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哀多瑪湖(五)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舒雲歸記不清這是自己第幾次從短暫的昏迷中清醒過來。

外麵天色已經完全黑了,整座病院中聽不到任何聲響,靜悄悄的,好像隻剩自己一個活物。

惡變進程比他想象的慢,身體在幾次昏迷的休眠中反而生出一點力氣。

他看了一眼通訊器,時間是晚上12點26分。

距離路亭離開已經過去將近七個小時。

剛開始在意識朦朧的時候還能聽見幾聲槍響,再醒過來的時候就完全沒有聲音了,舒雲歸用“如似我言”聽了一下,一直盤踞在門口的惡變體也都離開了。

不確定路亭把它們引到哪裏去了,但至少不在這兩層樓上下。

舒雲歸撐著身體站了起來,後頸傷口已經不流血了,但也許是傷口距離大腦太近,毒素侵襲比較快,他才剛站起來,就感覺痛感順著四肢百骸直往頭頂上湧。

要了命了……

舒雲歸心想,難怪那些惡變體不是喊餓就是喊救命,原來惡變的感覺如此難受。

他踉蹌著走到門邊,趴在門縫上聽了一會,確定沒有惡變體在這附近遊**。

舒雲歸用力搬開櫃子,心裏不由擔心路亭。

即使有槍在手,但路亭肉體凡胎又沒有異能,麵對四五個惡變體,生還幾率幾乎為負數。

整座骸骨病院都沒有亮燈,惡變體對燈光尤其敏感,舒雲歸也不敢打開通訊器上的應急燈,他摸黑把二樓診室都看了一遍,在牆根邊上找到了丟失的手槍。

然而這裏沒有路亭的影子,甚至連一點血跡都沒有。

這是最壞的結果,舒雲歸疼痛不已的心髒被高高懸起。

如果能見到一點衣物碎片或血跡,至少能大概確定路亭短時間內還在這座病院中,但是現在什麽痕跡都找不到,說明路亭有可能離開了這裏,也有可能被惡變體一口吞了。

和對戰殺人熊時犧牲的那個小警察一樣,連一點骨頭渣子都沒剩下。

舒雲歸下到病院一樓,樓梯已經被惡變體們擠壞了,斷鐵木屑七零八落散在地上,作戰靴踩上去,摩擦出一點聲響。

腳下傳來一聲嚎叫,像圓月之夜變身的狼人。

地板跟著輕微顫動,舒雲歸穩住身形聆聽了一會,忽然聽見腳下傳上來一聲槍響!

這裏還有地下室?!

舒雲歸在黑暗的病院中奔跑尋找通往地下室的入口,最後發現通往地下室的門被人從裏麵鎖住了!

一定是路亭!

他一槍把門鎖打壞,三步並做兩步往下跳。

地下室非常冷,充斥著消毒水和防腐劑的味道,這裏亮著兩盞幽紫色的消毒燈,淺淺照亮附近一小片水池。

水池裏人影起伏,竟然是防腐池!

舒雲歸一眼就就看到了水池那頭的路亭,他抱著急救包坐在地上,腳邊有一隻被打穿蟲晶的惡變體。

扭曲的身形還在抽搐,受本能驅使,倒在地上的惡變體還想伸手去抓路亭。

舒雲歸迅速補了一槍,過去把惡變體掀進了防腐池中!

在消毒燈的映照下,路亭臉色泛著詭異的白,剛才他打盡了手槍中最後一顆子彈,要是舒雲歸沒來的話,他就要交代在這裏了。

“這真是個風水寶地,死後都不用興師動眾從樓上拉下來,滾一圈就能進防腐池。”

路亭自嘲地笑著,把急救包交給了舒雲歸。

“看看,關鍵時刻還得靠你哥吧?”

路亭一臉自豪,對舒雲歸說:“我也不知道怎麽治療惡變,但你先把傷口消下毒吧,我看那些怪物嘴挺臭的,搞不好你還沒惡變,先死於破傷風了。”

舒雲歸笑了起來:“不至於,我之前被惡變體咬過,沒事。”

路亭抱著胳膊歪著頭坐在地上,打量著他:“就是異變之前的那一次?”

“嗯,人類被咬了基本上就隻有異變和惡變兩種結果。”

“那怎麽確定是異變還是惡變呢?”

舒雲歸搖搖頭:“我也不清楚,大概要提前做基因檢測吧,這個問題你還是回去請教靖姐吧。”

他站起來,朝路亭伸手,道:“起來,我們回去了。”

路亭朝他笑了一下,抬起頭,露出咽喉處四個鮮血淋漓的血洞!

舒雲歸大驚:“你被咬了?!”

入口處傳來巨響,被路亭引到別處的惡變體尋著血味又找了過來!

舒雲歸立刻擋在他麵前,第一個撲過來的惡變體被“瞬時防禦”彈飛,砸進防腐池中,刺鼻的防腐藥水在狹窄的空間內如暴雨傾盆而落。

路亭抬眼看著舒雲歸的背影,心中五味雜陳。

他想著,我是一名醫生,該我去救人,而不是人來救我。

要是自己也能和他們一樣就好了。

在舒雲歸和異變體血戰的時候,路亭顧自呢喃著。

“如果隻有發生異變才能成為拯救世界的超級英雄,那我很想知道,超級英雄的名單上會不會也有我的名字呢?”

他朝前伸出手,密閉的空間中金光驟然暴漲!

那道光擊中了舒雲歸!

在千分之一毫秒內,舒雲歸體內所有被惡變毒素侵蝕的細胞完成了解構重組。

舒雲歸覺得他獲得了新生,又不僅僅隻是新生。

澎湃的力量席卷全身,以驚人的速度衝破了閾值!

