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往來
還好,這些不是她的親人,而是錦娘的。
佟錦回到公主府,麵對冷清的四周,隻剩這句話可以安慰自己。
曼音下了狠心跪在佟錦麵前,“我願代姑娘入趙和親,隻要到時候我們換了衣裳,蓋著紅帕沒人看得出來。”
佟錦的心裏便又回暖了一些,拉起曼音,朝她笑笑。
佟錦被限製了行動,那些禁衛就守在門前,名為保護實則監視,出入公主府的人都需經過嚴密的盤查。佟錦起先還不明白為什麽永興帝如此大張旗鼓,直到下午黃存喜帶了宮裏賞下的東西過來,佟錦才得以趁機詢問。
待黃存喜離開,佟錦心底也說不清是什麽滋味。原來裕郡王府的姑娘死得蹊蹺,皇上懷疑是他們家人暗做了手腳,報了個病死,實則是金蟬脫殼。但裕郡王畢竟是正經的皇親,皇上也不願過多追究,這次卻是特別囑咐禁衛盯好了,要是再出了差子,要連坐問責的。而這次黃存喜來也帶來兩個嬤嬤,說是隨身照料,但真實用意誰都看得明白。
多看得起她。
攬月公主還是回了公主府,回來的時候眼睛紅紅的,老遠的看見佟錦在廳裏,低頭繞著走了。
第二天一早,得了消息的孔夢雲匆匆而來,劈頭便問:“你有什麽打算?我幫你!”
佟錦想了想,本想讓她盡力保蘭青出來的,但最後還是沒說。她自己都身不由己了,如何幫得別人?
哄走了孔夢雲,佟錦又迎來了佟喜。
佟喜帶著簡單的行李,跟著她的嬤嬤不待她下令就自顧著去安頓了,絲毫不容人拒絕。
佟錦失笑,“佟介遠讓你來看著我?”
佟喜搖搖頭:“是奶奶怕你孤單。”
佟錦便不再說什麽針對的話,閑閑問道:“你的身份恢複了嗎?”
佟喜點頭,“太子府那邊……今日也下了詔令……與玉帛一樣,同為五品承徽。”
“那好啊。”佟錦眼底微黯,卻又很快掩去,“柳氏很吃驚吧?”說完又自己點頭,“一定是氣到發狂,不然奶奶也不會把你送過來,是擔心你在柳氏手裏出了意外。”
佟喜抬頭,她沒有說話,卻讓佟錦看到她頸側的劃傷。
“要是我能早些探知她和柳妃娘娘密議的內容……”
“那也沒用。”佟錦打斷她的話,給她一個無須自責的笑容,“沒有這回,還有下回,柳氏斷不會讓我安生度日的。”
佟喜摸摸頸邊的傷,“其實我們誰都沒惹。”
看她失了往日光澤的目光,佟錦脫口而出,“去找孔夢雲吧,站在她的身後,這樣無論將來出了什麽事,你都能好好的。”
佟喜不解地望過來,佟錦卻再不說什麽了,疲憊地轉過臉去。
曾經她同情佟喜,現在卻是反了過來。
宮裏派來的那兩個嬤嬤現在是數著指頭過日子,隻盼著這半個月快點過去,等佟錦出了京,她們的任務也就完成了。於是她們整日的提心吊膽,生怕出了什麽意外,可佟錦根本不做什麽出格的事,至少在她們看來,佟錦既不像一些等待和親的姑娘那樣終日哭泣,也不自憐自艾,更沒什麽其他的意圖,就是沉悶了些,這些合理,畢竟出國和親者多半沒有好的下場,心裏苦悶是應該的。
這分平靜一直持續到了第五天頭上。
這天早上,佟錦一如既往地穿戴整齊坐在前廳裏,沒人知道她在想什麽,她也不和人說話,就那麽幹坐著,有時候一坐就是一個上午。
今天卻是沒坐多久,一個帶風的人影就殺了進來。
那人身後還跟著兩個滿眼戒備的禁衛,兩個嬤嬤也有點慌,不知來者是誰。
佟錦卻揮了揮手讓他們退下,“來送我的,不用這麽緊張。”
雖是這麽說,禁衛和嬤嬤還是不敢完全放鬆,他們覺得來人身上帶著無盡的怒意,像要殺人似的。
最終佟錦大敞了廳門,讓禁衛和嬤嬤都守在外頭,她就坐在廳裏和那人說話。
“我算著你這兩天也應該來了。”她親手倒了杯茶送到那人身前。
那人“啪”地一甩手,茶杯應聲落地碎做幾片,佟錦也不看,轉身回了座位坐好。
“韓林。”她開口,“我不是不找你幫忙,而是這件事誰都無能為力。”
“你放P!”韓林英挺的俊臉上染著怒意的潮紅,“那你怎麽去找水明月去幫蘭青?在你心裏,她比我還要可靠是不是?你這把子就是這麽拜的是不是?在你心裏,我韓林就是個沒用的縮頭烏龜,是不是?”
