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穿著壽衣遛彎
不過,我很快就鎮定了下來。
呂老道不可信是鐵板釘釘的事了,因為他現在根本就不再提鬼差勾魂的事了。
之前口口聲聲要救自己,現在卻不管不問,這呂老道能靠譜,母豬都能上樹了。
我的爺爺,雖然跟呂老道是師兄弟關係,有一丘之貉的嫌疑。
可他畢竟有為我而死的可能,而且他之前對我的愛也是實實在在的。
如果不是我爺爺在,那我的成長曆程,真是太稀碎了。
“爺爺,你就安心去吧,你如果有什麽未完的心事,托個夢給我,可別嚇我了,我一個人,真的很怕……”
我一邊嘟囔著,一邊使勁兒地往火盆裏丟紙錢,可是前麵火勢旺,架不住後背的陰冷。
爺爺終於不再摳棺材板板了,但是我聽到後麵傳來悉悉率率的聲音,這讓我後脖頸瞬間僵硬了。
什麽東西?
這些天可真將我嚇壞了,就連轉頭都得鼓起十萬分的勇氣。
我的頭剛轉過一半——
耳邊突然聽到囂張的吼叫聲。
嚇得我差點沒一屁股坐進火盆裏,卻原來那隻可惡的黑狗,不知道什麽時候又來到了靈堂,正瞪著幽亮的狗眼,衝我狂吠。
我暴怒:“你這死狗,天亮我找你家去,我要買了你,燉一鍋狗肉湯!”
一邊罵著,我一邊從地上去摸石頭。
實際上,我也知道地上沒石頭的,但是狗怕你這個摸石頭的動作啊。
可沒想到,我真的摸到一根棍子,還冰冰涼涼的,低下頭一看,居然是抓住了一條菜花蛇尾巴!
“噝——”
它衝我的虎口咬了一口!
我倒抽了一口冷氣,使勁一甩,菜花蛇向那黑狗丟了過去。
那黑狗真是勇猛,居然一口啖住,一邊低聲咆哮,一邊使勁甩腦袋。
我低頭看虎口,上麵有兩個血洞,已經沁出血來。
畢竟是在農村長大的,我認得菜花蛇,知道它雖然看起來很粗壯,實際上是沒毒的。
可是傷口火辣辣的疼,想必細菌不會少,如果不處理一下,可能會發炎惡化……
於是我橫下心來,張嘴把傷口上的血給吸吮了出來。
我將混著血的唾液吐在地上,就著火光,看著地上的血,我的心裏突然掠過一絲不好,靈堂裏可以有雞血,但是不能見人血啊。
雞血是可以克祟物的,但是人血乃大凶之兆。
當然,我隻是稍稍這麽遲疑了一下,今晚已經夠邪門,我就不要自己嚇自己了。
正如此想著,突然傳來一陣奇怪的“嗚咽”聲。
好像是有什麽人在哭,這哭聲很恐怖,像是來自飄渺的遠處,又像來自腳底的大地……
怎麽說呢,感覺有人在哭,而且還人數不少,可仔細聽呢,又不像是人在哭,總之很難分清楚。
聲音聽起來比較模糊,可是你完全擺脫不了,它就在你耳邊,圍繞著你,避無可避的……
當時我覺得念頭就不通達了,這是百鬼夜行了嗎?這大概是要世界末日了。
當時,我心裏感覺涼涼,一切都完了。
然後,我看到那條死黑狗就像喝醉了似的搖搖晃晃起來。
它是被菜花蛇咬了?中毒了?
我心裏一驚,難道說,我看錯了,那不是菜花蛇?
不可能啊,那黃麻子花紋,化成灰我也認得出來的。
黑狗就像得了軟骨病,伏在地上,伸長舌頭,一副進氣少出氣多的模樣。
這黑狗如果也死在爺爺的靈堂前,那可真是齊活了,黑狗殉葬,生人見血,這是有死無生的死局啊!
