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出發

“首先得給我準備兩身換洗衣服!”

“這個小事,你身上的衣服不就是我給你的嗎?再給你準備兩套,沒問題。”

“其次,在我離開陳府之前,我要頓頓都吃好的!”

“這也是小事。我馬上就可以讓廚房給你做飯,四菜一湯,讓你享受真正的少爺待遇。”

“第三,一百兩銀子,再加一枚須彌戒!”張棄鼓著腮幫,咬咬牙提出了真正的條件。

“一百兩銀子沒問題,但須彌戒沒有,連我自己都沒呢。我可以為你準備兵器、盔甲。”

“盔甲不要,太重了,我穿不了。兵器也不要,你給我找幾本書,再加一百兩銀子就行。”

“成交!”

張棄坐在東華城軍營裏的柳樹下,深邃的目光望著一條柳枝,卻又似什麽也沒有看。

腦海裏回想著剛才與陳勿離的討價還價,他心裏在嘀咕著:這生意,沒有做虧吧?

答應陳勿離,代替他兒子去參加聖之血祭,看似虧了,實則真是他自願的。

其一,他已經被抓住了,基本沒有機會從陳府逃出去,他不能指望人家第二次犯錯。

其二,現在的他,已經學會了開天門和《指掌江山》,雖然都沒什麽用,卻點燃了他渴望修煉、渴望變強的心——當然也有可能,自從昨天早上他從夢裏醒來以後,他的心態就發生了極大的變化,不再甘於當一個默默無聞的流浪者,不再願意屈辱地死於流浪路上。

而參加聖之血祭,沒準就是他變強的一個契機:雖然這個血祭必然是競爭激烈,殘酷無比,但越是激烈殘酷的地方,不就越能激發一個人的潛力麽?

他就算是沒有神之血脈也沒有竅穴的“天棄之人”,但誰能說他沒有潛力呢?

當然,這一切的前提,是要他能在聖之血祭裏活下來——隻要能活下來,就什麽都有可能發生;而隻要他能夠凝結丹田,踏上修煉之路,他相信,三年裏,他定然能夠脫胎換骨!

“三年。等著吧,小玥兒,我會以一個全新的麵貌,出現在你的成年禮上的。等著吧,盧楚,你現在可以無視我,但三年後,我定然會讓你大吃一驚的!”

“因為,我可以被殺死,但我,絕不願意接受失敗……”

“老天爺,這是我,張棄,對你許下的承諾!”

他輕輕歎了口氣,又想起臨別之時,陳勿離對他的叮囑。

“你可千萬記住了,你就是我陳勿離的兒子,陳大富,千萬別說漏了嘴!”

“至少,在離開東華城之前,你千萬不要讓別人知道了,不然,老夫與你沒完!”

不過似乎那真正的陳大富還有些不情願,人家可是專門抱了幻想,要在聖之血祭中闖出一片“天地”,成為整個聖天大陸的強者,哪兒願意被一個流浪者搶走了自己的“風頭”?

所以他聽說以後,就跑來找張棄“決鬥”。

隻是他雖然是七品煉膚境的“強者”,正兒八經的武士,那風絮掌卻實在打得不堪入目,居然連一個貧弱無比的張棄也打不過,最後怒從心頭起,竟想叫家丁把張棄給殺了。

幸好陳勿離及時趕到,叫人把兒子送出莊去,不知送哪個地方去暫避風頭了。

然後城衛軍一個小隊來到,就把張棄和莊上的另外十來個少年給帶回了東華城。

湊巧的是,在陳家莊送行的隊伍裏,張棄居然看到了陳叔和陳嫂。見到他,陳嫂像見了鬼一般,還有幾分忿怒;陳叔卻全程低著頭,似乎也有些為自己所做的事情而懺悔。

不過這些都不重要了,他們已經來到了東華城城衛軍軍營,以後,他和陳家莊就成了真正的陌路,陳叔陳嫂這樣的人,在他心裏是泛不起半點漣漪的。

也許整個東華城,對他而言都是陌生人,除了那個小女孩。

張棄不由抬起頭,望向西北方向,他記得少陽宗就在那個方向。而那個小女孩的宗門令牌,卻還在他身上,那是他們曾經同生共死的見證之一。

要不要找個機會逃出去,把這塊令牌還給她呢?

張棄心頭剛冒出這個想法,便見到軍營門口一陣喧嘩,走進幾個人來。

這幾個人都是身形高大的漢子,頭戴黑鐵盔、身披黑鐵甲,罩著黑絨披風,掛著黑鐵麵具,那模樣卻與李倀等幾個人很有幾分相似,不過沒有那種陰冷,反而顯得很陽剛、很霸道。

“本將是第一批接送血祭者的。選出三十個來,本將負責送到大梁城!”

