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
白璧是到接近天亮的時候才睡著的,接著在噩夢與驚醒之間不斷地徘徊了好幾個小時,一直睡到10點多才疲憊地起來。她不想做那種懶惰的女人,但她渾身的皮膚和骨頭都很難受,是硬撐著才到了衛生間洗漱的。她看著鏡子裏的自己,幾乎一夜的不眠使她的臉色很難看,忽然想起了那個躺在玻璃罩子裏的女人,她打了一個冷戰。她輕聲地問自己:青春就快逝去了嗎?她隻有23歲,23歲而已,還沒有結婚,沒有真正接觸過男人。於是,她這才有了些害怕,低下頭,輕輕地啜泣了起來,此刻,昨夜的膽大包天一下子都消失了,隻覺得自己又成為了一個弱女子。
隨便吃了一些東西之後,她沒有心情作畫,隻是坐在窗邊,看著遠方的城市樓群。門鈴響了,又會是誰?白璧打開了門,迎麵看到了那張她最不願意看到的那張臉——葉蕭。
“葉警官,你來幹什麽?有什麽重要的事嗎?”白璧語氣慵懶地說。
葉蕭還是一身便裝,冷冷地看著她,麵色冷峻,目光銳利得像要把她的身體刺透一樣,但卻一言不發,這讓白璧有些心虛。
過了一會兒,葉蕭才緩緩地開口:“你昨晚上沒睡好吧?”
“問這個幹嗎?”白璧忐忑不安地問。
“老實說,你是半夜幾點鍾才回到家的?”
白璧的身體軟了下來,她低下了頭,像做錯了事的小孩一樣,輕輕地說:“對不起,葉蕭,進來吧。”
葉蕭走進了屋子,坐下呼出了一口氣,說:“其實,昨晚上我也沒睡好。”
白璧這才注意到了他的眼圈微微發紅,同樣也是一臉倦容,她不知道該說什麽才好,笨拙地說了一句:“要不要喝咖啡?”
葉蕭苦笑了一聲,繼續說:“咖啡?算了吧。你呀,害得我又沒好好睡覺。”
“原來你——”
“是啊,昨晚我全看到了,我就躲在考古研究所的馬路對麵,看著你拿著鑰匙開門進去,在裏麵磨蹭了一個多小時才神情緊張地出來。要是那時候我突然衝出來拍拍你肩膀,你準得被嚇昏過去。”
白璧的臉頰有些發紅,她低下了頭來,輕輕地說:“對不起。”
“算了,我的心一向很軟,隻要你肯回答我的問題,就不會為難你。告訴我,你那把開研究所大門的鑰匙是從哪裏來的?”
“從江河的抽屜裏拿來的,我想那該算是他的遺物,我不知道我有沒有權利保留。”
“好了,關於你有沒有權利保留或者查閱江河遺物的問題,下次再討論吧。你進去以後,幹了什麽?”
“我走進了江河出事的那個房間,在裏麵打開了江河的電腦。我用那台電腦,和江河對話。”
“你說什麽?”葉蕭打斷了她的話,滿臉狐疑地看著她。
白璧不敢看他的眼睛,她有意回避著說:“我說我在江河的電腦上和他對話。”
“你是不是產生幻視和幻聽了?”
“我知道你不會相信的,其實連我自己也不敢相信,可是,這一切都是事實,我確實在電腦上和他對話。”白璧終於抬起頭看著葉蕭的眼睛,現在她已經能完全區別他與江河了,她對自己說,在她麵前的這個人,隻是一個普通的警官,並不是自己死去的未婚夫,他們是兩個完全不同的人。
“你確信和你對話的那個人就是江河嗎?”
“當然確信。”
“你不是在網上和一個叫江河的ID聊天吧?”葉蕭立刻用自己在信息中心負責調查計算機犯罪時積累的經驗問她。
“不,我沒有上線,我就是在電腦裏麵,有一個係統,叫我進去,我就進去了。他告訴我,他知道我會來的,他早就等著我了,而且說,這是一個錯誤,他不是第一個,也絕不是最後一個。”
“是用出現在電腦屏幕上的文字?”葉蕭覺得有些匪夷所思。
白璧點了點頭,然後繼續說:“還有,他提到了詛咒。”
“詛咒?”
“是的,我現在聽到這個詞心裏就不舒服。後來,他就叫我離開,我就照做了。但是,當我走過庫房門口的時候,又拿起江河的鑰匙試了試,結果真的打開了庫房的門,於是我進入了庫房。”
葉蕭搖搖頭,用不知道是佩服還是責備的語氣說:“你的膽子比我還大。文好古一再關照那扇庫房的門是不能打開的,裏麵有許多重要的文物,這些都是國家所有,任何人不能隨便進入,除非有司法機關發布的搜查證,你的行為已經犯法了。”
“你要逮捕我嗎?”