不過,棺材裏的爺爺貌似並沒有再作妖了。
我呆若木雞,看著那條眼看著就要歸西的黑狗,然後覺得後背一陣發冷。
驀然回頭,卻發現棺材底下的長明燈已經滅了,而且剛剛還燃得旺盛的紙錢,突然也熄滅了。
這咋可能?
我不由自主地往後退了一步,然後馬上醒悟過來:長明燈可不能滅,長明燈滅了,爺爺在地下就會摸黑,這種不孝的錯誤,我可不能犯!
於是我從口袋裏掏出了打火機,低下頭,想點燃棺材下的長明燈,我將火苗湊過去,點了好幾下,居然點不上。
我摸了摸燈芯,硬邦邦的,就像凍成了冰條條。
這特麽也太古怪了吧,這可是夏天啊!
我差點就要被逼哭了,於是轉而去點紙錢,打火機卻打不著了,諸事不順,必有妖孽!
老子不奉陪了!心中暗罵了一句,轉頭就要逃出這靈堂。
是的,在緊要關頭,逃起命來我是含不含糊的,什麽孝心,什麽信念,都是浮雲。
我跑得很快,腳下像踩了棉花團似的,一腳高一腳低。
走出村子沒多遠,我就看到路口影影綽綽的,一大批遊**的人影,擋住了我的去路。
月雖然黑,可是人影還能看見,畢竟是夏天,夜晚黑得不那麽死。
他們就在村外那條道上轉悠,人人穿著黑色的壽衣,就跟工作服似的。
這些人是死人!
我一個冷戰,驀然停住了腳步。
我家住村尾,旁邊是一座低矮的墳山,山上住著許多老爺子,而且年份都不小,至少三十年往上,反正打我記事起,就沒人埋在這個山上的。
而今天這道上走的,我基本不認識,但看那樣子,都是老爺子。
難道說,是山上的老爺子組團下來遛彎了?
我提醒自己,千萬不要嚇自己,更不要害怕。
如果是鬼,怕也沒有用,而且人一害怕,陽氣就低。
據說老爺子怕潑婦,特別是不孝的兒媳,所以我幹脆破口大罵起來:“老東西,死都死了,還出來遛彎,不把你們的老骨頭給燒了就不讓人安生了是不是?”
一開始罵的時候,我還膽怯,聲音不敢放大了。
可是罵了幾句,見他們都是木然枯灰的表情,於是我就更大聲了:
“日你仙人板板的,今天誰敢擋老子道,老子就去挖他的墳,掏他的骨頭來喂狗!”
“都給老子聽好了,我就是那欺師滅祖的混世魔王!你們這些老殺才,不曉得愛幼,不好好躺著,非要起來,就別怪我往你的墳頭撒尿,在你的頭上拉屎!”
“再不乖乖滾回去,我現在就去茅坑裏舀屎來澆你的墳頭!”
我越罵越帶勁,應該是將自己內心的惡氣全給發泄出來了。
這些老頭被我罵得臉慘慘的,眼中冰冷的煞氣似乎消退了不少。
可我罵歸罵,真要我從這些老棺材板板之中穿過去,那還是不夠勇氣的。
咋辦?
我看了看時間,淩晨3點多,已經過了醜時了。
俗話說醜時雞鳴,今天夜裏,村裏的雞像是死盡了,一隻打鳴的都沒有。
我知道,這條路是走不通了,那沒關係,隻要能出村就行,我決定掉頭往北邊走,雖然繞了路,依舊能出村。
走了百十來米,我覺得自己做了一個非常正確的選擇,因為這條路上,終於沒有那些老祖宗的身影了。
我心裏暗自嘀咕,雖然這些年吧,我一直都能看到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情,像鬼祟這種事,對我來說,也是不陌生的。
可是像今天夜裏這樣,大規模的出現,將路都給封死了,還真是史無前例的。
畢竟,我家離墳山這邊很近,直線距離不過百米,如果這些老同誌動不動就出來遛彎,那我跟他們就是老熟悉了。
我長到18歲,還真是第一次見到這些老同誌挪窩,難道說,真的是末日降臨了?
