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僭越神明

灰黑的冰霰斷斷續續,一點一點地在**的地麵上拚出整塊薄冰。

兵工廠裏的轟鳴與鏗鏘聲持續不斷,夜歌卻提前走出了兵工廠。也隻有他這個兵工廠裏最好的總工才有做完任務提前下班的特權,即便如此,他最近這兩天的曠工也引起了管理層的不滿,光是出門的這條路上他就被警告了三次。

獨自走在街巷中,夜歌雙手揣在口袋裏,低頭沉默著,沒有人知道此時他的右口袋裏裝著一塊指甲大小的白玉片。為小豆子攢了這麽久的錢,其實就是為了這塊白玉片,這塊白玉片就是——

神紋!

就是這塊玉片,決定著這個世界的等級。

不知不覺間,夜歌來到了王半仙家中。

在夜歌不計代價的砸錢之下,房間異常溫暖,而小豆子身上纏著的也是最幹淨的紗布,上麵敷著最好的藥品,可這一切都不能阻止小豆子傷口的感染。自從夜歌冒險帶著小豆子去了一趟“割袍牆”,小豆子就再沒有睜開眼過。

王半仙看了夜歌一眼,很平靜地說道:“就看今晚了,挺過去就過去了。”

因傷口感染而死的人,王半仙見過太多了,他非常清楚小豆子是挺不過去的,而他也相信夜歌也非常清楚。

夜歌站在床前,看了良久,最後轉身離開。

“你去哪,不在這陪著她了?”王半仙問道。見夜歌沒有回話,王半仙不由得歎了口氣。“你去茶館找朝叔有什麽用,你又不是沒找過朝叔,這是朝叔也沒法子的事情。”

……

除了陰陽區裏住著的棄民區管理者們,整個黑鐵城棄民區第三區唯一有點人氣的地方應該就是這座茶館,甚至有不少在清晨路過茶館時會行禮以示尊敬。

“朝叔。”夜歌推開門,照例給朝叔倒了一杯泡過不知多少遍的粗樹葉。

坐在椅子上的朝叔是個名副其實的老人了,他睜開眼,接過“茶”,笑著說道:“你這個小鬼頭可是有一段時間沒來看我了。”

夜歌勉強笑著點了點頭。

“坐吧。”朝叔示意夜歌坐下。

“朝叔,聽說你之前是神民。”夜歌直接問了最敏感的問題。這個問題很多人都有所猜測,但沒有人敢說。不管發生任何事情,神民都是神民,不可能變成棄民。倘若朝叔真的是神民卻待在棄民區裏,被發現了就會被以“有辱神民”之名處死。

朝叔沒有回答,顯得很平靜。

“神民就一定能活的很好嗎?”夜歌認真地問道。

“你抬頭看。”

夜歌抬頭望去,眼前隻有很低的樓板。

“看到什麽了?”

“樓板。”

“是樓板,還是低樓板,真他媽的低的樓板!”朝叔有些憤怒地說道。“你能看到神嗎?”

“不能。”

“去他媽的神民、棄民!”一向和藹可親的朝叔竟表現出了出奇的憤怒。

“朝叔,你平時不是這樣的。”夜歌說道。

朝叔笑了笑,緩慢地說道:“你平時也不是這樣的。”其實小豆子的事情,朝叔早已經知道,否則警署也不會沒有去調查夜歌他們,夜歌也沒有那麽輕鬆就可以弄到紗布、藥品。

夜歌知道自己不應該這麽心亂,可他還是不能夠很好地控製自己的情緒。

“神民也好,棄民也好,重要的不是哪一種身份,而是你自己到底過得好不好。神民好不好,要去問神民;你好不好,要問你自己;小豆子好不好,要問小豆子。路,是你自己選的,好不好要你自己說了才算。”

夜歌低頭沉默著。

“既然你有主意了,那就去做。朝叔信你,你也要信你自己。”

“朝叔,你知道我要做什麽嗎?”夜歌有些吃驚地問道。

“你是我養大的,你什麽心思我會不知道嗎?”朝叔平靜地看著夜歌。

平靜,是一股力量。

夜歌看著朝叔的眼神,鄭重地說道:“謝謝,朝叔。“

“去吧。”朝叔看著夜歌的身影離去,沉默起來。“這些事本該是朝叔去做,畢竟你還是個孩子,可朝叔實在是不願再讓你卷進來了,他們已經追上來了。或許當初教你‘霸王八式’就是個錯誤……”

告別了朝叔,夜歌又回到了王半仙家,背起了陷入昏迷的小豆子。

聽到動靜的王半仙急忙趕了出來,追著說道:“夜歌!你能不能不要折騰小豆子了!讓她好好躺著行不行?她現在需要靜養,不要再折騰她了!就算是死,你也讓她死的安靜點行不行!”

