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一拳······等待之後
伊九涼本不足為懼。
但是加上“血鐮”這個代號,元老們都得重新審視這個少年。
伊行舟鬆弛的眼皮緊皺了幾分,和藹的麵龐上出現一些異常的神色,眼睛裏如江河般流淌著刀光劍影的寒流。
伊天嶽麵無表情,眼神落在伊九涼身上,清澈如光輝的瞳孔倒映著那個猩紅的矮小身影,眼神深邃到了極致。
伊戀弓道:“論實戰經驗,我也比不上那個孩子。若那個人真的是傳說中的‘血鐮’,實戰經驗怕是三代弟子中無與倫比的存在。”
伊戀弓也聽過有關“血鐮”的傳說,這是個專門為懸賞存在的代號。
春風涼涼,晴空萬裏之下彌漫著猩紅的殺氣,在這個和諧的春天中變得格格不入······
······
······
數十米的距離,伊九涼還在向前走,小熾那雙慵懶散漫的眼睛也多了一份精神。
那股猩紅之氣,順著拂柳的清風彌漫四野,每一個人都籠罩在這份血腥之中,惴惴不安。
十三丈,十二丈,十一丈,十丈!
貌似到了一個合適的距離,伊九涼終於停下了腳步,他就像是失去了靈魂的行屍走肉,行走的每一步都帶著一種頹廢之意。
那種感覺還帶著一絲悲傷與痛苦,就像是被某個殘酷的惡魔奪走了他所珍視的一切。
他的眼神極為空洞,那雙還年幼的眼睛蘊含著荒原數萬裏的寂寞,從那雙眼睛中能看到孤獨無依,看到血流成河的景象曾經遍布視野每一寸土地······
凝視著這個落魄殺戮的身影,伊魄仿佛能看到一個蕭瑟的景象。
落葉紛紛,枯萎的荒地上有一個男孩的身影緩緩走過,就像是離開家庭的棄兒。
狼狽的感覺就像是喪家之犬。
但······這種人是很可怕的。
族內狩獵賽的大多數弟子都沒有殺戮的經曆,在第一次殺戮流血的過程中,每一個人都難免有戰栗、害怕。
一條生命就在指間流逝,這是件很可怕的事情。
有些伊氏弟子甚至沒有經曆過實戰,一心放在原華師的冥想修煉中。
實際上,原初之前,所有的實戰都沒有太大意義。
伊赫、伊魄這等特殊存在當然得除外。
正式因為實戰沒有太大意義,所以很少有人有實戰經驗。
這也是為什麽某些人不堪一擊。
但這個伊九涼截然不同。
他經曆過生死實戰,從危機四伏的魔獸之地摸爬滾打出來的,剝奪生命對他而言已經變得麻木,戰鬥殺戮更加高效與無畏。
伊九涼察覺到了伊魄的存在,這個青石山丘上有一個他要對付的敵人。
“把你的黃金身份牌交給我,我不喜歡小孩子過家家的把戲,也不願意傷害一個未經曆過風雨的弱者。”
他的聲音有些沙啞,就像是在沙漠中經曆七天七夜沒有喝過水的旅人,說話的時候還帶著一份厭倦。
厭倦這麽無聊的戰鬥,厭倦人類世界捏泥巴的遊戲。
有這個工夫,他更願意去魔獸之地繼續浴血奮戰,他也能變的更加強大。
強大到足以······足以······
想到這個永遠沒法逃避的劇痛,伊九涼目眥欲裂,很痛苦,就像是肺結核一般,咳了兩聲。
咳嗽一般來說是病人。
可他咳嗽了兩聲,給周圍的壓迫更加巨大,仿佛是殺戮的信號。
在他看來,伊魄把黃金身份牌直接交出來是一個明智且合理的選擇。
他不喜歡這束手束腳的戰鬥,他更喜歡獨自一人獵殺、暗殺、絕殺·····
在族內狩獵賽中所有人,包括伊氏世族裁判與伊氏弟子,收割掉的生命加起來,也肯定沒有他多。
他第一次狩獵的對象是一頭野魔狼。
盡管是一頭受了傷的野魔狼,成長的修為也不是很高,那也是貨真價實的野魔狼!
