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6
程茵說:“我一直以為你們很相愛。”
“我也這麽以為著。”
“他一向脾氣不好,你也知道。”
“為什麽要偏偏對我最壞?”
“也許因為他最愛你。”
“真的?”
程茵沒有回答,但是桑無焉心裏已經默默地跟自己說:是真的,桑無焉,你可以懷疑這地球是扁是方,也不能否認蘇念衾的感情。
桑無焉想:是不是我真的錯了。
她有些後悔。
上次吵架複合之後,好不容易挨到他們倆獨處的時間,蘇念衾便迫不及待地俯下頭狠狠地吻住她,擁緊她的手臂範圍越收越小,仿佛要讓自己成為他身體的一個部分。那是一個有一個世紀那麽長的吻,桑無焉從未見過蘇念衾那麽驚慌不安,以至於他差點讓她窒息。
許久之後,蘇念衾才不舍地放開桑無焉的唇,將臉埋進她的頸窩,深深地吸了一口她的氣息,說:“無焉,你知道我的恐懼嗎?”
桑無焉緩緩把手指插在他的發間,心疼地無比,“我不是回來了麽。”腦子裏那些原本想來揶揄他或者質問他的話在此刻卻通通說不出口。
後來餘小璐說;“桑小姐,你能回來真好。”
餘小璐一直對她禮貌而疏遠,但是那一句話,桑無焉感覺到了她的真心。
“小璐,你願意的話可以叫我無焉。”
“無焉。”餘小璐試著喊了一次,微微一笑,唇齒在揣摩這兩個字的時候突然想起什麽說:“無焉,你很喜歡吃牙簽牛肉?”
“是呀。”
“都短街的雷記牛肉?”
桑無焉笑:“我不太挑,但是那家的味道確實是世間美味讓我垂涎。”她又問:“你怎麽知道?”
餘小璐露出一副原來如此的神情,“那天,我因為路過碰巧買了些,蘇念衾剛從外麵回屋,一聞到香味就笑,‘無焉,你看你喜歡的……’話說到一半才恍然想起你根本不在。”
“他這幾天整夜整夜地坐在沙發上發愣。那副失魂落魄的表情真是讓人難受。”
桑無焉聽到餘小璐的話,背過身去,眼眶一片水霧。
她去機場的路上,覺得自己太衝動,還是應該對蘇念衾解釋一下,可是撥了號碼話到嘴邊,卻又躊躇起來,最後還是發了個短信給餘小璐,“小璐,我爸爸病危了,我回家去一趟,請你轉告他。”
到B城的航班不是很多,最近的一趟也是晚上七點半。她的銀行卡裏除了生活費沒有多少多餘的錢。家裏肯定沒有經曆和時間臨時匯過來。
桑無焉站在銀行的櫃員機前呆了:她沒有那麽多錢買機票。
得出這個結論以後,桑無焉很無奈,看了眼那邊掛的時鍾,跟魏昊打了電話。半個小時後,魏昊拿著錢趕到機場,替桑無焉買票。
離檢票還有五個小時,魏昊陪著桑無焉在咖啡廳休息。
“你別著急,桑叔叔情況已經穩定了,我剛才打了個電話跟我爸,他也正往醫院趕呢。他也是出差才回來,都沒聽人說,也就沒告訴我。”魏昊說。
桑無焉眼睛沒有焦距地點點頭。
魏昊待魏昊點了飲料以後,服務生又拿酒水單問桑無焉:“請問你要點什麽呢?”
問了兩遍,也不見桑無焉回答。
第三遍的時候,服務生的表情已經有些僵硬,便換了種方式問:“要不要來杯檸檬汁呢?”
“就來奶茶吧。你不吃酸的。”魏昊說,“無焉?”
“好。”桑無焉回過神來點頭。
“加冰不要珍珠。”魏昊替她補充,“對不對?”