張棄輕抿著唇,站在幾百個少年圍成的隊伍裏,靜靜地看著聲如洪鍾的將官。

這幾百個少年就是東華城參加聖之血祭的所有血祭者,都是從城裏城外抓來的。他們中間有姓林的、姓陳的、姓葉的、姓蕭的,也有贅婿、曾闖過禍的軍士,還有一些,也許是被廢掉的天才,但更有可能的則是被那幾姓的大戶人家抓來頂替的。

畢竟誰都不知道聖之血祭在哪兒舉行,有多少人參加,有沒有危險。所以不是所有人都抱著陳大富那樣的想法,把聖之血祭當成一個難得的機緣。相反,很多林、陳、蕭、葉的大戶人家,都如陳勿離一樣,不願自己的兒女去受這等罪,所以才會四處抓人頂替。

比如,陳勿離抓了張棄;比如,張棄曾遇到過的那兩個城衛軍士兵,到處抓人來出售。

隊伍亂糟糟的,有少年在哭,更多的在嘰嘰喳喳地交談。這讓大胡子將官有些生氣,這些孩子太沒有紀律觀念了,以為聖之血祭是去玩耍嗎,這麽隨意?所以他直接略過了那些哭號的、談論的少年,而把自己認為有點前途的、沉默的、安靜的少年給挑了出來。

張棄一直抿著唇,沒有說話,自然也被挑出來,站到了院子裏。

他看看四周,被選出來的少年差不多就是三十來個。

然後將官拍拍手,軍營大門開啟,便有五六輛騾車馳進院子。

“選出來的小崽子們,立即上車,五人一輛,咱們即刻出發!”

城衛軍負責迎候的是一個有些猥瑣的中年人,彎著腰諂著臉陪著笑:“不吃過飯再走麽?”

將官斜睨了他一眼:“你們東華城城衛軍,值得本將在你們軍營裏吃飯麽?”

旁邊有個城衛軍士兵低聲嘟囔:“什麽不得了,你也不過是個軍頭,真把自己當將軍啦?”

他的同伴連忙拉住他衣角:“別說話,他可是神奕衛,你是想死嗎?聽說,神奕衛裏就沒有武者,就算最弱的普通士兵,那也是修為高深的修士,比咱們城衛軍的旗尉還厲害!”

將官也不知道是不是聽到了他們的話,嘴角勾起一個弧度,卻揮了揮手:“出發!”

猥瑣中年人又陪著笑:“將爺,卑職安排一個旗尉,幫助將爺……”

“你是說笑話麽?”回答他的卻不是那將官,而是他的一個手下:“我們神奕衛辦事,什麽時候輪到你們城衛軍摻和了?滾開吧,不要惹得咱們大人生氣!”

張棄已背著一個大大的包裹,登上了第一輛騾車。他已知道,這命運是改不了的。既然不能改變命運,那還不如瀟灑應對。不過是去參加聖之血祭罷了,好像也沒什麽大不了。

隻是拉車的騾雖然也是青騾,卻遠遠沒有盧小玥那頭鐵腳青騾神駿;騾車也沒有那股淡淡的香氣,相反,無篷的騾車上坐著的,是四個鄉野少年,實在比不上聰明漂亮的盧小玥。

一個與張棄差不多大的男孩,卻胖乎乎的,那張臉,那脖子、手臂、雙腿,全都肉肉的,說話間眉宇一動,便能看到他兩頰邊擠出細細的一對酒窩來。

一個相貌堅毅的小子,眼珠子卻時常滴溜溜的,嘴角噙著笑,頗顯得幾分嘲弄與頑皮。

兩個鄉下女孩,都隻十四五歲,衣著寒酸,頭發亂糟糟的,加上麵黃肌瘦,沒有半分血色,就像冬天裏的兩根小豆芽,畏畏縮縮地躲在車角,連頭都不敢抬起來。

張棄隻簡單掃了一眼,便沒有再理會,也默默地坐在車廂的一側,獨自出神。

隊伍立即便出發了,城衛軍沒有任何人有資格跟從,就連駕車的人,也是那六名神奕衛。

真是讓人想不到,如此霸道的神奕衛,居然還能放下身段,親自駕車。

騾車上有些**,有少年就是東華城裏的,從城中大街上穿過去的時候,有人看到了自己的房屋、自己的親人,於是哭的喊的都有。神奕衛也不阻止,反而放緩了騾車。想來他們雖然霸道,也是有一些人情味的,還能讓少年們發泄一下離家的傷感。

張棄自然是沒有人來相送的,想來盧小玥連他被抓來參加聖之血祭都不知道。他也沒有想說話的欲望,從包裹裏取出一本書,就在搖晃的騾車上無聲地誦讀起來。

他包裹裏放著四五本書,都是從陳府取來的。

盧小玥曾說過,書讀多了,悟性才高;悟性高了,修煉才快。

他相信她所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