佟錦無心和他辯駁,輕輕地靠在椅上,“我沒這麽想過。”
“你就是這麽想的!”韓林暴跳如雷,“就因為上次那事我沒有給你出頭!讓你走投無路自絕於壽康宮,你心裏怨我,是不是?”
佟錦沒有回答,她是真沒這麽想過,再說上次那事與韓林何幹?倒是他受了她的牽連,被定北侯拘了數月沒讓出府。但韓林不信,最後頹了一張俊臉,“你出了事後……我真和我爹說過要娶你的,但是除了奶奶沒人支持我,我那時才知道自己多麽沒用。”
佟錦聽得雙眼發熱,她兩眼直直地盯著牆上的一幅字畫,卻根本沒看清它上麵寫了什麽,她隻聽到自己說:“那不怪你,再說,你要娶我,我也不會嫁你。”
韓林又激動起來,“我知道!你心裏隻有蘭青!但他心裏沒有你!”
佟錦聞言雙眼一亮,驟然而起,幾步上前抓住他,“蘭青——他出來了,是不是?”
韓林憤然甩開她的手,“對!他不僅出來了,還向太後和皇上大表忠心,說一切都是被你所惑,願將功補過,親自送你入趙!你看看!你喜歡的就是這麽個男人!”
佟錦卻緩緩地舒了口氣,“太好了……”
韓林大怒,“你以為是這是權宜之計?你沒看到他與水明月一搭一和的樣子,這個男人……”
“不管是不是權宜之計……”佟錦拍了拍他的肩,安撫一下他激動的情緒,“他能出來就好。”
韓林當即又氣又怒,一副如噎在喉的樣子,佟錦看看他,“你到底是在為我不平,還是在為水明月一心幫他生氣?”
韓林猛一愣,回過神來眼底泛紅,抖著手指直指佟錦的鼻尖,“佟錦,你好樣的!”聲音咬得極碎,回身便走。
目送他的背影一路出了公主府,佟錦還是站在廳前,不願回去。
“姑娘……”曼音極為擔心地出聲。
佟錦慘慘一笑,神情中卻並無後悔之意,她心中之計已定,如今,隻能少累一個是一個。
次日清晨,佟錦叫上那兩個嬤嬤,“去通知外麵的禁衛,我要去清源寺聽禪。”
兩個嬤嬤麵麵相窺,“不如請三枷法師入府講經。”
佟錦搖頭,“我曾在佛前發願,出嫁前是一定要去的,今天不去過幾日也得去。”
兩位嬤嬤正在為難的時候,外頭突然人有來傳,佟老夫人已入了府中。
佟錦倍感意外,出門相迎,便見晨光之下,老夫人原本花白的發絲盡數全白,神情雖然穩定,但不掩眼中愁苦。
“奶奶……”那滿頭的白發晃得佟錦眼疼。
老夫人握上她的手,手勁極大,語氣卻是淡淡,“我與你二娘要去清源寺還神,想起你以前說過要去還願,與我們一同去吧。”
佟錦一怔。
那兩位嬤嬤卻是鬆了口氣。他們都知道佟家對這婚事的態度,是斷不會讓佟錦出半點差錯的,當即便道:“老夫人來得巧,公主正準備往清源寺去呢。”
老夫人也是愣了愣,而後點點頭,“那我們……早去早回。”
話雖如此,但佟錦如今身份不同,出行之時儀仗繁複,折騰了半天這才成行。
佟錦獨乘一車,出京之時,探出頭去回望京城,眼中布了些說不清的感概。
車隊行至半途,天上突然下了小雨,淅淅瀝瀝的打在車蓋之上,聽得人有些心煩。
身邊的嬤嬤試探說道:“今日天氣不好,不如改日再去吧。”
佟錦懶懶地靠在軟椅中,“出都出來了,左右也是麻煩一次。”
那嬤嬤便不再說話了,突然覺得身邊少了些什麽,想了半天,“怎麽不見曼音姑娘?”
佟錦打了個哈欠,“上車的時候她肚子疼,便沒讓她跟。”
嬤嬤點了點頭,心裏突然起了一種異樣的預感,恍恍惚惚地摸不清楚。
馬車停在的清源寺前時候,雨勢稍大,從車內望出,雨滴連成無數條銀錢,鋪天漫地,讓所有的景致都變得模糊起來。雨簾之中,一柄微黃油傘自寺門處隱隱而現,斜斜地撐著,移下石階,直朝車隊而來。
“這和尚……好俊俏……”一個嬤嬤模糊地嘀咕一句。
油傘下,一個素衣僧人眼簾微垂,眉目間寬仁慈悲,一點紅痣格外鮮豔。他一手撐傘,寬大的素白袍袖自上揚的小臂上滑下一些,挺括又自然地堆在肘間,露出腕上一串瑩白佛珠,隱隱生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