一個前所未見的世界在舒雲歸麵前打開了大門。

他雙手持槍,唇瓣輕啟。

“絕對鎖定。”

十槍連發,每一顆子彈都準確無誤打中了惡變體大腦中的蟲晶!

地下室中血肉橫飛!惡變體身體都被打碎了,破裂的蟲晶化成一灘水,緩緩淌進防腐池中。

路亭怔楞地看著自己的手,又抬頭去看舒雲歸,滿臉驚奇道:“我這是……你這是……”

“你異變了!太好了!你不會變成怪物了!”

路亭被舒雲歸搖著肩膀,又問:“那你這是……”

舒雲歸自己也搞不清楚發生了什麽,猶豫道:“我……我的能力好像進階了,但是靖姐沒跟我說過這個,具體的還得回去問她。”

驚變來得太突然,舒雲歸和路亭一時間都沒反應過來,半晌才聽見路亭後知後覺地問:“那你進階之後的能力是什麽?”

“好像可以複製別人的能力為自己所用吧?我剛才腦袋裏忽然就想起‘絕對鎖定’,結果就真的用出來了!”

他反問路亭:“那你的能力是什麽?”

路亭更搞不清楚了,搖頭道:“該不會是起死回生吧?”

“那敢情好,那我們豈不是可以躺贏?”

玩笑歸玩笑,兩人還沒忘記身上的任務,抓起急救包就準備返程。

“等等!”

路亭叫住舒雲歸,托著下巴道:“你不是說你可以複製別人的能力嗎?那你試試‘坐標改寫’,直接把我們送回去吧。”

程思空的“坐標改寫”是舒雲歸心中的異變能力NO.1,他偷偷羨慕了好久,此時一聽路亭提議,自己也忍不住躍躍欲試。

“首先要想象改寫目標地的樣子吧?你就想天災悼念碑。”

路亭裝模作樣地指揮他:“然後釋放異能,別搞錯了啊,記得是複製‘坐標改寫’。”

藍光在舒雲歸指尖閃了幾下,什麽都沒有發生。

“該不會是不行吧?”

路亭撓撓下巴:“你念一聲試試?”

舒雲歸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念什麽?”

“念異能的名字啊!”

舒雲歸有些尷尬,不至於用個異能還得這麽羞恥吧?

他試著張嘴:“坐、坐標改寫……”

細碎的藍光突然膨.大成一個大圓光環把他兩罩了進去,防腐池邊人影隨著光芒消散,一切歸於平靜。

*

距離預計的返回時間還有一整天,程思空的情況卻急轉直下。

路亭不在,程靖不敢給程思空亂用藥,但有好幾次程思空的呼吸都微弱到幾乎探測不到了。

路亭留下的藥物已經見底,隻剩下幾支腎上腺素,程靖猶豫再三給程思空用了一支,誰知道短期內注射大量的腎上腺素使心髒負擔過重,引發心髒驟停。

所有人都慌了神,朱新月和蔣如舟兩個人連續心外按壓才把人按回來,但要命的是程思空胸前的傷口縫線被按斷,血又跟不要錢一樣湧了出來。

蔣如舟手忙腳亂地拿紗布去堵,不知道是力氣用大了還是程思空受不住折騰,竟在這樣危急的情況下清醒了過來。

“思空。”

程靖緊緊握著他的手,道:“小舒和路醫生馬上就回來了。”

程思空搖了搖頭,正想說什麽,外麵卻響起了密集的槍聲。

有人趁夜突襲!

朱新月扔下沾滿血漬的紗布,抄起重狙爬上了天災悼念碑,雙方在夜色中激烈交火。

“讓他們帶你走吧……”

程思空反手輕輕拍了拍程靖的手背:“朱新月一個人撐不了多久的,外麵那些人就要攻進來了。”

“你讓我走,然後自己留在這裏陪方宇嗎?”

程靖提高音量:“方宇已經死了,就算他的機甲出現在這裏,就算他的屍體被人操控,但死了就是死了,你把命交代在這裏沒有任何意義,如果你真的過不去心裏那個坎,就活下去,找出真凶為他報仇!”

程思空痛苦地搖頭,塔頂傳來朱新月一聲慘叫,隨後便看見惡犬雷克鋥光瓦亮的鞋尖和腦門一起出現在程思空麵前。

朱新月從悼念碑上摔下來,重狙已經被雷克擊毀了。

程靖想站起來保護程思空,卻被程思空拉住了。

“真狼狽啊,審判官大人。”

惡犬雷克負手站在程思空麵前,來回掃視著他。

“沒想到審判庭中出現了異變體,是我們燈芯小隊工作沒做好,接聯盟最高指揮機構“燈塔”密令,我們需要把程審判官和您身邊的這些異變體帶回修道院接受處理。”

程思空斜睨了他一眼,嘲諷道:“是嗎?想從CGP考場中帶人走,你也得有命活過這個考試再說。”

程思空抬起手,指尖遊離的藍色光點被強行聚攏。

惡犬雷克冷笑一聲,槍口指向程思空:“窮途末路還做什麽無謂掙紮?”

他重重扣下扳機,子彈出鏜瞬間就鎖定了程思空!

避無可避!

程思空閉上眼,傾盡身體中全部異能想再釋放一次“坐標改寫”。

在此千鈞一發之際,半空中好像突然開了一個黑洞,舒雲歸和路亭尖叫著從裏麵摔了出來,正摔在惡犬雷克身後。

雷克驚愕轉頭,正對上路亭送出的金光。

光芒擦著他的臉頰,如離弦之箭超過了他射出的子彈!

於奔雷間擊中了程思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