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生意

商裳兒輕輕摸了摸杜阿大的頭,沒有說什麽,轉過身,又帶小稚向賀樓走去。小稚在她腋下回頭,見到杜阿大的眼晶亮晶亮地盯著商裳兒的背影,脖子上初起的喉結輕輕地一聳一聳。

小稚忽然好羨慕他。回到酒樓前,他趁空問商裳兒:“裳姐,他就是阿大?你的打扮是他出的主意?”

商裳兒笑笑:“是呀。以後,裳姐照顧不到的地方,就要靠他護著你了。你別看他凶,那是對外人,對自己兄弟,他可好著呢。這孩子,就是不太愛說話。”

說著,她轉過一雙盲眼望著小稚:“你是不是覺得裳姐穿得好亂?”

小稚不自覺地被她看得臉紅。雖然明知商裳兒的眼裏什麽也看不見,還是不由轉過臉。隻聽商裳兒輕歎道:“你別怪阿大,他這主意不錯,就是這樣,你也看到了,還有青皮來找麻煩。你還小,還不知道,在這世上,當個弱女子有多難。”

小稚怔怔地抬起眼,他看著燈火輝煌的酒樓外的天空,不知怎麽,突然想起了他的父親。

以前他老不懂父親為什麽要做那個不快樂的官,為什麽那麽忙,為什麽——在重重阻扼下依舊不改不悔地硬挺硬挨,以至身去後都惹來東密對他們母子的這麽殘酷的無休無止的追殺,但現在,他似懂了。他忽然好想長大,好想……做官,要不做一個俠士。這個世界,不公啊,真的不公。他輕輕握緊自己的小拳頭,他要改變它,他要改變它!

酒樓的掌櫃的見商裳兒帶了個孩子來,偏今晚忙,如何會不利用?因見小稚眉眼還幹淨,招招手把他招了去,叫他去幫忙侍候樓上的酒座,給小二打個下手。

商裳兒輕輕摸了下小稚的頭,就把他推上樓去了。

樓上的人果然很多,小稚也被小二們呼來喝去地送這送那。小二們怕他小,打了碗,隻讓他送開水毛巾什麽的。

忙了有一個多時辰,好容易得了閑,小稚又被叫往樓邊窗口的那張桌上去添水。

那張桌上坐的卻就是他認得的那兩個眼睛長得好生怪異的人。他們見小稚清乖,就叫他留下來,給他們添酒。

不一時,隻聽那個白哥道:“來了。”

那青弟就一回眼,果然他身後這時轉來了一個三十開外的漢子。那漢子長得好老,明明年紀看著不大,一張黃黃的麵皮卻讓人沒來由地覺得他的蒼老。其實他五官也算生得周正吧,卻有些獐頭鼠目的樣兒,加上一臉暗瘡,兩隻眼睛澀澀的,如有色意,讓小稚看了很不舒服。

他還是給那人斟了酒,隻見那白哥並不太搭理那人,反是那青弟笑著跟那人客套了幾句——原來他們也還是初會。

隻見那叫阿青的輕輕用一支牙簽剔著牙,微笑道:“我們可是有些事要求你了。”

他麵上神色對那男子頗為輕忽,輕輕啐了口:“你叫古三皮吧?”

那男子古三皮卻一臉諂媚,極巴結地賠笑道:“正是。能給兩位爺辦事兒是我古三皮的福分。”

那青弟哧聲一笑:“你認得我哥倆兒?”

那古三皮一臉尷尬,搖搖頭。

那青弟放下臉道:“那你跟我們虛客套個什麽?”

他一沉臉,神色大是陰狠,看得小稚心中都一跳。隻聽那古三皮尷尬道:“是天後街盧老大讓兄弟來的。兩位連盧老大都奉承得很,小的怎麽會不開眼?”

那青弟似很以捉弄人為樂事,半含著笑聽他誠惶誠恐地說著,似明知這小混混的馬屁拍不到點子上,但也不妨聽聽以為樂事。隻聽古三皮又道:“何況,盧老大說,兩位可是東密的人呀……”

他一語未完,隻見那白哥已變了顏色,重重一咳。

他這一咳,吐氣開聲,似有內勁。聲雖不大,樓下的商裳兒都聽到了,麵色變了一變,抬了下臉。那古三皮縮頭一笑,似生怕打似的,先拍了兩下自己的臉:“小的胡說,小的胡說。”

那青弟卻已大笑起來:“我們找你來,隻是為了一樁生意。聽說,你認識一個我們一直要找的人?”

他臉上半笑不笑,陰陰陽陽地看著那個古三皮:“而且,好像和她還很有一腿。你很能嘛!秘宗之中,多藏異能,女子多半還是絕世美女。我真想不通,她怎麽會把你看上了。”

古三皮一臉諂笑,搓手道:“這個,這個……二位爺又不是不知,小的是專吃這碗飯的。女子們最傻,一欺二哄,沒有不上套的……”

那兩位卻似沒心思聽他的花柳經,隻見那青弟臉色變得好快,輕輕一咳,已正容道:“我們不要你幹別的,你可有沒有聽她說過‘暗湍岩’與‘醉醒石’六個字?”

他們兩人似是把這句問話看得極重要,眼也不眨地盯著古三皮的嘴。古三皮搓手道:“這個,這個,倒沒聽她提起過。”

那兩人臉上就微有些失望,“那你有沒有見到她,身上無論哪處,可能是臂,可能是腿,上麵有一個在夜色下才能見到的不是刺上卻能隱隱發光的‘秘’字?”

古三皮尷尬道:“二位爺,你們也知道,那女子其實是個絕色。我勾上她,一大半靠的是裝個純情男子的功力,至今,至今……還沒碰過她的身子呢。”

他這話說來,似是心中大感慚愧一般。

那白哥與青弟對望一眼,似是無奈已極。

“你們最近什麽時候還可以見麵?”

古三皮麵上登時轉了神色,嘿嘿笑道:“不瞞兩位說,那女子已被我迷得三魂出竅了,想見她的話還不容易?隨時都可!”

那青弟就衝白哥輕輕一點頭,然後從懷裏摸出個小紙包來。

那紙是上佳的錫紙,隻聽他道:“那麽,過兩日,就是月明之夜,你與她一會,記著,一定要跟她喝酒。喝酒時,你把這一小包藥下進去,讓她喝下去,然後就沒你的事兒了,三十兩銀子少不了你的。”

小稚心中一驚:這世上真的處處都是欺詐。古三皮並不先接那紙包,涎臉笑道:“這個,這個,這麽個絕色,三十兩也太少了吧。”

那青弟一愣,然後一聲大笑:“放心,這事你隻要辦好,三千兩怕也有得你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