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雷暴礦區（五）
渾身散布白斑的克裏蟲撞上了“獨創空間”，雙方皆從半空中跌落下來。
“獨創空間”有一定的保護作用，但空間壁太軟，程思空跌下來的時候沒來及將它固化，因此大家即使在空間內也摔得不輕，蔣如舟、路亭和舒雲歸三個人幾乎摞到了一起。
克裏蟲情況也不好，它大半個身體都栽進了鬆軟的沙石地中，雷暴兜頭劈下，在它身上劈出無數道血痕。
汩汩藍色的蟲血順著沙石一起，向還在下陷的礦場中心流去。
克裏蟲嚎叫著，伸出細長無力的前足想把自己沉重的身體從沙石中拔出去。
它六個碩大的複眼中漂浮著渾濁的懸浮物，被打爛的那隻眼球已經徹底癟了下去，剩下一層葡萄皮似的薄膜掛在空**的眼眶下擺動。
舒雲歸被它的叫聲激地頭痛不已，用力按了按太陽穴，推開路亭，從空間裏爬了起來。
他一動，克裏蟲剩下的複眼就一起朝他看過來。
“還……我……”
舒雲歸死死按著太陽穴，問它：“你要什麽？”
克裏蟲還在持續哀嚎，音調尖銳刺耳。
雖然利用“如似我言”可以聽懂克裏蟲說話，但克裏蟲似乎並不是一個聰明的物種，舒雲歸忍著頭疼聽了半天，它顛來倒去隻說兩個字——
“還……我……”
在外人聽來，克裏蟲的叫聲和串頻後發出高音嘯叫聲的大喇叭沒什麽區別，程思空也受不了這持續不斷的尖銳聲音，控製空間壁加厚，如雙層隔音玻璃一般把外界聲音給隔絕了。
耳邊聲音驟停，舒雲歸終於緩了一口氣。
“你剛才是在跟它對話嗎？”
程思空問他。
舒雲歸搖搖頭，道：“它一直在重複說‘還我’兩個字，我問它要什麽，可它好像聽不明白。”
“十有八九就是想要藍晶礦，可它要藍晶礦做什麽？它又不會發電。”
路亭正在給程靖檢查腿上的傷，頭也沒抬接著話。
凝血劑雖然是老版的，但程靖腿上傷口不嚴重，此時血已經不流了，隻要保持透氣、不見水很快就能好。
程思空倚在空間壁上，道：“不管它想做什麽，我們還得靠藍晶礦交任務，不能給它。”
這隻克裏蟲無論是殺傷力還是體能都遠不如巨獅一號蟲洞外的那些同類，它嚎叫了一陣子，幹瘦的前足無法支撐起龐大的身軀，一次次掙紮反而耗盡了它的體力。
它歪倒在地，任由沙石將它包裹，在流力的作用下被推往礦場中心。
由他撞開的地底深淵正要將它吞噬。
“你們看它的眼睛！”
朱新月趴在空間壁上踮著腳，驚道：“變成藍色的了！”
在劇烈雷暴產生的耀眼光照下，一切色彩濃度都有所下降，但紅色和藍色之間的區別卻可以一眼分辨出來。
舒雲歸他們都湊到空間壁跟前，凝神仔細觀察。
克裏蟲已經不動了，歪斜在沙石上，遠遠看去像古地球生物書上的麻蚊子。
它破碎眼眶中流出的藍色血液已經凝固，軀體外殼在雷暴中分解消融，隻剩五個完好的眼球滾落在地。
本該是血紅色的眼球中充斥著懸浮物，像白內障患者眼中的晶體一般，逐漸凝結、變色，整個眼球縮水幹涸、最終變成一塊巴掌大小的藍色晶體，迅速被沙石卷沒。
“它的眼睛變成了藍晶礦！”
五塊藍晶礦轉瞬間就被流沙往礦場中心帶過去好遠一截距離，程思空想用“坐標改寫”將藍晶礦拉過來，但“獨創空間”隔絕外界，在裏麵施放異變能力也是不能作用於外界的。
雷暴猛烈，大家都還要靠“獨創空間”保命，饒是程思空也不能脫離空間完全暴露在雷暴中。
把大家放到安全處再回來已是萬萬來不及，藍晶礦在流沙中翻滾，眼看就要落進地底了！
“讓我去！”
舒雲歸示意程思空將自己彈出“獨創空間”，頂著雷暴朝藍晶礦衝了過去！
自然能量和異變能量的抗衡在礦場中上演，有無數道要人性命的雷電被“瞬時防禦”反彈回去，也有無數道雷電趁被動能力觸發間隙落下，想把這個膽大妄為的挑戰者劈成齏粉。
舒雲歸靈活地穿行在礦場中，流沙碎石淹沒了他的腳背，卻無法減緩他前進的步伐，在“瞬時防禦”未能觸動的瞬間，他及時使用“坐標改寫”在礦場中瞬移。
整座礦場裏，和雷電一起發光的，還有他不斷喚起的“坐標改寫”的藍光。
程思空抱著胳膊站在空間壁前輕笑，道：“這小子學的還挺快。”
“那是，也不看看是誰家的基因。”