葉蕭不回答。
於是白璧繼續說:“裏麵有許多保險箱,但我並沒有打開,隻是打開了最裏麵的一扇門,我看到裏麵有一具幹屍。”
“幹屍?”葉蕭吃了一驚,職業習慣使他立刻聯想到了某些重大刑事案件。
“也就是木乃伊,放在玻璃罩子裏的,應該是考古發掘出來的古人遺體。”
葉蕭鬆了一口氣,他開始有些討厭考古研究所:“說下去。”
“然後我就走出了庫房。在走到小樓外麵的時候,忽然看到有一扇窗戶還亮著燈光,於是我小心地靠近了一看,原來是林子素在裏麵。我看到他的手裏拿著一個金色的麵具,接下來我不敢停留,害怕被他發現,就悄悄地走出了考古研究所的大門,我說完了。”講完了最後一個字,白璧忽然有種如釋重負的感覺。
“林子素是在你出來前10分鍾進入考古研究所的,當時我真的很為你擔心,差點就衝進去了,10分鍾以後你走了出來,我這才出了一口氣。”
“對不起,讓你擔心了。”
“你說林子素手裏拿著一個金色的麵具,那是什麽樣的東西?”
“不知道,看上去像是古埃及法老木乃伊上的金麵罩。當然,隻是看上去像而已,我也沒有看清楚,不知道那個麵具是不是出土文物。”
葉蕭點點頭說:“那家夥一直呆到淩晨3點鍾才走。我又不能隨便衝進去,我隻是一個警官,而不是法官,我沒有權利隨便翻牆入室。但我一直懷疑考古研究所會有問題,特別是那個林子素,我現在可以肯定他與命案有關。還有,張開這個人你認識嗎?”
“不熟,但是江河向我提起過這個名字,好像那個人的膽子很小。”
葉蕭麵色凝重地說:“告訴你,張開已經死了。就在離考古研究所不遠的馬路上,死亡時間大約是12點多。”
“第三個了。”白璧喃喃自語地說,她想起了江河在電腦裏告訴她,他不是第一個,也不是最後一個,難道還會有人出事?
“也許不止是第3個。”
“你是說,除了江河、許安多、張開,還有人已經出事了?”
葉蕭點了點頭,“這隻是我的推測。”
“那麽你覺得這會是怎麽回事呢?”
“我覺得考古研究所極不正常,很可能蘊藏著什麽很可怕的事情,包括文好古。”
“文所長也……”白璧很吃驚。
“是的,至少可以確定他和張開的死有很大關係。好了,有些話我不能多說,就此打住吧。”葉蕭的目光直視著她的眼睛,使她不得不正麵看著他,“白璧,你知道嗎?你昨晚的行為簡直就是在冒險,是在玩命,而且你的行為本身也違反了法律。我以一個警官的名義告誡你,千萬不能再做這種事了,否則後悔都來不及,明白嗎?”
白璧點了點頭,她輕輕地說:“對不起,害得你也沒有好好休息。”
“算了,誰叫我本來就是幹這行的,我一直盯到清晨6點呢。”葉蕭真想現在就打一個嗬欠,但他不想當著白璧的麵,隻能強打著精神。
葉蕭站了起來,走到了門口,白璧忽然在他身後問:“對不起,能問你一個私人問題嗎?”
“隨便問吧?”
白璧有些猶豫,但還是問了出來:“你和江河有親戚關係嗎?”
葉蕭一怔,然後立刻就明白了:“我知道你為什麽問這個問題,因為我長得和江河很像是不是?告訴你,江河的父母以及整個家族都是北方山區的農民,而我父母的祖籍都是江蘇省,我出生在新疆,從生理上來說,我和他唯一的共同點就是我們都是漢族,但也僅此而已。”
“你出生在新疆?”一聽到新疆,她就自然而然地想到了羅布泊。
“我的父母都是當年從上海支援到新疆生產建設兵團的知青,我出生在北疆的石河子,我很小的時候就回到了上海,在新疆的生活僅限於我父母所在的農業師團。”葉蕭淡淡地說。
“對不起,失禮了,我還以為你和江河有什麽家族上的血緣關係,否則為什麽長得如此相像呢?”
“你大概以為我和他是雙胞胎吧?其實,茫茫人海之中,外表相像的人實在太多太多了,難得的是這兩個或者是不止是兩個外表相像的人聚到一起的機會。而有的即便是雙胞胎,如果是異卵雙胞胎的話,外表相差很大的也是有的。所以,我和江河長得像,也沒有多少值得稀奇的。”葉蕭平靜地說,他故意忽略了當自己第一次見到江河的遺體時他的那種感受。
“對不起。”白璧再一次表示了歉意。
“再見,注意休息。”葉蕭迅速地離開了。
葉蕭離開以後,白璧的腦子又立刻出現了江河的那張臉,他的臉與葉蕭的臉漸漸地重疊在一起,再也難以分清,她有些害怕,又衝到了衛生間裏,用冷水衝洗著自己臉龐,皮膚上一陣陣冰涼。她抬起頭,濕漉漉的眼睛裏寫滿了恐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