夜歌回頭看著王半仙,說道:“就算是死,我也要讓她死在陽光下。”

王半仙愣在了原地,沒有再多說一個字。

夜歌背著小豆子走進了他熟悉的下水道,很快就穿過了棄民區,來到了神民區的下水道。

找了一處還算幹淨的地方,夜歌鋪上破舊的毛毯,讓小豆子趴在了上麵,然後分開她頸後的頭發。

夜歌取出了神玉,一手拿著刀子,看著小豆子。

“不到萬不得已,你不能用。一旦你用了,就一定會暴露自己的身份。”

曾經的囑咐在耳邊響起,夜歌深吸了一口氣,將刀子放在了小豆子的脖頸後,一用力便割開了一個寸許的口子,鮮紅的血隨即冒出,夜歌立刻將“神玉”放在了傷口上。

現在的夜歌,可是在代神行職,倘若被人發現,不僅是他必死無疑,小豆子同樣無法幸免,更關鍵的是他不知道這塊神玉是否會讓小豆子陷入比死亡更可怕的境地,這也是夜歌一直猶豫不決的原因。

通透的神玉迅速地吸收著小豆子的血,好似融化了一般,慢慢融進了小豆子的傷口,緊接著小豆子的傷口就恢複如初。

小豆子發出了痛苦的呻吟聲。

夜歌握著小豆子的手,安慰道:“沒事的,小豆子,這就好了。”

很快,小豆子的頸後浮現出了一個真正的“神紋”圖案,漆黑如鐵,好似無盡的夜空,透著神秘的氣息!

“隻是黑鐵嗎?”

還未等夜歌說完,“神紋”圖案就發生了變化,聖潔的白銀之色從中心誕生,迅速地替代了黑色。

夜歌的臉上露出了喜色。

“隻是黑鐵神民,醫院或許不會救,但要是白銀神民,那懸壺院一定會救!”

然而,聖潔的白銀之中抽出了無上尊貴的金色!

隻不過,無上尊貴的金色也不過隻是抽出了一絲而已。

一朵如火焰之花的神紋正式誕生!

聖潔的白銀中隱藏著一絲無上尊貴的黃金!

夜歌顧不上再去觀察什麽,立刻背起了小豆子,爬出下水道,在仔細地觀察了一下四周的環境後,他背著小豆子衝到了懸壺院。

“等等!”懸壺院的守衛一看夜歌的服裝就攔住了他。

夜歌立刻低頭,讓背上的小豆子露出了頸後的“神紋。”

守衛一看小豆子的神紋,愣了一瞬,便立刻進去找醫生。

“黃金神紋?你確定你看對了?你檢驗過了嗎?”一路跑來的不是醫生,而是院長,他迅速地查看了小豆子的神紋,隨即也陷入了震驚之中。“不會錯的,不會錯的,雖然隻有一絲,但確實也是黃金神紋!快,立刻帶她治療!”

“她胸口有傷!”夜歌將小豆子放到推過來的**,扒開了小豆子的衣服。

“傷口感染成這樣了?!手術室!把安良叫來!”醫生立刻吩咐道。“守住門口,暫時不接待任何患者!任何人今天都不許離開懸壺院!所有人,都給我閉上嘴!”

在院長強有力的指揮下,小豆子立刻被推進了手術室。而在這短暫的混亂中,眾人也都忘記了夜歌的存在。

半個小時後,小豆子被推出了手術室,主治醫師安良看到了守在門外的夜歌,走過來說道:“她已經沒事了。”

夜歌看了一眼小豆子,盯著安良。

安良拍了拍夜歌的肩膀,湊到對方耳旁,小聲說道:“你該走了,要不然你就走不了了。”

夜歌盯著安良的背影,又看了一眼被眾人圍著的小豆子,迅速地轉身離開。

“是誰送來的?人呢?”終於有人想起了這件事情,掃了一圈問道,卻沒人能回答這個問題。

夜歌在夜色中急行,找到一個下水道口,迅速地跳了進去。他沒有立刻走,而是在黑暗中急速地喘息著。

安良的麵容不斷地在他的腦海中浮現。

“安良?”

“他叫安良?”

“安良!”

“他就是那晚將小豆子開膛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