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一
15點20分。
天台。
起風了。三十二層大樓的天台上,正是高處不勝寒的瓊樓玉宇,一陣風吹過她的臉頰,來自遙遠北方的冰涼的空氣使得緋紅色膚色逐漸變得蒼白,成為近乎於透明的顏色,一個容易破碎的玻璃美人。她緩緩地向前走去,長長的頭發被風高高地揚起,象一團黑色的火焰。
在天台的邊緣,她停止了腳步,隻要再往前跨一步,她就要成為一個新的幽靈了。伸開雙臂,仰起頭,被風親密地包圍起來,腳下這座叢林般的巨大城市從四麵八方冷冷地看著她,沒有一個人在意她的存在,她的悲傷,她的恐懼。
小時候,她有一個美麗的夢想,這個夢想就是——飛。
現在,那個無所不在的可怕幽靈正悄悄地隱藏在她的身邊,向她發出了來自地獄的召喚。
她終於張開了翅膀,她要飛了。
“桑小雲——”
有人在叫她的名字,打斷了她的飛翔,她回過頭來,看到了那個叫鄭重警察。鄭重跑到了她的身前,一把將她從天台的邊緣拉了回來,他緊緊地抓著她的手說:“你在幹什麽?”
她的目光裏充滿了迷茫,呆呆地站著,什麽都回答不了。
“我到處都找不到你,他們說你可能上天台來了,你來這裏幹什麽?”
桑小雲低下了頭,她終於說話了:“我不知道。”
“我知道你想幹什麽,你想用這種方式來結束痛苦?你真傻啊。”鄭重一邊說,一邊脫下了自己的外衣,披在了她的肩膀上,“站在那麽高的地方,你不冷嗎?”
“謝謝。”
“我們快些下去吧。”
很快,鄭重帶著桑小雲離開了天台。他們回到了樓下,桑小雲還驚魂未定,恍惚地坐在了自己的辦公桌後。鄭重站在她的麵前,語調深沉地說:“你為什麽做?”
桑小雲輕描淡寫地說:“不為什麽。隻因為他要把我帶走。”
“你說的那個他是誰?”
“一個已經死去的人。”她的嘴角忽然出現了奇怪的微笑。
鄭重看到了她的這一變化,他的心裏暗暗地發毛,難道眼前這個美麗的可人兒真的發了神經嗎?他試探著問:“已經死去的人?能說的更確切嗎?”
“一個幽靈。”
說完,她的目光裏閃現著一股冷冷的光芒,讓鄭重吃了一驚。但鄭重竭力不讓自己心裏所想的泄露出來,而是冷靜地說:“幽靈?你是在說周子全還是羅新城?”
“羅新城?他怎麽了?”
“他已經死了。”鄭重穩穩當當地說,“今天早上,我和葉蕭在他家裏發現了他的屍體,他自殺了。”
出乎鄭重的意料,桑小雲並沒有他想象中的那樣驚慌失措,而是顯得出奇地鎮定自若,好象羅新城的死與她毫無關係一樣,她隻是淡淡地說:“又死了一個。”
“你說什麽?”鄭重對她的回答非常意外。
桑小雲卻不說話了,片刻之後,她脫下了還披在自己身上的那件鄭重的外衣,還給了他,“鄭重,謝謝你了。”
鄭重接過衣服,靠近了她說:“小雲,告訴我,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情,你一定有什麽重要的事情瞞著我。為什麽不出來呢?”
“不,我不能說。”她的眼睛裏掠過了一絲恐懼。
“為什麽?”
“因為——”她忽然抱起了自己的肩膀,微微發抖地說,“還會有人死的。”
鄭重雖然不敢相信她的話,但還是順著她的話頭問:“那麽誰會是下一個受害者?”
“也許是你,也許是我,也許是他——”她的眼神中再度迷茫了。
“你是一個可憐的女孩。”鄭重改用柔和的語調說,“我知道你需要幫助,相信我,我會給你幫助的。”
她搖搖頭:“不,誰都幫助不了我。除了幽靈。”
“小雲,是不是最近的事情讓你太傷心了,你也許應該接受心理治療。”
桑小雲忽然睜大著眼睛,用一種特殊的嗓音說:“鄭重,你不要再靠近我了。”
“為什麽?”
“因為,幽靈已經附在了我的身上。”
她的聲音和語氣好象完全變成了另外一個人,一個生活在精神病院裏的異常恐懼的人。
鄭重的心裏也沒底了:“你在說些什麽啊?”
“幽靈已經控製了我。”
桑小雲充滿恐懼地說。忽然,她站了起來,目光投向了走廊的另一端。鄭重順著她的注視的方向望去,那正是周子全的辦公室。
“幽靈,幽靈就在那裏。”
桑小雲突然尖叫了起來,手指指著周子全的辦公室,然後,她用手抱著自己的頭,滿臉恐怖,閉起了眼睛。鄭重的心裏也是一緊,他匆忙地問:“鑰匙呢?”
鄭重在拿到周子全辦公室的鑰匙以後,飛快地跑到門前,先把耳朵貼在門前聽了聽,門裏並沒有什麽動靜。然後他小心翼翼地用鑰匙打開了房門,卻發現辦公室裏連個鬼影子都沒有,一切還和上次進來的樣子一樣。
他輕輕地籲出了一口氣,暗暗地罵了自己一聲大驚小怪,居然給桑小雲嚇了。他回過頭來,向桑小雲望去,卻已經找不到她的人影了。
鄭重的心裏猛的一沉,他預感到不好了。他回到了桑小雲的辦公桌前,望著四周的走廊與房間,什麽人都看不到。就這麽短短十幾秒的時間,桑小雲就象空氣一樣蒸發了,消失地無影無蹤。
——如同一個幽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