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將計也就計
元初一愣了半晌,沒想到呂氏給沈氏出的竟是這麽個主意,再看桌上眾人,齊唰唰地望著她,元初一一時間也不知該如何應對,條件反射似地扭頭看向韓裴。
韓裴也是相當意外,此時又聽沈氏低聲道:“按理說這算是你帶來的嫁妝,應由你自己把持,可一來你是女人,不好拋頭露麵,二來麽……人人都知道裴兒娶了你,裴兒不過是一個管家,可妻子財勢過人,這讓人說起……豈不要說裴兒吃軟飯的閑話!”
元初一隻聽了個開頭就知道這番話都是呂氏教的,以沈氏的性子,她或許會擔心韓裴會讓人說成是小白臉,但她萬說不出這麽勢利現實的話。再看呂氏眼簾微垂,唇邊掛著淡淡的笑容,元初一不得不佩服她,把沈氏的性子摸得透透的,料準了沈氏不肯讓她覺得她成了外人,就在這飯桌之上,當著這麽多人的麵,把這件事提了出來,也不想想,以後就算有閑話,那也是外人說的,可現在這話,卻是實實在在地從韓裴的自家人口中說出。
除了摸不清情形的何老爺,何家人以呂氏為首,莫不是探究看戲的神情,韓裴在聽過這番話後,麵色微沉,好像有點不太高興,不過他那性子是決計不會翻臉掀桌的,他放下筷子,朝何老爺道:“老爺夫人見諒,我與我娘有些事商量,先告退了。”
說罷,他不等何老爺應允,拉著元初一站起來,又與沈氏道:“娘,跟我回去。”
沈氏錯愕之後有些無措,等回過神來,韓裴己拉著元初一走到門口了。
元初一回頭看著沈氏不知所措樣子,心中微惻,腳步不由放緩,突然手上傳來一陣疼痛,她忍不住吸了口冷氣。
看著元初一微現痛楚的神情,韓裴這才發現自己攥的是元初一燙傷的那隻手,眼中懊惱一閃而過,馬上鬆了手,低聲說了句:“抱歉。”
他這一低頭,元初一也看清了,韓裴平時裏表情很不豐富的俊臉上竟染著一層薄怒,可見是當真惱了。再仔細想想今天的事,一個隱約的主意在元初一心頭升起。
“等一下。”元初一站定身子,瞟了一眼呂氏,終於下這了主意,回過頭與韓裴淡淡地說:“你在這陪娘,我回去取契約書。”
她說完朝沈氏安撫地一笑,回身要走,手卻被韓裴緊緊抓著,看著他緊蹙的眉頭和寫滿不讚同的目光,元初一踮起腳,附到他耳邊以僅有他二人聽得到的音量說:“你聽我的,我自有打算。”
韓裴遲疑一下,手這才鬆了些,元初一抽出手來,又睨了呂氏一眼,笑道:“何夫人稍候,初一去去就來。”
呂氏心中既驚且疑,她給沈氏出這麽個主意,是料定元初一不會就範的,如此一來,元初一與沈氏間定然嫌隙更深,自己便可趁機而入,仍以聯姻的手段,將韓裴留在何家,她便不用擔心將來自己的兒子會一事無成了。
想到自己的兒子,呂氏又是頭疼,又是心疼,幸虧何家老大是個優柔寡斷老爺又看不上的性子,但凡何其昌有一處可取,老爺怕不都會將祖傳的配香秘方傳了他去。本來她已說服了老爺將配方交給老二,可這兩年自個的兒子太不爭氣,吃喝嫖賭樣樣精通不說,還搞砸了幾筆大生意,差點讓合香居毀於一旦,若非如此,合香居的資金周轉也不會如此吃緊,再加上方家撤資,簡直是雪上加霜。
幸好其間有韓裴左右周旋,找回了大筆訂單,又能找到資金注入,免了合香居的滅頂之災。她原先還真沒發現,這個習慣沉默不言不語的孩子居然有這分本事,難怪老爺事事都聽她的,唯獨在用韓裴這件事上,緊抓著死不放人。
如此一來,她便又有了主意,沈氏感念她的恩情,若提出兩家聯姻,斷沒有不允之理,隻要韓裴娶了何家的小姐,一來會對何家更為忠心耿耿;二來麽,他將是未來老二與老大爭鋒時最有利的法碼,應提前將之綁到老二的戰車之上。
整件事她想得很好,進行得也算順利,不過她萬沒想到,韓裴會突然冒出個“夫人”來,最要命的,元初一手中有著合香居的合作契約,一方麵製約著何府的資金,一方麵又有韓裴這個打理能手,若他們夫妻、婆媳同心,這份家產最後落到誰的手裏可真真難說了,所以,她馬上想出了一個計劃,不僅能分化他們,還能在沈氏受挫之時再提聯姻之事,讓韓裴成為自己的自家人。至於元初一的那份契約,她已離開葉府,隻憑她一個小小女子能有多大能力?將來的紅利給不給都還兩說,所以根本不怕她提撤資之事。
