他的內心忽然就痛了一下，不知道是林耀飛的故事感動了他，還是其他原因，他主動要求留了下來。

手機突然響了起來，打斷了他的回憶。他拿起來看了一下，是卓詩婷打來的電話。他愣了一下，然後將手裏的紙錢全部扔進了麵前的火堆裏，火光迅速燃燒起來，將前麵的一張照片映襯得格外明亮，照片上的人正是林耀飛。

這是林耀飛死後卓詩婷第三次找他，前兩次他都拒絕了。這次他沒有拒絕，準時赴約了。

陽城民主路景秀餐廳。

這也是之前他第一次見卓詩婷的地方，當時是林耀飛帶著他來吃飯，說給他介紹個朋友，那個人就是卓詩婷，也是林耀飛的女朋友。

他們第一次見麵就非常尷尬，尤其是卓詩婷，聽說他是林耀飛領養的孩子後，頓時滿臉不高興，甚至連飯都不吃了。

那個時候他就知道，這世上有些事不是你想好就會好的。

推開景秀餐廳的大門，他掃了一眼，發現卓詩婷已經到了，她坐在前麵左邊的角落在等他。他猶豫了一下，走了過去。

“你來了。”卓詩婷抬起頭看了看他。

他坐了下來，沒有說話。

“找你是有件事跟你說。”卓詩婷從包裏拿出了一本書，放到了桌子上，那是王爾德的《巨人的花園》，“整理東西才發現了這個，這是耀飛給你的禮物，你應該收著。”

他拿起了那本書，是的，這是林耀飛之前送給他的禮物，不過後來因為他離開的時候太匆忙沒有來得及拿。

“找你來，是想做些事。不管怎樣，耀飛對你對我都是很重要的人。他現在不在了，以後我們也不會再見麵了。”卓詩婷說著淚水落了下來。

他手裏拿著那本書，不知道該說什麽。

“這裏有一筆錢，我也是收拾東西的時候才發現的。看了耀飛的日記才知道，他這是想在你結婚時拿給你的。”卓詩婷將一張銀行卡放到了桌子上。

“我，我不要。”他強忍著情緒，身體在瑟瑟發抖，像風中的小貓。

“這是給你的，拿著吧。以後，以後要做個好人。自己照顧好自己。我走了。”卓詩婷說著站了起來，拿著包離開了。

他盯著桌子上的那張銀行卡，慢慢忍住了情緒。他打開了手裏的書，那是林耀飛第一次給他講的故事，《巨人的花園》。讀到最後的時候，他再也忍不住內心的難過與悲傷，趴在桌子上低聲哭了起來。

十分鍾後，他走出了景色餐廳，他拿出手機撥出了一個電話說道，“今天晚上我就動手，我今天晚上就殺了黃林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