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九
容顏已經很久沒有自己燒過菜了。
她記得自己在讀中學的時候,媽媽整日被關在精神病院裏,父親的腿雖然有殘疾,但他的手非常靈巧,做了一手好菜。在那段日子裏,父親教會了她燒許多好菜。初三的時候,她甚至不想再繼續讀書,而去做一個高級廚師,以早早的挑起家庭的重擔。
後來,她長大了,惡夢就來了。
等到惡夢醒來以後,她選擇了寫作,不停地寫著,直到她成為一個女偵探小說家。最後,她住進了這棟白色的別墅。現在,她在別墅底樓的廚房裏,開著油鍋,做著當年父親教她的毛蟹炒年糕。在旁邊的灶台上,已經放著好幾盆熱菜了。
十分鍾以後,這些菜都端到了餐桌上。看著一桌子的菜,她卻沒有多少食欲,隻是呆呆地看著,如同欣賞一堆隻能看不能吃的藝術品。
門鈴響了。容顏走出餐廳,打開了外麵的房門。
“你是誰?”
在最初的幾秒鍾,她甚至沒有能認出馬達來。當她打開了門外的燈,仔細地看了看以後才確認了他。眼前的馬達無比憔悴,眼眶又深又黑,麵呈菜色,嘴唇發青,頭發亂糟糟的,下巴上爬滿了胡子,衣服上全是灰土,整個人就象是從墳墓中爬出來的一樣。
他就是從墳墓中爬出來的。
“你這是怎麽了?”容顏把他拉進了房間。
“我會把你房間弄髒的。”
“別說了,你先洗一把臉吧。”她把馬達帶到了底樓的衛生間裏,從衛生間就可以看出一家人的富裕程度,馬達在這間豪華的衛生間裏,有些攝手攝腳了。
“不要拘謹。”容顏幫他打開了熱水,“你先洗臉,我去去就來。”
馬達一個人站在衛生間裏,看著鏡子裏的自己,在地下室裏度過的二十四個小時,使他幾乎成為了一個餓鬼。他把頭放到了水龍頭底下,熱水衝涮著他的臉和頭發,洗去那層厚厚的汙垢。十分鍾以後,他洗完了臉,雖然臉上是幹淨了,但目光依然是疲憊憔悴的。
“你洗完了?”容顏走了進來,她的手裏拿著一疊衣服,“這是我丈夫的衣服,如果你不嫌棄不忌諱的話,快把你身上那些髒衣服換了吧。”
馬達點了點頭,他接過這些衣服,拉上了衛生間的門。這些都是周子全生前用過的衣服,馬達是看著他被殺死的,現在馬達又要穿上他的衣服了,這真是不可理解的命運。馬達脫下了身上的髒衣服,換上了周子全的衣服:棉襯衫,休閑褲,羊毛衫,它們看上去都很新,穿起來也很舒適。
他穿著周子全的衣服走到了容顏麵前,心裏忐忑不安,他害怕周子全的靈魂也一同附著在衣服上。容顏卻微笑著說:“現在你看起來好多了。”
“容顏,你這裏有什麽吃的?”馬達不好意思地說,“我現在非常餓。”
她立刻把馬達帶到了餐廳裏。馬達如餓虎撲食一般忘卻了最基本的禮儀,坐到餐桌前大快朵頤了起來。他先是風卷殘雲式地掃去了餐桌上一半的菜,然後問她:“還有沒有飯?”
容顏立刻把飯又端了上來。馬達一連吃了兩大碗飯,又喝了一鍋子的湯,容顏就這樣看著他吃,她自己看也看飽了。當馬達打起了飽嗝以後,容顏才問道:“你有幾頓沒吃飯了?”
“二十四個小時。”
“你是說你一天沒吃飯?”
馬達點了點頭,然後,他就把自己掉進地下室裏的奇遇全都說給了容顏聽,那樣子就象是在敘述一個恐怖的聊齋故事,但容顏相信,他所說的全都是事實。當馬達全部說完了以後,容顏卻呆呆地看著他,許久都沒有說出話來。
“現在我最想知道的是,你丈夫為什麽要租那房子?”說著,馬達用手抹去了嘴上的油。
容顏微微歎了一口氣:“我怎麽知道他心裏在想些什麽?”
“那天晚上,你不是也在安息路嗎?”馬達幾乎是祈求地說:“請告訴我,你是不是也去過那房子?”