路亭得意洋洋道：“我們家的人別的能力不敢誇，學習能力絕對是一流的！”
他轉頭對蔣如舟眨眼道：“說真的，你考慮一下跟我學醫吧？”
程思空出言阻止：“別總想著撬IAFA的人！”
兩人在這邊鬥嘴，舒雲歸腳下不停，眨眼間已經趕到礦場中心，他麵前是個巨大下沉的黑洞，流沙碎石代替了被挖空的藍晶礦，重新填滿了這座人為空洞。
其餘四個藍晶礦已經不見蹤影，舒雲歸到的時候，最後一塊藍晶礦在黑洞邊搖搖欲墜。
好在他眼疾手快，一個飛撲躍過去抱住了藍晶礦，然而身體也被流沙衝擊即將掉入黑洞中！
說時遲那時快，前一秒還在跟路亭鬥嘴的程思空突然跳出“獨創空間”，利用“坐標改寫”將舒雲歸拉到了自己麵前，借用舒雲歸的“瞬時防禦”抗下了頭頂叱吒而至的雷電！
兩人迅速回到“獨創空間”內，舒雲歸抖落一身沙土，從懷裏掏出一塊珍貴的藍晶礦。
程思空把背包中的其餘五塊倒出來，眾人圍坐在這一小摞藍晶礦旁邊，情緒複雜。
“誰能想到人類賴以生存的珍貴能源竟然是克裏蟲的屍體化石……”
路亭腦袋搖成撥浪鼓：“全聯盟民眾也想不到吧？”
程思空提醒他：“全聯盟民眾可沒幾個知道有克裏蟲這種生物存在的。”
程靖拿起一塊藍晶礦，女生的手本來就小巧，藍晶礦堪堪隻有她一個手掌那麽大，對比克裏蟲生前超過二十米的巨大體量，讓人不由產生一種不真實的感覺。
“其實煤炭、石油、可燃冰都是植物死亡後被埋在地層深處，經過千萬年分解形成的。”
程靖捧著藍晶礦，認真道：“從生物學上來說，植物和動物一樣，都屬於生命體，植物形成的煤炭石油，和克裏蟲形成的藍晶礦，其實本質上是一樣的。”
朱新月湊在她旁邊，惋惜道：“那麽大的一個活物，死後隻能變成這麽小一塊能源，那咱們星域六顆行政星地表下埋藏的藍晶礦，得是多少克裏蟲死後化成的啊？”
舒雲歸歎息道：“我們人類挖掘的地方，其實是克裏蟲的埋骨地，所以它們才會那麽抗拒人類的進入。”
“剛才那隻克裏蟲應該就是當年襲擊三河礦業采礦隊的其中一隻，不知道它的同族都去哪裏了，隻剩它一隻被埋在地底不見天日，直到我們重新喚醒了它。”
“千年的饑餓、孤獨，加上壽命臨近，其實它早已油盡燈枯，但它還是憑著本能要將人類驅逐出去。”
眾人都沉默下來，良久才聽程思空低沉的聲音響起。
“所以，到底是人類遭遇了克裏蟲侵襲，還是克裏蟲的家園被人類入侵？”
所有人都無法回答這個問題，生命競爭現象自從單細胞生物出現就存在，從進化論上來說，物競天擇、適者生存已經不適應新的宇宙規則了。
對於喪失家園，被迫星際移民的人類來說，物競天擇、強者生存才是硬道理。
生活在和平年代，享受著第一代移民者留下的新生活，在場眾人誰都沒有資格去評判前人的對錯。
他們唯一能做的，就是將前人好不容易從天災中留存下來的、人類的文明餘燼存續下去。
“這就是曆史向我們隱瞞的東西嗎？”
蔣如舟道：“可我覺得這沒什麽好隱瞞的，書上說了，當時移民飛船能源耗盡，人類已經沒有辦法再去尋找下一個生存之地了，雖是物種入侵，但於生存有利，在那種情況下，活下去本就是第一要務。”
“再說了，人類本身也是生物，物種和物種之間的競爭，哪能簡單用好與壞、對與錯來斷定？我覺得根本就沒有必要抹去這段曆史，這不過是人類文明史上一段略微血腥的章節而已。”
程思空笑了起來，伸手拍了拍他的腦袋。
“小朋友，老師沒有教你不要這麽快下結論嗎？你隻是看見了克裏蟲變成藍晶礦，就認定了人類入侵，那我們身懷異能，你是不是早就認定我們不是人類了？”
“當然不是！”
蔣如舟急忙抬起頭，又慢慢垂下去，低聲道：“我隻是覺得，在某些必要時刻，生存高於一切。”
知道他還對聞風遊戲心有陰影，大家也沒多說什麽，隨著程靖把藍晶礦依次碼開，所有人的通訊器再次響了起來。
【藍晶礦收集任務已達成、主線團隊任務“白塔往事”已完成，所有隊員＋80分。】
【主線任務“塵封電站”已接收，請“人類先鋒”隊全員攜帶藍晶礦前往“風蝕變電站”，啟動發電核組，限時12小時，如超時則任務失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