野魔狼本來就是好戰的種族,狼族的耐力一向是很出色的,戰鬥力能讓原初級別的原華師忌憚三分。
而且······原初是沒法與野魔狼單打獨鬥的,兩個原華師與一頭同等階的野魔狼戰鬥,應該能把它殺死。
對一個剛覺醒的少年來說,一頭野魔狼實在太可怕了。
一個剛覺醒的少年,沒有實戰經驗,沒有對敵經驗,實力還遠遠落於下風。
即使野魔狼受了一定的傷,一個七歲左右的孩子也絕無幸理。
但他活下來了。
戰鬥的最後時刻,野魔狼與伊九涼進入生死僵持,眼神的控製,姿勢的掌握,包括心裏的博弈·····誰先露出破綻與膽怯,誰就會死亡。
在荒原森林之中,一點點細節就注定著生死。
誰先倒下,誰的意誌力先崩潰,誰就會輸。
另外一方就會獲勝。
伊九涼堅持了下來,野魔狼死了。
這個撿破爛的少年完成了第一次鮮血與生命的洗禮,活著離開了魔獸之地,得到了生命第一次涅槃。
他也差一點點就死了。
事實上,在最後的僵持階段,伊九涼的狀態比野魔狼還要差,失去了所有戰力,步子都很難挪動。
那頭野魔狼再堅持一刻鍾,甚至五分鍾,或者一分鍾,死的就是伊九涼,伊九涼也沒有體力與戰力,純粹靠求生本能的意誌堅持著,還不能咬牙!
但野魔狼先倒下,伊九涼就活著。
這樣的瘋子,用敬畏的目光去看待是絕不會錯的,敬而遠之。
他是一個瘋子。
伊九涼也承認了。
即將黃金身份牌交出來。
得到黃金身份牌,伊九涼就能不出手,伊氏弟子就能少流一點血。
何樂而不為?
“我拒絕。”
伊魄的聲音很平靜,穿過春風拂過伊氏弟子的耳朵,平靜得沒有任何波瀾。
這種平靜也代表著意誌絕不更改,紋絲不動,信念不可動搖。
附近的伊氏弟子眼睛瞪得大大的,看著青石山丘上氣定神閑的伊魄,就像是看另外一隻怪物。
不敢相信,麵對一個渾身上下都不正常的殺戮瘋子,伊魄居然敢說出這樣的話。
早點把東西交出去啊。
還能少受點皮肉之苦。
你的黃金身份牌遲早得丟,何必對一件肯定要交出去的東西念念不忘呢?
愚蠢!
這行為不是什麽堅持,根本就是無可救藥的愚蠢!
聽到伊魄這句拒絕,伊九涼產生了興趣。
他緩緩抬起頭,那雙空洞無神的眼睛驟然出現了焦距,眼睛有了顏色,還閃爍著一絲銳利的精光。
伊九涼道:“很好,你比那些沒膽量的廢物強上許多,對我更有意義,是個值得認真對待的原華師。”
他說話一字一頓,眼神中就透著認真眼睛,說出這句話的時候一絲不苟。
就像是魔獸之地戰鬥時候,就像是與其他獵人搏殺的時候,就像是追蹤可怕妖魔的時候······
一絲不苟是基本的素質。
看到伊九涼認真了起來,伊鹹鎮定自若,臉上還帶著一絲擔憂與惋惜:“伊九涼,希望這孩子能控製住分寸,不要把事情鬧太大。”
伊瞳冷冷得看了他一眼:“我看你怎麽有些幸災樂禍。”
伊鹹反唇相譏道:“幸災樂禍,禍從何處?”
大長老伊行舟天高雲淡,製止了這兩個旁支長老的爭執。
“光影無痕!”