呂氏現在最擔心的就是元初一不僅收服了韓裴,還收服了沈氏,讓自己無法插手,可怕什麽偏偏就來什麽,伸手索要嫁妝這麽無理的要求,元初一竟然會答應?她痛打何紅櫻的氣勢哪去了?說到這個,也是托了元初一的福,她這麽一鬧,老爺終於把那個人見人煩的姑奶奶送回婆家去了。
還是說……其是另有隱情?呂氏不斷琢磨著元初一臨走時到底與韓裴說了什麽悄悄話,臉上卻帶著笑意,與沈氏道:“雅姐真是好福氣,有這麽通情達理的好媳婦。”
沈氏有點心不在焉,不停地瞄著韓裴的臉色,韓裴坐在那,眉目間已恢複往日的淡泊,可他的一雙眼中,卻分明是多了些什麽,這一發現讓沈氏愈加不安了,一顆心“突突”地跳個不停,一邊勸說自己為兒子著想這麽說也沒錯,一邊又想著元初一孤身一人來到這裏,椅子還沒坐熱就被拿走了嫁妝,對她又有何公平可言?想到這,多少又有些後悔,不如一早悄悄地說了這事,也好過眾人之前讓她難做。
相對於呂氏的憂慮與沈氏的後悔,韓裴顯得十分淡然,不過呂氏向他搭了兩次話他都沒什麽回應,這在以前是根本不可能的。
又過了一會,元初一回來了,手上拿著一個精致的木匣,微有些喘息地進了客廳,想是剛剛走得急了。
“何老爺,何夫人,久候了。”
元初一說著話,卻並不急著上前,在門口等了一會,便見何府的老執事帶著不少人聚了過來。
呂氏皺了皺眉,“廣叔,什麽事?”
廣叔一愣,“不是夫人叫咱們過來的麽?”
元初一笑笑,“何夫人見諒,是我叫他們過來的。”
呂氏心中翻了個個,那種不對勁的感覺更重,又見元初一揚了揚手中木匣,“這是契約書和渡讓書,我今天將它們交給我的夫君,從今天起,韓裴便是合香居的合夥人。”
呂氏聞言,還是不明白元初一為什麽要叫這麽多下人來,元初一看了看她,才轉向何老爺笑道:“何老爺,本來我就打算見了你重新簽訂一份契約,免了渡讓書的麻煩。”
何老爺點頭道:“既然葉家已將契約轉讓給你,自是該與你重新簽訂契約。”
元初一微微頷首:“不過現在我將契約再轉給我的夫君,麻煩何老爺,現在就與韓裴重新簽定契約吧。”
何老爺還是有點懵,尋思半天才招呼人去取筆墨,又派人去叫店內掌櫃,讓他帶著合香居的印信過來。
呂氏卻是越想越不對勁,她覺得元初一此舉必有後著,可會是什麽呢?她這麽爽快地將契約送給韓裴,她就那麽有信心,韓裴會對她一生忠心麽?
看了看因元初一的舉動倍受感動的沈氏,呂氏微微沉了臉色,不過思及沈氏那搖擺不定的性格,她又稍稍安心,隻要牢牢把住沈氏,還怕韓裴跑了麽?
又過一陣,合香居的掌櫃帶著印信匆匆趕來,聽說韓裴成為合香居的合夥人,既是驚詫,又是高興,照著原來的契約謄寫兩份,何老爺看過無誤,便在上麵簽名按手印,再遞給韓裴。
元初一進屋後,沒與韓裴說一句話,十分輕鬆從容,韓裴也拿不準元初一說的“自有打算”到底是什麽意思,接過契約後,他看著元初一,以目光相詢。
元初一也看著他,對著他的眼睛,毫無虛假地,麵上一片坦然信任之色。
韓裴垂眸,略略思索過後,筆起字落,他的字如他的人一樣,清雅雋秀,如風如竹。
接著韓裴在自己的名字上按了手印,契約便正式生效,何老爺擊掌大笑,攬著韓裴道:“好好,以後真是一家人了。”
說罷,何老爺拿出之前簽的契約,連著元初一那份,一起置於燭上,燒成灰燼。
整個過程中,呂氏沒說一句話,她看著那被燒成灰燼的契約,心中鬆了口氣,往後,就不用再顧及元初一了,隻抓緊沈氏與韓裴就好。
她正想著,突見元初一笑了笑,轉向廣叔和一眾下人的方向,慢聲細語地說:“今日之事諸位可做鑒證,我夫君現已是合香居的小東家,希望大家以後以東家之禮待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