容顏的表情忽然有些痛苦,她大聲地說:“不,我沒有去過那房子,我發誓。”
“對不起。好了,我相信你。”馬達的語氣又柔和了下來:“你知道嗎?我剛從那地下室裏逃出來的時候,第一個想到的人就是你。”
他終於把自己的心裏話說了出來。
容顏微微一顫,她低下了頭,輕聲地說:“聽我說,馬達,你是一個好小夥子。而我,隻是一個剛死了丈夫的女人而已。你真的不需要為我做這些,這不值得。”
“不,我已經想過了。我所做的一切,不僅僅是為了你,也是為了我自己,更是為了我們。”他著重地說了最後“我們”兩個字。
容顏並沒有回答,她隻是迅速地把餐桌上吃剩下的東西收拾幹淨了。馬達跟在她後麵說:“容顏,你為什麽不回答我?”
她忽然猛的回過頭來說:“你到底想要什麽?”
“真相。”
馬達冷冷地說。
忽然,容顏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臂,他們的臉靠的很近,尤其是他們的嘴唇。
馬達能感受到她溫暖的呼吸,誰都無法抗拒。
他閉起了眼睛。
突然之間,一陣急促的門鈴聲驚醒了馬達,他睜大著眼睛看著容顏。她也有些緊張,小心地走到窗前,拉開百葉窗的葉子向外麵望了望。然後,她的臉色變的蒼白,回過頭來對馬達說:“羅新城來了。”
馬達也感到了一陣緊張:“他來幹什麽?”
“不知道。”容顏焦慮不安地說:“無論如何,絕對不能讓他在這裏看到你。”
“那怎麽辦?”
那門鈴聲依然急促地響著,房子裏亮著光,羅新城知道容顏在家。
她把馬達領到了客廳的樓梯口說:“快躲到樓上的臥室裏去。”
馬達點了點頭,三步並作兩步地跑了上去,二樓有一排環形的房門,他推開了其中的一間。就在這個時候,他聽到樓下的容顏已經開了門。同時也聽到了羅新城的聲音從門口傳來:“容顏,你怎麽了?那麽久才開門?”
容顏從容地回答:“我隻是在收拾剛吃完的晚飯而已,沒想到有人會來,手忙腳亂地就慢了。你怎麽來了?”
“難道,我不能來看望一下我同事的遺孀嗎?”
“當然——可以。”
接著,馬達聽到了容顏和羅新城走進了客廳的聲音。馬達盡量不弄出聲音,然後看了看自己所在的房間。這裏就是容顏的臥室,麵積很大,至少有三十個平方米,而且門內側還帶有一個隱蔽式的衛生間。臥室裏的裝修用材看起來非常貴,但設計卻很簡潔,以白色與米色調為主。在臥室的內側,有一張大床,馬達想,這就是周子全和容顏睡覺的地方了。
他仰起頭,忽然覺得有一雙眼睛正在盯著自己。原來,是天花板上鑲嵌著一塊巨大的鏡子,他輕輕地吐出了一口氣,看著鏡子裏的自己,覺得鏡子裏的人就象是一個偷窺者,正窺視著容顏最隱秘的那一部分。
客廳裏又傳來了羅新城的聲音:“我總覺得這裏好象有人來過?”
“誰會來敲一個寡婦的房門?”容顏淡淡地回答。
“不,我聞到了某種男人的氣味。”
馬達心裏一驚,他小心地躲在門後,屏住了呼吸。
此刻,鏡頭回到客廳,容顏輕描淡寫地回答:“你聞到了周子全留下來的氣味,你知道嗎?人雖然死了,但是人的氣味卻會永遠留下來。”
“不是周子全的氣味,而是一個陌生的男人,這個男人的氣味與這房子格格不入,所以才特別地明顯。”羅新城張動著鼻翼,同時,目光警覺地在房間的四周掃視著。
容顏卻笑了笑說:“其實,你說的那個男人,就是你自己。”
“你確實很聰明。”羅新城冷冷地說。
“要喝咖啡嗎?”
“不,我不想用他用過的東西。”然後,他意味深長地說,“除了你。”
躲在樓上的馬達心裏又是一晃,他的腦子裏急速地轉動著,難道容顏與羅新城之間也有?
“住嘴。”容顏又把他頂了回去,“你到底來幹什麽?”
“你說我能幹什麽?我是來拯救你的。”
“你憑什麽拯救我?”
羅新城沉默了片刻,他看著容顏的眼睛說:“因為你和他的秘密。”
“我沒有秘密。”
“不,你有秘密,他也有秘密,還有其他人。”
容顏回退了一步,她試探著問道:“你到底在說誰?”
