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元從不滿

會津四郡對於越後來說，近在腹心，威脅巨大。正因為其地理位置如此重要，所以八條景定先前才極力勸說上杉政虎站在伊達晴宗一方，並且發兵攻略會津四郡：“會津四郡如四爪，在越後腹中，不可不取。會津四郡據南奧州之要害，與仙道七郡諸將蟠結，將難以製之，誠國之寶地，安危所係也。”

蘆名家被八條軍攻滅之後，唇亡齒寒，先前坐視蘆名家被攻滅的二階堂家和二本鬆家不得不互為犄角之勢聯手，與占據了會津四郡和蒲原郡小川莊的八條家展開對抗。同時，二階堂照行和二本鬆義國還得麵對虎視眈眈已久的白河家和田村家。

景定在率本隊返回居城麒麟山城之後，所麵臨的形勢依舊非常嚴峻：攻滅蘆名家之後會津四郡田園荒蕪、人定凋零；米價、鹽價昂貴，領民饑饉；加上頻繁襲擾會津四郡邊境的二階堂家、二本鬆家以及蘆名家舊臣，邊境城鎮皆人心惶惶。因此，如何在這百廢待興的情況下治理新領，成為了景定的首要任務。

先前景定在黒川城分封了眾多有功之臣，就連曾經沒有領地隻能藏米取的新晉家臣如丸山信定都能成為一城之主，使得例如八條房繁等沒有獲得一寸新領的家臣們極為不滿。這時，有功之臣為了能在會津四郡之中分得一城之地，紛紛齊聚麒麟山城之外，次席家老八條房繁更是首當其衝。迫使景定不得不在麒麟山城的大廣間裏召見眾人。

“主公高舉義旗於琵琶島城，擁立禦屋形殿政虎公為大將，是臣等率一門郎黨始終追隨在主公的身旁，隨主公東征西討；而宇佐美民部少輔、富所隼人佐等新晉家臣、奉行眾出身的家臣眼下領地反而居臣等之上，臣等心中實在是不平。”八條房繁此次出陣會津四郡就是因為擅自下發本領安堵文書才被景定處以功過相抵，眼下他實在是不滿景定的處分，故而與不滿封賞的眾家臣們一同前來討要說法。

“本家義旗初舉之際，雖然是近江守等一門親族眾追本家東征西討，但是在征討三條中務少輔之際，近江守麾下的敗軍差點衝散本家的旗本眾，若不是宇佐美民部少輔麾下勇士討取三條中務少輔，恐怕本家早就去見八條家的先祖了。之後，攻略會津四郡之時，近江守擅自下發給國人領主們本領安堵文書，全都是未經本家許可所為，此舉與意圖謀逆有何區別？若不是看在近江守出仕八條家多年，盡心盡力的份上，光是擅自下發本領安堵文書這一條本家就能勒令你切腹自盡了。”景定頓了頓後接著說道，“本家也是論功行賞，宇佐美民部少輔等家臣這些年來所立下的功勞眾人也都是看在眼裏的，當然本家也不能徇私而濫賞。本家與諸位的衣食用度皆是取自領民，因此更應該為領民所著想，任人唯賢，怎麽能以新舊為先後呢？明君博訪賢能，廣求英才，不以卑而不用，不以辱而不尊。望諸位好自為之。”

景定雖然重用出身京都八條家、武藏八條家這些一門親族眾，如八條春綱、八條能重、八條憲繁等人，但是也兼用越後出身的宇佐美定滿、宇佐美定勝、齋木尚重、上條景義等人，就連降將出身的丸山信定，景定也照樣在其立下戰功之後封他為一城之主。景定用人就遵循一個道理：“愚者取其力，智者取其謀，勇者取其威，怯者取其慎。”如此一來，無論愚智勇怯，都能有恰當的用處。所以，能工巧匠沒有廢棄的木料，明君也有沒有不可任用的人才。

“主公所言甚是······”聽完景定的一番話後，八條房繁等元從家臣們不由得都低下了頭。景定所言確實不錯，先前八條軍在隨上杉政虎征討據守在三條城的長尾俊景時，八條房繁等人的軍勢被長尾俊景發起決死突擊後所擊潰，其敗軍差點就衝散了景定的中軍，若不是當時擔任旗本眾之一的宇佐美定勝急中生智，派遣麾下勇士偽裝成長尾俊景麾下士卒，趁機將不做防備的長尾俊景討取的話，景定能不能保住自己的生命都還是問題。

“如今朝廷、京公方皆失權已久，天下六十餘州戰亂頻仍，若想平定這六十餘州，之後本家就需要靠你們的勇武，怎麽能為眼下的這些蠅頭小利爭的麵紅耳赤呢？君臣一體，應當齊心協力。若是君臣之間不能肝膽相照，則無法成就一番大事。”景定語重心長的對眾人說道，說的眾人皆心悅誠服。

“主公所言極是······”八條房繁等元從家臣們聽完後頭更加低了。

“諸位此次出陣會津四郡都辛苦了，回去好好休息，仙道七郡之中尚有二本鬆家、二階堂家等大名對本家虎視眈眈，甚至收留了大量蘆名家舊臣，將來有的是你等建功立業的機會。眼下本家才攻略會津四郡不久，根基未穩，為國之道，安靜（減少戰事的侵擾）為務。”景定眼下最想要做的是先休養生息，而不是窮兵黷武攻伐不斷。會津四郡眼下皆是城鄉殘破、田園荒蕪、人定凋零，若是不能妥善處理的話，八條家根本無法長期占據會津四郡，很有可能會被伊達稙宗一方的大名、國人領主們趕回越後。

“臣等告退。”八條房繁、內山滿久等元從家臣隨後便一一離開了大廣間，不一會兒就隻剩下了景定一人。

景定隨後走到屋外，望著麒麟山城周邊連綿不斷的山穀，漸漸地，開始出現了一些想法。

隨著景定的武名在奧羽北陸之地逐漸響亮，隨著自身勢力的不斷擴充，在景定的腦海中，有了一個非常大膽的想法——整軍備戰，攻略四方，提兵上洛，擁立將軍。

此時此刻，景定的心情是非常激動的，當然若是用兩個字來形容他現在的心境，那便是——野心。

人其實是非常有趣的動物，在自己饑寒交迫、窮困潦倒時，吃上一頓飽飯就是最大的理想。當自己能吃上飽飯之後，又開始想著怎麽穿好看的衣服，想要擁有美好的愛情和婚姻，當這一切都擁有時，又開始追求自己精神生活上的滿足······總之，人的欲望是永遠無法被滿足的。人在不一樣的處境中，有著不一樣的追求，景定也是人，所以這一點景定也並不例外。

特別是景定在攻略會津四郡之後，甲兵既強，又地近仙道七郡，成為了伊達稙宗一派諸大名、國人領主們的最大威脅。景定在盡窺奧州名門伊達家的虛實後，意圖鯨吞仙道七郡之跡愈加明顯，他準備憑借自身的軍事實力在休養生息後不斷的以討伐之名，行兼並之實。而後，霸業可成。

在短短數年之間，景定便完成了八條家從足利將軍家奉公眾下向越後成為越後上杉家與力，到割據一方諸侯的轉變，這也是他在亂世之中的必然選擇，沒有人能就此置身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