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林八千

“你也坐下來說清楚吧。”我看事情不對,搬了一個馬凳,讓今天來的這個人坐了下來。

就這個動作,都讓一直疼我的奶奶瞪了我一眼。——吃醋的女人,的確可怕。

“別的我不知道,我媽告訴我,林老麽是我的父親,所以我來找他。”那個人看著我爺爺,似笑非笑的道。

“你胡說個錘子!說,是誰讓你來害老子清白的!?”聽到這句話的爺爺瞬間暴起。

卻被我奶奶拉住了耳朵,奶奶深呼吸了幾口,似乎是在壓抑憤怒,對爺爺吼道:“你給我蹲著,不準說話!”

她走了過來,圍著這個人看了一圈,問道:“你老娘叫什麽名字?!”

“宋知音。”他說道。

“雞巴的宋知音,老子哪裏認識的了她!!”爺爺馬上又站了起來,卻被奶奶一個眼神兒給瞪了下來。

“你是哪裏人?”奶奶像是一個偵探一樣的問道。

“山東聊城。”他說道。

“老子啥時候去過山東聊城?!”爺爺這一次徹底的暴起了,站起來拉著我奶奶道:“老婆子,你知道,結婚後我啥時候出門兒超過一天?怎麽可能去山東聊城做對不起你的事情?”

我奶奶此刻也是半信半疑的起來,對小夥兒道:“你可能認錯人了,雖然說你和我兒子確實長得像,可是時間對不上。”

“對的,爺爺這叫有不在場的證明,這位,您可能真的找錯人了。”我也對他道。因為看爺爺此刻的表情,實在是太可憐了,不準備繼續看笑話下去。

“您真的不記得我了?山東聊城,那晚上,您還把您從日本鬼子那裏搞來的一把手槍,送給了我母親,哦不,是落在了她那裏。”這個人盯著爺爺笑眯眯的道。

爺爺的臉色變幻的非常大,似乎是在思索。

奶奶一看到這個,就要脫另一隻鞋子。

可是就在這個時候,爺爺忽然大聲的叫了一句:“是你!!!”

爺爺的臉色在那一瞬間由黃轉紅,再由紅轉白!兩隻眼睛瞪得圓滾滾的!

奶奶在這時候,脫下了另外一隻鞋子,砸在了爺爺的腦殼上。

我都認為爺爺該砸,因為他那句是你,就表明了,他認賬了。

可是我卻沒笑出來,因為我看到爺爺翻了一個白眼兒,直挺挺的躺到了地上,口吐白沫。

爺爺死了。就這麽死了。

他什麽都沒有交代,隻是說了一句是你。可是,就這一句,證明了來的這個人的身份。

這在這個小山村兒裏,絕對是一個爆炸性的新聞,成了每家每戶都在議論的事情。

國民黨林老麽,竟然在山東聊城有一個小妾,還有個兒子,現在找上門兒了!

老太太吃醋,一鞋子把林老麽給抽死了!

棺材是父親和這個來的人一起做的,我現在應該叫他二叔。父親是一個好人,也老實,他很快就接受了這個同父異母的弟弟。

家裏夠窮了,窮到極致,就不怕有人來爭家產了。就算有,父親的性格,也不是那種人。

因為我爺爺死的,怎麽說呢,非常的不和諧,加上此時正當酷暑,遺體兩天就已經發臭。所以並沒有遵照在老家停靈三天的規矩來,在第二天早上,棺材坐好之後就出殯發喪。

送葬的途中,那個欺負了爺爺一輩子的奶奶,哭出兩行血淚,幾度昏厥,甚至拿頭去撞棺材。

同樣沒有文化的她,嘴裏就隻會說一句話:“老頭子,我對不起你。”

都哭了,或許說人群中兩個沒有哭的人,一個是我滿身縞素安靜的跟在送葬隊伍的母親,另外一個就是我這個新來的二叔。街坊鄰居有人罵他,可是我卻沒有,因為好歹我是一個大學生。