伊魄幻化成一道光輝,這渾厚與輕靈結合在一起,宛如筆走龍蛇,好似一條神龍隱藏在光影之中,這迷幻的姿態看得旁人眼花繚亂,肉眼根本捕捉不到他的運動軌跡。
伊廣文點了點頭,伊魄這孩子的行動很快。
伊九涼應該發現不了他的具體位置。
見到伊魄施展的快速身法,伊鹹笑了笑,像伊九涼這樣的特殊殺神,戰鬥靠的不一定是直覺,更大程度上是戰鬥搏殺中千錘百煉的直覺。
所謂的心眼就是如此。
伊戀弓眉毛皺了皺,總覺得這樣不妥,很容易出大事的。
伊天嶽依然保持平靜,眼睛凝視著兩個孩子的戰場,古井不波。
一道猩紅如血的光輝閃過,寧靜如鐮的利芒巧之又巧切在伊魄幻化的光影盡頭。
伊魄下意識躲避,那道腥紅之鐮在他的脖頸位置劃過,差十公分就能割開他的咽喉。
生死差之毫厘,伊魄也沒有太過害怕,一如既往地平靜,隻是神情有些凝重。
他早就該料到這個結果。
從青石山丘上,伊魄能居高臨下看到所有的人,審視著伊九涼,伊魄就出現一種無懈可擊的感覺。
他在那邊任意一站,伊魄居然發現不了任何破綻。
伊九涼,這個少年的氣場仿佛形成了一個隱形的“域”,這個域不是領域,而是戰鬥機巧,戰鬥經驗,戰鬥手段等諸多因素相輔相成締造的防禦體係。
如果沒有辦法找到這個“域”的破綻,伊魄靠近伊九涼就是一個錯誤,自投羅網,送上門來。
伊魄向後退了幾步,但是伊九涼沒有給他這個拖延的機會,悠然張開雙手像鳥一樣飛了上去,如雲一般輕飄飄追殺伊魄。
一道道猩紅之光發出恣意淋漓的斬切······伊魄躲避得十分艱辛,衣服大麵積破碎,身上出現了許多傷口,節節敗退。
伊九涼的動作很輕柔,就像是慈祥的母親撫摸孩子,又像是充滿愛心的女孩擼貓,但是那一道道猩紅之光卻有著致命的殺傷性。
“伊鹹,你的人是怎麽打的!這根本不是來參加比賽,就是來剝奪生命的,抱著殺人的念頭來的!”伊秋山已經安耐不住,指著伊鹹破口大罵。
伊鹹也有些意外,族長伊天嶽沒有指責,大長老伊行舟沒有變色,伊秋山居然第一個蹦躂出來。
伊鹹沉思了片刻,可以理解。
這族內狩獵賽中也有他的晚輩後生,伊秋山擔心寶貝弟子出事,出言斥責情理之中。
伊鹹不慌不忙,道:“伊九涼本來就習慣了妖魔之地的戰鬥,魔獸之地可是不死不休的凶險之地,這孩子控製不住自己也算正常。”
伊秋山剛想說這樣的凶徒應該禁賽,逐出族內狩獵賽,漠視同族生命之徒就要受到這般懲罰。
但這位旁支長老還沒來得及出口,兩個驚訝的叫聲打斷了他的思緒。
“啊!!!”
一個聲音來自五長老伊廣文,另外一個聲音來自伊戀弓,大長老大兒子已經也是張大了嘴巴,久久合不攏。
伊廣文可是一代元老,負責文職,戰鬥力最弱,不怎麽參加戰鬥,但也見多識廣。
能讓他這麽驚訝的事情可不多啊。
伊鹹與伊秋山同時向戰場望去,頓時明白了為什麽驚訝從何而來。
伊九涼輸了。
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伊九涼輸了。
伊鹹的心中有一個狂魔在怒吼:“這個飯桶,這個飯桶,我······我······我花了那麽多心血培養他,他居然這麽對我!真是一個廢物,無可救藥的蠢貨!我······我······我一定要······”
實際上主席台與戰場距離這麽遠,看到發生了什麽的人很少,要看清楚更是難上加難。
即使伊景目不轉睛看著戰鬥,也隻是瞥見一道淡金色的光輝閃過。
冬雪有著無與倫比的天賦血脈,在觀察力感知力方麵是普通原華師的數十倍,所以冬雪看清楚了。
伊魄使用了破光拳。
破光拳!
伊魄自創的拳法,威能很強,伊赫八成是敗在伊魄的破光拳之下。
但她總覺得很奇怪。
伊魄握拳,準備使用破光拳。
冬雪黛眉微皺,輕聲吐了一句:“輸了。”
冬雪與伊魄可謂是朝夕相處,丫鬟與少爺形影不離,她很清楚破光拳的所有特性。
伊九涼賣了一個破綻。
這位星瀑長發美人也是身經百戰,冬雪很清楚那個破綻是故意的。
那根本不是進攻的好時機。
伊魄沒有耐下性子,竟然落入了伊九涼精心布置的陷阱。
結果出乎所有人的意料,節節敗退的伊魄居然抓住這個機會反敗為勝。
為什麽?
難道伊九涼大意了。
但······一個在魔獸之地摸爬滾打好幾年還沒有死的代號獵人,不可能犯急躁與怠慢這種低級錯誤。
這完全不符合邏輯啊。
······
······
伊九涼倒在地上,這個不可一世的“血鐮”代號獵人格外狼狽,由於他倒地姿勢的關係,沒有任何人能看到他嘴角浮起一絲溫暖釋然的微笑。
我等著······等著那一天······
他溫暖的笑容煞時猙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