“你自己心裏清楚我在說誰。”羅新城站了起來,他靠近了容顏說:“告訴你,我已經知道了秘密。”
“這隻是你的想象。”
“不,從一開始,我就覺得不對勁。是的,你們很會表演,幾乎把所有的人都騙過了,這真是一個絕妙的計劃,非常精彩,說實話,我很佩服你。”羅新城狡詐地笑了笑說,“但是,你們忽略了一個人。你們可以很容易地蒙騙男人,但在女人麵前,總會露出馬腳。”
“你是說——桑小雲?”
“沒錯,你丈夫的小情人。”羅新城用曖昧的目光看著她說,“我想,你早就知道了她和你丈夫的關係了吧?”
容顏倔強地回答:“知道又怎麽樣?”
“你不嫉妒嗎?嫉妒是女人的天性。”
“這是他自己的事,與我無關。”她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回答。
“不,真正的原因是,你並不愛他。”
容顏站了起來,冷冷地說:“我認為這並不重要。”
“這很重要,非常重要。”羅新城忽然充滿仇恨地說,“因為,你的丈夫是一個卑鄙無恥的小人。”
“對不起,你沒有權利侮辱一個已經死去了的人。”
“侮辱一個人,總比殺死一個人要更加道德一些。”羅新城的目光淩厲逼人,直指容顏的眼睛。
“你在懷疑我?”
羅新城不回答,他沉默了一會兒,在客廳裏來回地踱著步,他那沉重的腳步聲讓躲在樓上臥室裏的馬達心驚肉跳。忽然,當羅新城走到那裝飾性的壁爐前時停了下來,在壁爐上放著一張相框,裏麵是周子全與容顏的合影。他拿起了這張照片,仔細地看了看,然後自言自語地說:“你這個幽靈,回到地獄裏去吧。”
“你在說什麽?”
“我在說你的丈夫,他已經變成了一個幽靈,一個無所不在的幽靈。”他突然回過頭來問容顏:“你相信世界上有鬼存在嗎?”
“我不知道。”
“你難道不知道你嫁給了一個幽靈嗎?”羅新城又把照片放了回去,他緩緩地說:“現在,我必須承認,我恨他,恨之入骨,我早就想——親手把他殺了。”
他輕輕地吐出了一口氣,這是他早就想說的話,今天他當著容顏的麵說了出來,心裏的感覺不禁暢快了一些。
“你認為周子全應該對你妹妹的死負責?”
“他應該負百分之九十九的責任。”
“那另外百分之一呢?”
“應該由那個該死的出租車司機來負。”
這句話讓樓上的馬達心裏又是一顫。
羅新城繼續說:“那天在墓地,你居然和那個可惡的司機在一起,告訴我,你和他是什麽關係?”
“這與你無關。”
“不,你必須要告訴我,否則我饒不了他,我可是什麽事都幹的出來的,包括殺人。”羅新城忽然變得狂怒起來,他朝著容顏大叫大吼,那樣子實在是可怕。
容顏後退了一步,腰眼已經頂到了窗台上,她猶豫了一下,然後大聲地說:“他是我的情人。”
樓上的馬達躲在臥室的門後,他聽的清清楚楚,不禁心襟搖**,一股莫名其妙的幸福感湧了起來,填充了他心中的恐懼。也許,這隻是容顏為了保護他,而對羅新城遍出了一個謊言而已,但即便這樣,至少說明了容顏是非常在乎他的安危的,馬達又感到了一陣安慰。
羅新城睜大著眼睛,不敢相信她的話:“你說什麽?那個叫什麽——”
“他叫馬達。”
“你是說,那個叫馬達的出租車司機居然是你的情人?”