有些事兒不難明白,對於一個剛見麵就死去的老爹,能哭才不正常。

因為整個村子都是姓林,所以爺爺按照規矩,葬進了祖墳,爺爺的牌位,也放進了祠堂。

奶奶整個人,都已經虛脫掉,從爺爺去世到現在,都不吃不喝,哭的嗓子都啞掉了。鄉村小學有鄉村小學的好處,村長知道了我們家的事兒,幹脆給小學放了半個月的假,要我先處理好家事,其他的都好說。

甚至還提前支付給我一個月的工資。

我沒有拒絕他,因為我的家,的確已經亂成了一團糟。

按理來說,我奶奶那樣的脾氣,就算是我爺爺過世了,他也不可能接受我這個外來的叔叔。

可是,她這次竟然默認了。或許說,已經沒有力氣去管這些。

所以說,我家現在這樣的情況,你可以說很亂。剛去世了一個老人,找過來一個私生子。我奶奶又病倒了。

可是,一切又在混亂之中井然有序。

因為我這個叔叔基本上不說話,他穿著與這個山村兒格格不入的衣服,卻在我爺爺下葬的第二天就跟著我老爹去地裏幹農活。

說一句非常誅心的話,這個人看起來,很有錢,這是單憑氣度上來看。

如果我是他,我不會待在這個小山村。

這裏有什麽值得我待下去的?——假如我有錢的話。

我一個人留在家裏照顧奶奶,我讓她振作起來,爺爺的死,並不是他造成的。不用內疚,我在用這句話勸慰我奶奶的時候,心裏忽然咯噔了一下。

爺爺的死時個偶然,可是造成這個偶然的,是奶奶,還是二叔?很明顯是因為後者,可是我對於這個神秘的二叔,為什麽沒有一點恨意?

甚至對與這個忽然闖入我家的這個人,我滿是興趣。在城市中見慣了世態炎涼的我,想不通,穿著氣質都頗為不俗的二叔,為什麽會來我們家,並且有常駐的打算。

最後我理解為,爺爺年紀大了,老年人的過世,在農村,都可以理解為喜喪。

“小凡,你放心,奶奶沒事兒,就是跟你爺爺一輩子了,欺負了他一輩子,一猛的沒人欺負了,不太習慣而已。你爺爺老實巴交了一生,到死了不老實一次,還給奶奶來了這麽一出,我還沒打他呢,他就死了。”奶奶落淚道。

“你放心,奶奶不會有事兒,去給奶奶端飯來,還沒見著孫媳婦兒,我是不會死的。”

事情朝著它本最不應該發展的方向發展,對於一戶山裏人家來說,多一個人隻不過是做飯的時候多加一碗水,吃飯的時候多一雙筷子這麽簡單。

奶奶真的堅強振作了起來,而二叔則跟著父親去做農活,兩個正當壯年的人,家裏以前的地已經不能使他們滿足,我聽到父親說,過幾天就去山上開荒。

我家幾代單傳,到父親這裏,忽然多出一個兄弟,我看的出來,父親是高興的。而奶奶對於我這個二叔,態度非常的糾結無奈。

很討厭他,卻會每次都多做他的飯。

她隻是需要時間來適應,我這麽想道。

二叔是一個極為寡言的人,來我家之後,他看到我會微笑,而從來沒跟我說過一句話。吃飯得時候,就是安靜的吃飯,吃完飯,就回到自己的小屋。

“你說他會不會是在城裏犯事兒了,所以逃到這裏來避難的。”我問父親道。

“吃你的飯,廢話真多,他是你二叔。”父親笑罵道。

我不再多說,我家裏,真的沒有什麽值得別人去惦記的,但是我還是留意著二叔,因為我總感覺,他這個人,似乎有什麽心事。

兩個不同世界的人,忽然融入到一個世界,讓人很不習慣。

不過總歸來說,家裏安定了下來。

時間過的很快,轉眼間,到了爺爺的頭七,我跟村長打過招呼,家裏的事兒已經搞得差不多了。等忙完頭七,學生們就可以開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