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京畿
此時人喊馬嘶,所有人都在忙著閃躲,隻聽得鐵製箭頭重重擊在盾上,發出陣陣清脆響聲,間或有人被射中,一聲淒厲之後,便魂歸黃泉,再不能回到中原故土。
元祈大怒,再也忍耐不住,從盾後起身,不顧身旁如飛蝗一般的箭石,揚聲喝道:“軍中將官何在,各自統領好自己的隊伍!”
他被說完,隻見當空一支巨大黑箭,帶著羽翎的颼颼聲,疾如閃電,已經到了麵門,他也不及躲閃,手中“太阿”迎上,就聽得“鐺”的一聲,那支巨箭被格擋開來,卻仍是斜斜飛開,並不落地,元祈卻覺得手臂酸麻,一時無法動彈。
一隻晶瑩潔白的柔荑,從旁伸過,看來並不甚快,卻將那支殘箭輕輕拈住,拿在手中端詳。
晨露一身便裝,不著甲胄,就這般遺世獨立,站在這混亂血腥的大道中央,仿若閑庭信步一般,細細把玩著手中的羽翎。
元祈又驚又怒,想起刀劍無眼,她武藝再是高強,也是血肉之軀,一把將她拉過,不由分說,遞給她一道大盾:“你拿著這個——朕要去前方看看!”
他縱身而起,策動韁繩,向著行伍最前方,搏殺最激烈的地方疾馳去,身旁侍衛們慌忙跟上,卻不及他坐騎神俊,一轉眼就落後了好幾丈。
晨露卻不管他,隻是站在原地,端詳著手中的黑色大箭,心中疑竇更深——
她曾在北疆多時,對韃靼十二部的徽記和兵刃很是熟悉,看這黑色大箭,卻像是出自赤勒部,而並非是王帳勇士所為。
她凝神望去,隻見前方煙塵蔽日,搏殺聲不斷,什麽也看不清楚,於是再不遲疑,也掠上馬背,朝著那邊而去。
戰鬥仍在繼續,可勝利的天平已經向著天朝這邊傾斜,三萬甲胄之士,本是兵強馬壯,兵器精良,要勝眼前這幾千韃靼大漢,也是理所應當,隻是初一開戰,都沒見到這種陣勢,所以才驚慌失措。
皇帝親自督戰,自上到下,都已忘卻了開始的畏懼,一時士氣如虹,將這些蠻族分切包圍,各個殲滅。
晨露站在前方,已經看得真切,心中一片雪亮,見元祈微有興奮,卻是閑閑潑了他一盆冷水——
“皇上,這些韃靼人不是預先埋伏好的,卻是他們為了躲避追兵,暫時藏身於山間,我們大軍路過,才驚動了他們——這不過一群殘並敗將,贏了也沒什麽希奇!”
元祈正覺振奮,聽著這話,如同雪水淋下,詫異道:“你怎會知道?”
晨露把玩著手中箭翎,將緣由說了,又道:“韃靼人最重狼旗,每戰必擎於陣前,可是您看那道旗幟,何等的千瘡百孔,這必是之前就經過激烈搏殺!”
元祈抬眼遙望,果然如她所說,再細看敵將的皮甲戰裘,也是破爛不堪,有的還掛著彩。
“是鎮北軍前番勇戰,才讓他們傷殘至此的……可惜,讓林鄺一個‘失誤’,讓這群負傷餓狼流竄進了我天朝內地!”
皇帝咬牙恨道,想起自己的舅舅,竟氣得麵色煞白。
……
遠征軍遇此驚襲,京中卻頗是安寧。
皇帝遠征之前,跟太後有一番長談,從此之後,太後居於內廷,不時將幾位閣臣喚入商議,竟是將個朝政,處理得井井有條。
皇後嘴上不說,心裏卻極是納罕——她自從那日窺見太後與靜王密晤,便知她對元祈頗有猜忌,母子之間,已如冰炭一般不同爐——這番怎麽態度全變?
她幾次旁敲側擊,才得到太後一句意味深長的話:“覆巢之下,豈有完卵——皇帝在前方與韃靼鏖戰,若有人在後方牽扯,卻是將這萬裏江山,便宜了那些蠻夷!”
皇後隱隱聽過,太後年少之時,險些被韃靼人劫持,從此便對他們有了心障,聽著這話,也覺得有理。
今日她又去慈寧宮中請安,兩人談了些家中舊事,並後宮逸事,皇後便忿忿道:“母後,我遵照您的旨意,兢兢業業地執掌後宮,那兩個女人,卻幹站河岸看笑話,一點也沒幫上我的忙——皇上不是讓她們協理六宮事務嗎?現在一個也不見人影!!”
太後微倚榻上,一身月白涼綢,鬢間隻壓一朵石榴紅珠花,顯得風韻皎美。
她聽著侄女抱怨,隻款款道:“這也難怪……周貴妃的父親剛剛打了這敗仗,她素來心高氣傲,也不願拋頭露麵——至於齊氏,她父親剛剛去雲慶宮探視過,這孩子得了喘咳,一點也起不來床呢!”
她望了望皇後尷尬的神情,緩緩道:“你身為六宮之主,不要這麽尖酸刻薄,要多照看底下的人,這樣才有好人緣,才會得人心——你別瞧這些人都口稱奴婢、臣妾,對景兒起來,就能詆毀得你聲名掃地!”
皇後唯唯稱是,心中冷笑:怪不得人家道你賢德,口蜜腹劍的一套,想必是爐火純青了!
她想起周齊二妃,這陣子必不能指手畫腳,而皇帝又不在宮中,這輝赫後宮之中,第一次可以隨心所欲,不由心頭雀躍,眉眼間也浮上幾分笑厴。
兩人正在閑談,久病初愈的何姑姑上前稟道:“幾位閣部大人到了!”
皇後察言觀色,連忙辭了出去,不多時,在宦官的唱名下,幾位閣臣魚貫而入。
太後對他們很是客氣,賜下了座位,才開始議起政事。
“皇帝目前已然到了玉門附近……”
她看著底下大臣,笑得和藹:“這一次親征,也不過是在鎮北軍與襄王間居中協調,皇帝做為天下兵馬的統帥,定能旗開得勝!”
“我一個老婆子,也不過在京中替他當幾天家,大家不必拘束!”
她很是詼諧得說笑著,卻目視齊融道:“齊卿家,京中治安如何,百姓們可有什麽議論?”
齊融正在焦心女兒的病,冷不防被點名,沉吟片刻,才道:“京中一切平靜,百姓們都在暢談聖上那日的英姿,沒有畏懼避戰的情緒……至於京城治安,本來是京兆尹和九門提督協同管理……”
他沉吟著,垂下了眼——
“萬歲怕有奸細作祟,離京前,已經下旨給新上任的京營將軍,讓他以軍製管理,一切治安大權,暫時移交於他。”
太後一聽,麵色立即陰沉下來,心中冷哼一聲,卻是再不肯說話,隻是用畫扇輕搖,仿佛要將初夏的暑氣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