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聽牆角的起居注官

“朕以眇躬嗣登大寶,夙夜祗懼罔敢寧居於凡用人行政遵明,皇考遺命力疾舉行哀勞……”

“皇長子茂質英資克荷神器宜蚤,嗣皇帝位其恪守祖宗彝憲,親賢勤學、立政安民、遵典製冠、婚擇吉蚤行出入起居倍宜兢慎左右侍禦務近端良內外文武百執……”

“詔諭中外鹹使聞知……”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承天門上、當朱常洛的遺詔被宣讀完畢,三千京城官員唱禮,而朱由校也拿出了自己的登基詔書,由太監們唱聲道:

“維我國家受天命累洽重熙,列聖相承代增其德我,皇考大行皇帝元良主器二十餘年、睿智英資夙炳……”

“遺詔以十月初二日祗告,天地、祖宗、社稷,即皇帝位朕以涼德方在幼衝深維……”

洋洋灑灑數千字的登基詔書,等二十四衙門的太監念完,天已經徹底亮了。

時間來到了辰時,而承天門的戲份也就這樣結束了。

按照曆史上來說、朱由校繼位應該在文華殿和文華門、午門的,但是由於登基大典延遲了近一個月,有更多時間準備,因此在他沒有像朱常洛一樣草草即位。

當流程走完,接下來便是要前往奉先殿偈拜訃告大明曆代先皇了。

身著天子冕服、手持大明朝從洪武年間傳下來大圭的朱由校走在百官前麵,下了承天門後,便登臨大輅,而朱由檢也上了象輅。

相較於他們還能坐車,其他五六十歲的百官隻能跟著走路前往了皇宮外廷西麵的奉先殿。

朱由檢坐在象輅上無聊,於是見禦史們看不到車裏的情況,跑到象輅車門對駕車的王承恩道:

“承恩、叫人等一下回去準備東西吃,餓死了。”

“殿下稍微等等,等一下陛下說不定要讓您陪同去奉先殿呢。”王承恩不動聲色的回應,但朱由檢卻無奈道:

“一大早的做登基大典,大庖廚和禦膳房也不準備點吃的,這是要把人先餓死再進行登基大典?”

朱由檢這人、不管是前世還是這輩子,什麽事情都能忍得住氣,就是挨不了餓。

一挨餓他就容易焦躁,而王承恩見狀,隻能把駕馭象輅的韁繩遞給了旁邊的曹化淳,然後躲著禦史們的視線,偷偷從懷裏拿出了一個用黃綢緞包裹的袋子,推門遞了進去。

“好,我果然沒有看錯你,承恩!”

接過黃綢緞,朱由檢心情一下子就好了起來,連忙把綢緞打開,見到了他喜歡吃的綠豆糕。

“殿下,您慢點吃,別噎著,別弄在冕服上,容易被看出來。”

曹化淳推進來了一個竹筒水壺,而朱由檢哪裏想回應他,張開嘴巴就炫了七八塊綠豆糕,隨後灌了一口水吞了下去。

“嗝……”

打嗝聲從象輅中傳出,一名距離他們較近的禦史疑惑看了過來,好在王承恩小聲咳嗽了一下,把聲音掩飾了過去。

手中的綠豆糕吃了八塊,倒是還剩四塊。

朱由檢沒自己吃,而是用綢緞包好,藏在了懷裏。

他想了想、感覺朱由校估計也沒有吃,等一下入奉先殿的時候倒是可以給他吃幾個。

這麽想著、他擦了擦嘴巴,又用象輅裏麵的銅鏡照了照,確定沒有破綻後,才重新端起玉圭,等著前往奉先殿的消息。

這鴻臚寺卿也沒讓他等太久,過了一炷香時間,便擊鍾道:

“止步!”

“下車、諸臣回避,天子親王入奉先殿,訃告大明諸位先帝。”

聲音響起,所有臣工紛紛轉過身去,而朱由校和朱由檢則是慢步向著奉先殿走去。

一般來說、皇帝想看自己祖宗,都是來奉先殿祭拜的。

太廟前殿的位置隻有九個,分別是明德祖(朱元璋高祖父朱百六,追封,享有永不離開太廟的“特權”)、明太祖、明成祖、明宣宗、明英宗、明憲宗、明孝宗、明睿宗(嘉靖老爹)、明武宗。

這九個人怎麽看,都覺得有些疏遠,倒不如來奉先殿看看畫像。

不過一般閑著沒事,也不會有人跑來這裏觀摩祖宗的模樣。

朱由校和朱由檢兩人一前一後走進了奉先殿,而此刻奉先殿內空****的,隻有鴻臚寺卿和起居注官跟了進來。

殿內、掛著大明十四位皇帝的畫像,這其中朱由檢特意看了一眼朱元璋的畫像。

“這不是後世正常的那幅畫像麽,我就說正常人不可能長成那模樣……”

看著奉先殿高掛的是朱元璋珠圓玉潤,身著圓領袍端坐殿中的畫像,朱由檢不由吐槽了一句後世的鞋拔子臉畫像。

不過看著看著,他又覺得有些不對勁。

他看了看朱由校、又看了看萬曆,再看看朱常洛,又想了想自己。

“晦氣……”

想到自己長得更像朱常洛,朱由檢心中大罵晦氣。

“行禮……”

這時、鴻臚寺卿開始擊鍾唱禮,而朱由檢和朱由校分別開始了五拜三叩大禮。

等大禮結束後,起居注官和鴻臚寺卿也走出了奉先殿。

按照流程,朱由校和朱由檢需要在裏麵待上一刻鍾,而這就是朱由檢的好機會。

“哥哥……”

朱由檢用玉圭戳了戳朱由校的背,而朱由校不解轉頭看向了,臉色有些蒼白。

“怎麽了?”朱由校有點不解,不過下一秒他眼睛就亮了起來。

隻見朱由檢從懷裏掏出了用黃綢緞裹著的綠豆糕,朱由校見狀都來不及問他吃沒吃,抓過去就塞到了嘴裏。

“慢點、別弄到衣服上……”

看著朱由校狼吞虎咽的模樣,朱由檢不由心裏得意。

“果然、還是我優先見之明。”

“有水嗎?”朱由校吃著,感覺有點噎得慌,不過朱由檢能帶綠豆糕就不錯了,哪裏有帶水的空間。

他隻能看了看奉先殿的四周,最後看到了擺在祭祀桌案上的金酒壺。

他當著朱由校睜大眼睛的麵,直接把金酒壺端了過來,嘴裏還念叨道:

“老祖宗總不能看著自己後人在殿前噎死吧……”

說著他就遞給了朱由校,而朱由校都快噎的翻白眼了,哪裏管得了這麽多,猛地就是一大口灌了下去。

好不容易平息了那被噎到的窒息感,他長呼一口氣,隨後畢恭畢敬的把酒壺擺了回去,雙手合十道:

“列祖列宗在上,弟弟頑皮,千萬不要和他見怪……”

“……”看著朱由校的舉動,朱由檢人都麻了。

他明明是給朱由校救命才拿的酒壺,怎麽這就成了自己玩鬧呢?

不過看著朱由校也吃的差不多了,他幫朱由校拍了拍身上的綠豆糕殘渣,檢查沒問題後,才跟著走出了奉先殿。

隻不過他們不知道、在他們走出奉先殿的時候,奉先殿外窗戶下牆角那裏,一個咬著筆的起居注官正五官緊皺,糾結道:

“這事情……記不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