又或者像某些靈異小說裏描述的那樣,恐怖降臨了嗎?
想到這裏,我不由打了個寒顫。
其實我是個膽子不大的人,因為見到的怪東西多了,我時常被嚇得一愣一愣的,反而更加神經質。
剛剛我之所以破口大罵,實在是無奈之舉,伸頭一刀,縮頭一刀,還不如拚一把。
我這個人吧,是很功利的,做事講究取舍,會利益最大化,也會損失最小化,而且執行力還可以。
就像剛剛我對村裏的那些老祖宗們破口大罵,有些人會出於忌諱罵不出口,我就不講究;有些人呢,會臉皮薄罵不出聲,我也沒有這個包袱。
我的臉皮很能抗的,讀初中的時候,因為我爹經常在最漂亮的女同學麵前揍我,揍的次數多了,我的臉皮也就厚了。
幸虧我爹不打臉,所以看在我的顏值份上,女同學都會自動遺忘我被打得嗷嗷叫的破落樣子,時不時還暗送一顆秋天的菠菜。
當然,我都裝作不懂,這就是我最得意的地方,明明自卑,卻顯得很傲氣。
說這麽多,我其實是想忘記眼下的恐怖。
因為走了幾百米後,好像又迷路了。
我突然想起,這條路,雖然可以繞開村口那些老鬼們,但也是去遊澡塘的路啊。
這讓我想起了一件非常要命的事——地龍吸水!
沒錯,現在已經到時間了,如果呂老道沒說錯的話,那今天就是地龍吸水的時間。
也就是說,今天就是我的生命終結之日!
難道自己真要死在這裏嗎?
從爺爺靈堂前那些貓膩開始,一切都顯得特別不一樣。
或許之前我不在意,但是現在我明白了,這是天要收我了。
那些老鬼們守著路口不讓我出去,其實就是逼我回來的!
我現在走的這條路,就是去遊澡塘的路!
想到這裏,一股寒氣夾脊直衝腦門,讓我一陣暈眩。
我也不傻,很快就做出了決斷:
那些老鬼們封路不讓我走,那恰恰說明,那條路才是我應該走的!
所以,我立刻掉頭往回走,然而,晚了,我找不到來時的路了。
這條路,我從光屁股開始走,就算閉著眼睛都能走回去,但是今天夜裏,鬼祟作怪,我走不出去了。
我被鬼打牆了!
這對我來說,真是晴天霹靂。
要知道,我的眼睛總是能看到一些奇怪的東西,這也能幫助我定位啊,輕易不會中這種所謂鬼打牆的圈套。
可現在,一大團黑霧籠罩在我四周,讓我隻能看清楚腳下一兩米的路,這就導致我找不到正確的方向。
天空中的那輪被人啃掉一半的月亮,現在也消失得無影無蹤。
我就像被困住的獵物,隨時都會調入獵人的陷阱。
我一咬牙,做出來一個決斷:不走了!
因為停步不前,才是最好的選擇。
如果我走,肯定是離遊澡塘水庫越來越近的,那我不動,至少不算做錯。
但是禍躲不過,躲過不是禍。
不知什麽時候開始,風突然刮了起來,冷冷的,就像冰冷的舌頭,我隻穿了一件短袖啊,這該死的,誰知道盛夏夜,會突然這麽冷。
不得已,我隻能用胳膊抱緊自己,並且不斷收縮肌肉來製造熱量。
驀然——
我就看到在我前方出現一個人影,離我不到五米!
那人很高大,稍稍有些佝僂……
就像是一道閃電在我腦海裏劈叉,這個身影再熟悉不過了,是我爺爺!
夭壽!要是以前,見到爺爺那是很親切的事,可是今天,我知道他絕對不正常。
逃吧,我掉頭就跑,連一絲勇氣都沒有。
可是才回頭,後方的一團白白的雲狀物把我驚得下巴都差點掉下來。
我,被兩頭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