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和尚

不是佟錦的錯覺,聽到佟介遠的厲喝時,她的的確確從中聞到了嫉妒的味道。

難道嫉妒她會寫對子?佟錦覺得自己很不了解男人的想法啊!

“你與玉帛,年前不準踏出家門一步!休要再出去招搖,給我丟人!”

柳氏在旁一言不發,她看得出,佟介遠這次是真怒了,便也不替佟玉帛辯白說情,隻讓佟錦在前麵頂著。

佟錦還沒解釋呢就被下了禁足令,脆弱的小心靈不由得被一百萬頭草泥馬連番踐踏啊!

禁足禁足,還能有個新招不?

不過火上不澆油的道理佟錦還是明白的,看佟介遠氣得隨時心髒病發的樣子,佟錦也沒蠢到硬杠,隻能讓滿懷期待的柳氏失望了。

鬱悶的是她這虧吃的不值啊!她都沒弄明白為什麽,難道是受了佟玉帛的連累?佟錦鬱卒不己,隻能在心裏消遣佟玉帛泄憤。

基於佟錦這段時間以來的表現,她這麽安安靜靜的聽罰沒有一句駁辯,倒顯得不正常了,佟介遠也愣了一下,他都做好佟錦反抗他再打壓的準備了,台詞都想好了啊!她突然就認罰了,這讓他還怎麽發揮?

其實佟介遠倒是明白自己冤枉了佟錦的,雖然不滿意她的對子被人當眾傳看,但今天對她的指責卻著實是更為嚴厲,可……佟錦遠也不明白自己心的鬱火從何而來,隻知道他憋的難受,很想找個人來罵!

“回去閉門思過吧!”佟介遠雖是氣鬱難平,可看著佟錦站在堂中眼巴巴地望著他,不爭不辯還一臉茫然的樣子,終是再罵不出口了。

佟錦就這麽多了個禁足的懲罰,不過她也沒太著急,出了明威堂後找到仍在觀察情況的曼音,直接回了棲霞閣。

雖還是禁足,但現在她的待遇比以前好太多了,現在外頭又冷,她吃飽了撐的才會想著天天往外跑!況且被佟介遠這麽一鬧,她也被冠上了對太子有意圖的帽子,柳氏母女指不定怎麽憋著壞水想整她呢,何必現在出去自找不自在?

所以佟錦這足禁得很安穩,每天吃得飽睡得暖,閑來就看書打發時間,有時候還能去棲霞閣外的梅林裏轉轉,反正也沒人時刻監督她,就當溜彎了。

這麽過了十來天,時間便已進了十二月,已是年底了。

這天佟錦起來就叫靜雲過來,“去告訴奶奶我約了三枷法師這幾日過來,再拿我的名帖到清源寺去,請三枷法師有空過府一敘。”

閑適的日子過了半個月,她歇夠了,得想辦法出關了。

靜雲答應了一聲,又為難地道:“三枷法師近來名動京城,想是很忙的,要是法師近來都沒空的話……”

嗯……佟錦沒怎麽細想,隨手朝自己的百寶櫃一指,“帶五百兩銀票過去,那和尚就有空了。”

上次劉長空替她典了宅子和田地剩了不少銀子,佟錦也沒什麽機會用,都存在手裏。

靜雲“哎”了一聲,從懷中翻出百寶櫃的鑰匙拿了銀票,又小心地點了點餘額,這才又把櫃子鎖好,“姑娘,銀票還剩了一千四百七十兩。”

這是靜雲近來養成的習慣,每次從佟錦的櫃子裏拿了錢,都先報餘額,她是覺得最近自家姑娘出手越來越闊綽了,上次劉婆子來不鹹不淡地聊了會老夫人的近況,姑娘就賞了二兩銀子,簡直是太敗家了!所以就常報餘額,想讓佟錦有點緊張感。

可佟錦卻是一點都沒察覺靜雲的苦心,聽完後還驚喜地笑了一下,“喲,居然還有這麽多,我還以為這段時間我胡吃海塞的,花了不少銀子呢。”

靜雲十分無語啊,佟錦近來常讓大廚房加菜,除了府裏規定的定量,另外加菜都是要花錢的,她也不心疼,隔三差五就置辦一桌,她自己吃不了,就讓丫頭一起陪著吃,丫頭也吃不了的,還要發到別的院子裏雲,所以這半個月下來整個棲霞閣的人都胖了一圈,隻有她的存款瘦了。

為此靜雲沒少嘮叨,佟錦卻都是眯眯一笑,根本不在意。

錢嘛,就是用來花的,以前沒有那沒辦法,現在有了自然得加以善用。

佟錦自己明白,想要真正的融入佟府,她現在還差得遠呢。目前的佟家表麵看起來一團和氣,但府中的下人實則分成了老夫人派和柳氏派,老夫人一派人數不多,但個個占據要位,柳氏則是大撒網,哪怕是個看門的小廝她都換上了自己人,所以縱觀府內,佟錦除了自己身邊的兩個,再找不出一個能幫忙哪怕是能跑腿的人了。

她也不能什麽事都指著靜雲和曼音啊,所以她才常常請客吃飯。她明白這樣的請客換不來誰的真心,可她也不用真心,隻須府裏的人漸漸對她改觀,提到她的時候別總是翻白眼哼鼻子這麽高難度的動作,她有事的時候能有人熱心一點給她送個信什麽的,哪怕是圖利呢,她也得讓人知道在她身上是有利可圖的啊!人傻錢多速來!