容顏鎮靜自若地點了點頭說:“是的,他是我的秘密情人。”
“你和他,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的?”羅新城用了審問的口氣。
“我們早就開始了,已經有半年了。”
羅新城搖了搖頭說:“別說了,我早就該想到了。雖然,從外表上看你和沁雪幾乎難以分辨,但實際上你根本就無法與她相比。她是那樣純潔,那樣單純。而你——在天使般的外表下,卻藏著一顆魔鬼般的心靈,誰也不知道你的心裏究竟在想些什麽,你與沁雪是完全不同的兩種人。你非常明白,周子全並不愛你,所以,你有了一個秘密情人,以滿足你那征服別人的欲望。”
“是的,我就是這樣的人。”容顏也大聲地說,“你既然已經知道了,那就離開這裏吧。”
“不,上帝為什麽奪去了沁雪的生命,卻讓你這種女人還活著?”羅新城的眼前似乎蒙上了一層迷霧,用著極其投入的神情說:“你知道沁雪是一個多麽好的女孩嗎?她太美麗了,美麗的讓每一個人都不得不愛她。她的心靈是那樣純潔,她的品德又是那樣高尚。她的完美不屬於我們這個塵世,她是上帝的造物。我有一個這樣好的妹妹,是我一生中最大的幸運,也是最大的財富。我發誓,要永遠地保護她,要永遠和她在一起,直到我和她都走入墳墓。”
容顏搖了搖頭,冷冷地說:“正因為這樣,她才會離開你,才會嫁給周子全。因為你是一個自私的人,你隻想到你自己,而從沒有考慮過你妹妹的感受。你深深地迷戀著她,你不讓她與任何男人交往,你妄圖永遠獨占著她,你把你妹妹當作了你的私有財產。”
聽完容顏的話,羅新城的臉色一下子變了,他的情緒變得更加不安,似乎變成了另一個人似的,他的眼睛裏漂浮著一股迷芒的物質,忽然,他的聲音變的柔和起來:“你說我把你當作了我的私有財產?你在說些什麽啊?我親愛的妹妹。”
容顏盡量讓他安靜下來,小心地問:“你說我是誰?”
“你瘋了嗎?你當然是我的妹妹羅沁雪。妹妹,你難道不認識我了嗎?我是你的哥哥新城啊。我們可是親兄妹,在你九歲的時候,我們就失去了父母,是我一邊讀書一邊打工在維持著我們的家的生活。我工作以後,又用幾乎全部的工資來供你讀書。妹妹,我這麽做是為了什麽?還不是為了你嗎?”
此時,樓上的馬達已經小心地把頭探出了臥室的房門,向樓下望去,隻見羅新城就象一個瘋子一樣在對容顏述說著,顯然,此刻在羅新城的意識中,已經把容顏當成是他妹妹羅沁雪了。
“你愛你妹妹,是嗎?”容顏依然在小心地問羅新城。
“沒錯,我愛你,妹妹。在這個世界上,我隻愛你一個人。你說的對,任何男人都不能靠近你,因為你隻屬於我一個人,我絕不能容忍別的男人把你從我的身邊搶走。”羅新城忽然仰天大笑,那笑聲是如此的恐怖,讓容顏渾身上下都起了雞皮疙瘩,他狂笑著說,“我不惜一切代價,隻為了能夠永遠得到你,是的,不惜一切代價,甚至包括——殺人。”
“你殺了誰?”
“周子全。”羅新城咆哮著說,然後放聲大笑。
半個身體還藏在臥室門後的馬達聽到這句話以後,心裏打了一個冷戰,在心裏對自己說:原來是他?
緊接著,馬達又聽到了羅新城幾乎瘋狂的聲音:“妹妹,跟我走吧,你不應該嫁給他,離開這棟房子,我們回家去。”
馬達實在忍耐不住了,他走出了樓上的臥室,看到羅新城居然已經撲到了容顏的身上,容顏在尖叫著“救命”,同時伸出雙手在與羅新城搏鬥。
羅新城已經瘋了。
容顏大口地喘著氣,用雙手竭力保護自己,她隻看到羅新城那張瘋狂的臉幾乎已經扭曲了,他的兩隻眼睛大得嚇人,眼珠幾乎要從眼眶中掉出來了。
忽然,羅新城雙手一鬆,整個身體緩緩地倒了下來。
客廳裏死一般寂靜。
容顏躺在沙發上,隻看到馬達站在她的麵前,馬達的手裏握著一尊二十厘米高的銅雕像。
兩個人呆呆地互相看著,並不說一句話。容顏率先反應了過來,她蹲了下來,看了看躺在底下的羅新城。
還好,羅新城隻是暫時被打昏了過去,頭上腫起一個包,但並沒有流血。看起來羅新城並沒有大礙,嘴唇還在嗕動著,他很快就會醒來的。
“我殺了他?”馬達傻傻地問。
“不,他沒有事,隻是昏過去而已。”容顏又站了起來。
馬達放下了手中的銅雕像,驚慌失措地問:“現在我們該怎麽辦?”
“你別急,讓我們想想看。”容顏又看了一眼地上的羅新城,現在這家夥的樣子就象是一個倒在地上的醉鬼,嘴巴裏還在喃喃自語地說著醉話。她又冷靜了下來,說:“馬達,你不要害怕,這種人罪有應得。”
“是的,可是我——”
“別說了,我們把他送回去就是了。”
“你是說把他送回家去?”
