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你的憂傷，你的快樂
林南的指尖輕輕觸碰黑白琴的琴鍵。
確認過鋼琴的溫度，一如那逐漸安靜下來的心。
可人生啊。
總有那麽點事情。
隻要你想起。
還是會滿心歡喜。
還是會心如刀絞。
林南的眼神充滿了虔誠的味道。
少年的影子，在柔和的燈光下被拉的老長。
林南緩緩閉上了眼睛。
腦海中回味起《憂傷還是快樂》的曲調的同時。
往事一幕接著一幕，浮現於林南的腦海中。
高一那年，全城暴雨，積水過膝。
夜裏，晚自習後，林南站在教學樓外，看著被灌滿了的水的世界，不知道怎麽離開。
家裏有車的同學，全都被父母開車接走。
林南想著，等雨小一點，再小一點。
但是卻看到呂丹從學校外冒雨趕來。
她興衝衝的說，看到今天下大雨，擔心林南回不去家，所以拜托同事施晴開車幫忙過來接一下。
隨後。
呂丹拉著林南冒雨出了校園的門，來到施晴那輛大眾旁的時候，忽然就發現，本應該預留的兩個座位，隻剩下一個。
“丹丹啊，不好意思，我剛剛突然想到，還有一個人要接的，你看看你和你們家林南，哪個上來啊。”
“還有一個就可能帶不了了。”
那個夜晚，施晴的聲音在暴雨中，於林南的耳畔，始終縈繞不去。
他感動於媽媽冒雨而來，又難過於，原來貧窮有的時候，真的會那麽的苦。
記憶裏。
是呂丹那張很是複雜的臉。
她拉著林南的手，緊了又緊，最後想讓施晴帶林南先走一步，而她打算冒著暴雨獨行回家。
林南也是第一次發現，也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媽媽的眼角有了淡淡的魚尾紋。
那是……
歲月留下來的痕跡嗎？
林南也不會忘記坐在後排，始終低頭，不曾言語一句的淩雨晗。
最後，終歸還是沒有上車。
林南挽著呂丹的手，踩在深一腳淺一腳的積水中，目送著大眾車離開，又引得一身汙水。
那一晚，是林南心底的傷。
林南睜開眼睛，眼神複雜，帶著稍許的歎息。
情緒終於醞釀到了極限。
下方的沈初夏一臉不解的看著坐上去完全沒有立刻彈奏意思的少年，還以為他是徹底裝不下去。
蘇幼寒心底擔心越來越重，她已經頗多的後悔。
孫雯微微搖頭，中年男人不屑一顧，廖曉東似乎已經看到了勝利的曙光。
下方的食客早已安靜。
唯有那一直閉目養神的莫克德，忽然間像是感覺到了什麽一樣。
他睜開眼，抬起頭，看向舞台上的少年。
隨後。
他便就是看到沉默了許久的少年，終於開始動了。
他的指尖緩緩流傳。
十指輕柔，擊打在黑白鍵上。
噔噔……噔噔……噔噔噔噔噔
下一秒。
音樂漸起。
清脆的鋼琴聲落入人耳，帶著幾分醉人的味道。
前奏響起的一刻。
沈初夏愣了。
蘇幼寒呆了。
孫雯忍不住認真的打量起坐在那邊的林南。
中年男人不屑一顧的笑容瞬間收斂，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懷疑。
廖曉東笑容僵硬，感覺聽到了什麽不可思議的東西。
莫克德眉頭一皺，忽而眼神之中，泛起了光。
所有人都沉浸在了音樂中。
悠揚歡快卻又不失稍許哀傷的曲調，輕輕敲打在所有人的心房之上。
這種感覺。
就像喂你吃藥的醫生，還不忘給你一顆糖。
可明明……
明明心底充滿了哀傷，卻又能從哀傷中，發現哪怕那麽一丁點的快樂。
這種層次不明的情緒，一下子擊中了所有人內心深處最為柔軟的部分。
“那天我急匆匆的跑進臥室，然後把煙藏在房間的角落，正準備衝出去把口裏的煙味洗掉，突然，我愣住了，然後掉下了眼淚，原來……她半個月之前就去世了，再也沒有人管我是否會抽煙。”一個坐在角落中，年紀六十多的老人，呢喃自語。
他望著舞台上的林南，聽著那首曲子，忽而眼眶就莫名其妙的紅了起來。
“上一次打電話，奶奶告訴我她裝了WiFi，問我暑假回去，是不是可以多待兩天，可還沒等到暑假，我還沒來得及回去，她就去世了。”一個年輕的女的人淚流滿麵。
“一聽到第一個音符，心裏的那塊憂傷就慕名而來，在這個20歲的年紀，剛剛經曆第一份愛情的結束，眼睜睜看著他的離去，竟無能為力，給自己一個肩膀，以後的路途還很長，我要快樂的走下去。”20歲的姑娘喝了一口紅酒，望向林南，怔怔出神。
“多希望有一天突然驚醒，發現自己在高三的一節課上睡著了，現在經曆的一切都是一場夢，桌上滿是你的口水。你告訴同桌，說做了個好長的夢。同桌罵你白癡，叫你好好聽課。你看著窗外的球場，一切都那麽熟悉，一切還充滿希望…”三十歲西裝革履的男人，苦澀一笑，眼中盡是在尋找著當年的光。
可時間如流水，過去就不再回來。
生命中經曆的美好與憂傷，總是那麽不經意的往前，再往前。
“小時候每當我生病，母親都會為我衝一杯咖啡，她溫柔地說：‘外國人都喝這個的。’幼小的我總害怕咖啡，酸甜苦澀交錯。如今我走遍米蘿、上島、星巴克都找不到小時候喝的那個味道，直到那天我喝了一杯板藍根…可母親再也不會為我衝泡那樣的咖啡。”
………………
虔誠。
真摯。
黑白鍵的節奏不曾停下。
林南虔誠而認真的神情不曾變化。
蘇幼寒望著那於柔和的聚光燈下，鋼琴前的少年側影，內心深處，不知名的地方，像是有根弦，被人輕輕撥動。
如流水劃過心間。
如流星墜入大地。
沈初夏愣愣呆呆的看著那邊，目光不曾移轉。
這就是他所說，他的鋼琴，是世界一流水平？
可是……
他明明家裏沒有鋼琴啊。
沒有鋼琴的少年，卻以世界一流的鋼琴水平，演奏出了一流的足以打動人心的曲目？
這……
沈初夏一下子竟是不知道如何言語。
可那首音樂實在太撩動人心。
等她紅了眼眶，神情怔怔的時候。
鋼琴前的少年，指尖緩緩停下，音樂收起，如他沉默坐在鋼琴前的身影一樣。
從他開始彈奏鋼琴，為世界拉開帷幕。
又從他停下手中的琴鍵，再次為世界，將帷幕拉上。
安靜的謝幕。
完美的演奏。
餐廳。
全場寂靜。
落針可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