佟錦讓靜雲通報了老夫人後,下午孫姑姑就親自來接佟錦出關了,不過卻有些憂心忡忡的。

“老夫人今日的咳疾嚴重了,連換了兩個方子都不太管用。”

老夫人近來咳疾加重的事佟錦已從劉婆子的通風報信裏得知了,也知道這是老夫人近年來的老毛病了,不知是什麽原因,好大夫換了幾個,就是不見起色,一入冬肯定就犯,等到來年開春,便又漸漸好了。

所以佟錦才想讓三枷過來看看,一是為了自己出關這事,二是因為她畢竟能得到三枷的實話,知道老夫人的真實情病。

佟錦便又說了請三枷過來的事,不過沒提三枷會看病,隻說請他過來講法,給老夫人清心。

孫姑姑笑道:“姑娘是最明白老夫人的,老夫人最近也惦念著要請法師過來呢。老夫人說了,等法師來了,姑娘就與法師一同過暢鬆園去,今天就不用過去了,老夫人昨夜折騰了半宿,現在又睡下了。”

佟錦點頭答應,知道自己這禁足令算是光明正大地解了,隻是不知道佟玉帛的情況如何,前兩天劉婆子過來八卦,可是說佟玉帛至今還是閉門不出,可見佟介遠這次對佟玉帛是真惱了的。

到了傍晚時分,靜雲由外回來,帶了滿身的寒氣和雪花。

“下雪了?”佟錦在屋裏被熏得昏昏欲睡,此時到窗邊將窗子拉開一道小縫,才見到外麵鵝毛般的雪片飛揚。

“都下了一下午了。”靜雲肩上和頭上的雪花在熏籠的烘烤之下瞬間消弭,化為雪水打濕了她的衣裳,她抿了抿頭上的水漬,笑著道:“姑娘快到正廳去吧,法師已經到了。”

佟錦一愣,又看了眼外頭的大雪,錯愕不已地道:“他也夠敬業的啊。”

不過雖是這麽說,卻仍是讓新來的香茗給自己著衣。

穿戴整齊後,靜雲已叫了暖轎,送了佟錦上轎,她自己則又跟著去了正廳。

正廳內,柳氏笑意暖暖又頗為歉意地道:“這麽大的風雪還請了法師過來,錦娘當真是太莽撞了。”

客座之上,一個身著素袍,雙目半合,眉間一點血紅朱砂的年輕僧人端莊正坐,聞言答道:“佟小施主孝心可嘉,貧僧理應成全。”

他說話時語調徐徐,平靜得不帶丁點波瀾,卻奇異地讓人心鬆神安。

佟錦進來時聽到的便是他這句話,不由得在心裏咒罵一句,成全?真想成全,倒是別收她那五百兩銀子啊!好歹是熟人,居然連個折扣都不打!

見到佟錦進來,柳氏麵上的厭惡一閃,笑容連帶著減淡不少。

佟玉帛禁足一事任她怎麽說佟介遠都不鬆口,更怒斥她縱女胡鬧,憑她怎麽解釋那日佟玉帛真的不舒服才會情急離府進而衝撞太子,佟介遠就是不聽,還從老夫人身邊調了人來專門看著佟玉帛,如今卻是放了佟錦出來,這不是在打她們母女的臉麽!

“我們走吧。”柳氏淡淡地說了一句,又讓過三枷,“法師請上轎吧。”

三枷眼觀鼻、鼻觀心,由始至終沒有正視佟錦一眼,雙目始終是半垂著。他隨著柳氏出了正廳,卻不上轎,反手拎起門外倚著的一把素色竹柄油傘,“貧僧步行即可。”

柳氏為難地看了看三枷,又看了看三枷的腳下,“暢鬆園距此甚遠,法師衣著單薄,還是乘轎前往吧。”

佟錦也是借由柳氏的動作才跟著看了一眼,一看之下差點沒把眼珠子瞪出來,三枷仍穿著之前的那身行頭,純白唯美自不必說,可他的腳下,竟是穿了一雙充滿波西米亞情調的編帛草鞋,隔著鏤空的草編都能看見腳趾頭!

這是練了鐵腳功了吧?佟錦腹誹之際,聽到柳氏稍帶不耐地道:“錦娘,你怎麽也不勸勸法師?”

佟錦想了想,笑道:“請二娘先行一步吧,我與法師一同步行過去。”

柳氏姣好的麵容上現出一些不滿,看著三枷動了動嘴,但終是沒說出什麽,與三枷又客氣了兩句後,便徑自回身鑽進了暖轎。

三枷隨後步下石階,抬手撐傘遮去漫天風雪,腳下片刻不停,傘麵全部打開之時,他人已在數步之外。

此番動作順如流水,那柄傘也似乎充滿了靈性一般,輕輕斜斜地擋在他的頭上,看似馬上便要被狂風吹翻,到底卻沒讓半片雪花沾上他的肩頭。

佟錦尚在石階之上,看著已至遠處的消瘦背影,不由得有一瞬間的失神。

此時的三枷不染一絲煙火,從容地行於狂肆飛舞的雪片之中,安祥、慈悲,靜謐又寬容,好像他的真身遠在九宵之外,俗世中的存在不過是幻象的投影罷了。

簡直神了!

佟錦顧不得等去拿傘的靜雲,三步並兩步地跑下石階,追上衣擺卷著雪片翻飛不止,步伐卻堅定輕緩,不受外界絲毫影響的三枷。

“你走慢點。”佟錦明明見他走得不快,可三兩步後總又會被他落下,不由收緊了鬥篷上的帽子,競走似地跟住他,“喂,我說……”她打著寒戰麵現極度敬佩之色,“你不凍腳嗎?”

三枷腳下不停,雙唇輕啟,“我有祖傳秘製的防凍瘡藥,你買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