容顏點了點頭:“沒錯,他明天早上醒來以後,就會清醒回來的。剛才他發瘋了,他把我當做了他妹妹羅沁雪,當他回憶過來以後,他是絕對不敢這件事說出去的,否則他自己也會身敗名裂。”
接著,容顏轉身到一個抽屜裏,翻出了一本周子全生前的通訊簿,在簿子裏找到了羅新城的家庭住址。
“我們走吧,一起把他抬到他的車子裏去。”
他們一起抬起了昏昏沉沉的羅新城,容顏抬頭,馬達抬腳。兩個人手忙腳亂地把羅新城抬出了房子,在外麵的車道上,停著一輛白色的廣州本田。容顏和馬達把羅新城抬到了本田車前,容顏在羅新城的口袋裏摸到了車鑰匙,打開了車門,然後把羅新城放到了後排座位上。
馬達坐進了駕駛的位置,容顏坐在了他的旁邊。接著馬達看了看通訊簿裏的羅新城住址,然後把車鑰匙插了進去,開動了羅新城的本田車。
從半島花園開到羅新城的家足足需要一個小時的時間,幾乎橫穿了整個市區。一路上,馬達和容顏一句話都沒有說。馬達開慣了桑塔納出租車,第一次開本田車不太習慣,總是在不停地調整著。而容顏則時不時地回頭看一看躺在後座上的羅新城,生怕他會突然醒過來。
22點30分,他們抵達了羅新城的家,一棟高層建築。馬達架著羅新城下了車,裝作是帶著喝醉了的人回家的樣子。馬達輕聲地問容顏:“要是他的家裏人問起來怎麽辦?”
“他沒有家裏人。”容顏輕聲地說,然後她向樓道裏望了一眼,說:“門口沒有保安,我們趕快進去,別被其他人看到。”
他們架著羅新城走進了電梯,又上到了十三層,出了電梯,迎麵是一扇豪華的防盜門,就是羅新城的家了。容顏用羅新城身上的鑰匙試了一把又一把,終於打開了房門,把羅新城架進了他自己的家裏。
羅新城的房子非常大,一個人住著三室二廳,房子的裝修卻很簡單。但是,令容顏和馬達吃驚的是,羅新城的牆上到處貼滿了羅沁雪放大了的照片。
馬達小心翼翼地把羅新城放到了**,讓他就這麽躺著。然後馬達驚訝地看著房間的牆壁,照片上的羅沁雪與現在的容顏幾乎一模一樣,難怪羅新城會到發狂的程度。
“她美得讓人發狂,甚至包括她的哥哥。”馬達看著照片裏羅沁雪的眼睛說,兩年前,羅沁雪臨死時的眼神改變了他的一生。
“不,美麗不是一種罪過,是她的哥哥心理變態。”容顏又看了一眼躺在**的羅新城說,“但願他明天早上醒來以後,能夠懺悔自己的罪行。”
馬達始終有些擔心:“他真的沒事嗎?”
“放心,你看他嘴巴裏還在說著胡話呢,也許幾分鍾後就會醒過來了,我們快點走吧。”
他們把羅新城的鑰匙又放回到了他的口袋裏,然後離開了羅新城的家,在關上了房門以後,馬達卻怎麽也關不好防盜門,看來是需要按什麽鈕的。
“關不好就算了,我們快些走吧。”容顏拉著馬達的手,焦急地按下了電梯的按鈕。
很快,他們走出了這棟大樓。馬達看了一眼羅新城的本田車說:“糟糕,我沒有把它停到車庫裏。”
“別管那麽多了,我們走。”說完,容顏揚了揚說,一輛出租車停在了他們麵前。
馬達的心裏忐忑不安地跟著容顏鑽進了出租車。
一個小時以後,他們回到了半島花園。
馬達和容顏站在她那棟白色別墅前,深夜了,兩個人的影子拉的長長的,就象一對孤魂野鬼。容顏呼出了一口氣:“馬達,今天幸虧有你在,否則——”
“別說這樣的話。”
“你看起來很累,今天晚上就在這裏過夜吧。”
馬達的心裏一抖,想要拒絕卻又說不出話來。
容顏微微一笑:“你可以住在底樓的客房裏。”
馬達自己也笑了,他在笑他自己的幻想和天真,他搖了搖頭說:“我還要把車開回去呢,你自己當心點,有什麽事盡管找我好了。再見。”
他回頭找到了自己的桑塔納,在坐進車裏之前,又向容顏揮了揮手說:“謝謝你做的菜,這頓晚飯是我一生中吃的最香的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