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真相
風從帳篷縫隙吹過,燭光一片飄搖,明滅之間,少女清冽的笑聲,在帳中漾出奇妙的樂響。
“你笑什麽?”
元祈困惑不解。
柔華燭光之下,少女的容顏,越發剔透晶瑩,如冰雪寒玉,顧盼之間,神光流轉,元祈隻覺得一陣目眩——平日裏見慣的,又何至如此呢?
他微微自嘲,卻聽得晨露淡淡笑道:“陛下真是目光如矩,隻是有一樁,您未免有所疏漏!”
她花瓣一般的柔荑輕拂,將案間的羊皮圖卷收起:“世上有好些難題,歸根到底,仍要著落在人的身上——陛下您忘記了整個事件中,最為關鍵的一個人。”
“是誰?”
“韃靼的忽律可汗。”
少女輕輕歎息著,從唇邊劃過那個熟悉的名字。
時光荏苒,那些恍如隔世的人和事,在她的眼中染上黯然風霜,除了悵然,別無可說。
“忽律其人,的確如皇上所說,狡詐如狐,可是,他亦是草原孕育的蒼狼之子,本性中的剽悍強勇,是無法去除的——眼前這一絕好機會,他會忍住不出手?”
晨露款款說道,眼中越見深邃,方才的惆悵,如這草原的夜風一般,來去無影。
元祈悚然一驚:“他意欲何為……?”
他也是天分極高的人,電光火石的,已然想到了一項可怕的現實——
“他竟是在圖謀整個北疆!”
皇帝怒極,振衣拍案而起,有幾枝蠟燭受不得猛擊,終於熄滅,光影重重之間,帳中一片死寂。
“也不盡然,若是陛下反應及時,他便取了幾個重鎮,也就罷了——朝廷經此挫折,斷不能對他再行征伐!”
晨露仍是一片平靜,她廣袖輕舒,將頹倒的蠟燭扶起,眼中一片淡定。
“朕誓殺此獠賊——他難道真已經帶兵潛入這西北內地?!”
皇帝有些不可思議,為對手的瘋狂大膽而暗自心驚。
“忽律酷愛險中求勝,一則,他有自信不被發現,二則嘛,我們這裏少不得有他的‘友人’,有什麽事,一隻信鴿,便高枕無憂了!”
她眼中波光一閃,刹那間,凜然不可逼視:“微臣不才,願親自去一探究竟!”
“你知道忽律的人馬駐紮在哪?!”
元祈先是一驚,接著便是怒氣橫生——
“忽律那邊,正是龍潭虎穴,你如此孤身涉險,想白白丟了性命不成?!”
“忽律可汗還取不了我的性命。”
少女聲音輕微,卻帶著不可逆轉的固執。
“你把地點告訴朕,朕帳下高手如雲,用不著你!”
“……”
晨露垂目無言,元祈又急又怒,卻也拿她無法。
兩人對峙了良久,晨露襝衽一禮,竟轉身而出,元祈一楞之下,欲要伸手挽留,卻隻扯了一個空。
轉眼間,帳中又是寂靜無聲,惟有佳人的淡淡冷香,在昏暗中,若有若無的縈繞不去。
……
夜色蒼茫,草原上仍是微有涼意,天邊繁星閃爍,隻聽得四下裏,小蟲鳴叫不絕。
此時三更已過,一個不起眼的山坡之下,有一人黑衣蒙麵,正倏然飛奔。
她身法極快,持劍而去,如雲間飄搖,煞是好看。
到得山後,隻見一朵朵大小營帳,在黑暗中悄無聲息,黑黢黢一片,宛如猛獸伺伏。
營帳碎不起眼,崗哨卻暗中嚴密,這一路極是難行,到得帥帳之前,她俯身而過,身法如同鬼魅。
帳中仍是燈火通明,門口有守衛肅立,隻得繞到側麵,將帳幕劃開一條縫隙,才聽得輕輕人聲。
一道聲音,威儀天成,卻又很是熟悉:“先生,我此番,是否太過行險?”
是忽律!
晨露心中微微激動,卻聽那謀士樣的人答道:“可汗此次,也是無奈之下的妙著,隻是天朝皇帝雖是年輕,卻素有英明果敢之名,此番禦駕親征,卻是不得不防啊!”
“倒是比他父親有出息……”
忽律可汗哼了一聲,道:“穆那上次,就是被他識穿了身份——我這個兒子,勇猛有餘,在智謀方麵,卻實在不肖。”
晨露在外窺探,隻得他背立於燈下,麵目模糊,淵亭嶽峙的氣度,讓人生出莫名的壓力。
那謀士恨恨道:“天朝一向對我卑詞厚禮,這番竟敢設計奪我涼川,非讓他們吃得苦頭不可!”
忽律可汗卻無半點欣喜之意,他歎息著,意態闌珊:“有人陪我交手也好,我實在是寂寞太久了……二十六年前,我依先生之言,使那反間計,致使林宸殞命宮中,自那以後,天下之大,再無一人,可與我一較高下……”
他語意蕭索,滿是寂寞如雪的惆悵。
晨露在帳外,耳邊嗡嗡作響,四肢百骸的血液,都似乎散失開來,她雙手緊握帳幕,掐得指間發白,仍是渾然不覺。
她耳邊回響的,隻有那短短一句——
使反間計……
她勉強維持靈台一點清明,又聽忽律道:“想想真是可歎,如此驚才絕豔的佳人,竟是落得如此下場……天朝人,總是喜歡這般自毀長城!!”
那謀士也歎道:“也是這位林小姐太過孤傲偏激,中原的朝廷裏,也有人欲置她於死地,幾邊勾起手來,證據確鑿之下,也由不得天朝皇帝不信。”
“你錯了!”
忽律斷然搖頭道:“他們乃是結發夫妻,便是妻子有萬般不是,也應該召回京中,徐徐勸導,元旭迫不及待地動手,隻因為他滿心裏,都是自己的江山寶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