“是。”桑無焉勉強笑笑,“你還記得。”
“怎麽不記得。你小時候喝奶茶,經常隻喝水,用吸管吸了以後,剩半杯幹的珍珠給我吃。”魏昊哭笑不得。
她從小不吃酸的,又老買冰糖葫蘆,啃了麵上那層糖,剩下的山楂一般都扔給魏昊吃。
回憶起這事,兩個人都笑了,笑到一半似乎都想起過去的那些不快又同時收聲,有些尷尬。
桑無焉調頭,她在沒錢買機票的情況下,第一個想到求助的人居然是魏昊。想到這裏,不自覺地感到一些淒涼。
也許連她喜歡吃辣還是吃甜,喜歡檸檬還是草莓,喜歡飯前喝湯還是飯後喝湯,蘇念衾一個也不知道。
而心裏的另一個聲音又在說;不是這樣的。你剛和他吵架,現在又舔著臉朝他要錢,肯定做不到,所以才沒想到他的。
可是,她和魏昊不也是冰凍期麽?
“我和許茜過幾天也就回去了,到時候去探望你爸。”
“我聽許茜說,你們都簽的老家的單位?”
“是啊。我倆都是獨子,不回去不合適。反正老家也有機會,就決定回去了。”
“我也是獨子,卻沒想過這些。比起來我算挺不孝的。”桑無焉自嘲。
“那不一樣,許茜爸爸都六十多了,她媽又是那麽一個情況。你爸媽多年輕,又都是退休了不愁保障的工作,老了也有國家養著。他們家的人都是幹一天才有一天吃的,什麽保障都沒有。”
桑無焉看著魏昊的臉說:“我突然明白為什麽我媽總說你是個好女婿了。”
聽到她倏地來這麽一句,魏昊頓時紅了臉。
“其實……你很喜歡許茜吧?”
魏昊說:“是的。我準備畢業一年的時候,就跟她求婚。”
“為什麽要一年?”
“那個時候,我已經有獨立的經濟能力了,要是家裏反對我也可以養她。”
“她可不需要你養。”桑無焉笑了笑,想起去年年底學校開招聘會,許茜橫衝直闖的模樣。
魏昊傻笑。
“既然還有一年才求婚,幹嘛這麽早給我講?”
“我想得到你的肯定。”魏昊突然嚴肅地說。
“昊子,我給你講個故事。”奶茶端上來,桑無焉深深地吸了一口。“一個小女孩有個洋娃娃。這個洋娃娃從小陪著她一起長大。可是,後來某一天,娃娃居然跟著別的人走了。女孩傷心的要死,她才突然發現,原來自己最心愛的東西居然就這麽被人搶走了,傷心地要死。她一個人哭了很久,不知道該怎麽辦。明明很傷心,可是要裝著什麽事也沒發生。她就這麽難過著,然後做了很多荒唐的事情。”
“我明白。”魏昊說。
“你還不明白。我沒有做好比喻,但是你和許茜同時都是我心愛的東西,她是個最好的朋友,你是我最親的哥哥。就是那麽一天,你們忽然都被挖去一半,太突然了,我很難接受。”
魏昊站起來,走到桑無焉麵前,俯下身去抱了抱她,“無焉。”他終於等到她想明白的這一天了。
“你知道我是這種心情,還陪著我胡鬧。”甚至真讓她以為自己真從許茜那裏奪回他了。
“那不是胡鬧,我當時覺得要是這樣能讓你心裏好受點,做什麽都無所謂。我確實沒有第一個告訴你關於我和許茜的事,確實是我不對。”
桑無焉破涕為笑,“你要是喜歡她,為什麽要第一個告訴我,你應該第一個告訴她。”
“你永遠都和她一樣重要。”
“別哄我了,肯定有高低的。不可能一個人心中有兩個永遠一樣的位置。”
魏昊想了想,慎重地說:“好像是她重要些。”
“得了得了,”桑無焉推開他,“真是這樣,你也別說這麽直接啊。”
過了一會兒,桑無焉看著窗外剛降落的飛機說:“其實,我也是在喜歡上另外一個人以後才想明白的。什麽是依戀,什麽是愛,兩種東西忽而很相似,忽而又完全不同。”
到晚上上飛機之前,蘇念衾一直沒有再來電話。登機的時候,桑無焉看著屏幕,靜靜地按了關機按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