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雨落狂流之暗(十二)

路明菲把手提箱交給男人,男人掂了掂,交楚子航。

“以前你很多次都不聽我的話。”男人在楚子航的耳邊低聲說,“但這次一定要聽,記得不要離開我,也不要靠的太近,我說跑的時候,你就往車邊跑,帶上你的女朋友,絕對不要回頭!”

“她真不是我女朋友。”楚子航顫抖著抱緊手提箱,以他的個性當然不會做出跑路還把身邊的姑娘拋下這種事,隻是覺得該把這男人一廂情願的想法糾正過來。

“現在不是,但將來沒準會是。”男人笑著摸摸他的頭,看向奧丁的刹那,臉色再度恢複成堅硬的鋼鐵,“我準備好了!”

“那麽,覲見吧,人類!”奧丁的聲音宛如雷鳴,斯萊普尼爾不甘寂寞地用蹄子刨地,鼻孔裏呼出紛飛的電光。

黑影們圍了上來,裹著三個人前進,路明菲和楚子航一左一右死死拽著男人的衣角。黑影們交頭接耳竊竊私語,並非毫無章法,而是某種古怪的語音,一時如同遠古的祭司們吟唱高歌,一時又像待發的毒蛇悉悉索索。

“又見到人類了……”

“真是高貴無比的血統……”

“令人垂涎的鮮肉啊……”

楚子航聽起來隻是斷斷續續的亡者之音,路明菲卻聽的遠比他要清晰,每一個音節,每一個咬字,她甚至覺得如果自己想的話,也可以用這種古怪的發音去說話。

他們在距離奧丁大概一百米的位置停下,距離背後的邁巴赫也是一百米,恰好在中間的位置,雨水不停地衝刷著男人手中的村雨,涓涓細流沿著刀身墜落。路明菲渾身都濕透了,有著防水內襯的校服裙也被衝的牢牢貼在大腿上,鏡片上全是水痕,她把眼鏡摘了裝在裙子口袋裏,那雙仿佛藏著清泉般明亮的眼睛第一次毫無遮攔的暴露在同學麵前,楚子航第一次發現原來她不戴眼睛的時候並不是那麽老土。

盡管十分熱衷於打遊戲,但她其實並不近視,宣稱說自己視力下降隻是為了從嬸嬸那裏敲詐到一筆錢,好存起來買些自己想要的東西。而且帶上眼鏡的話就可以隔著鏡片去看別人了,這樣偶爾和某人對視到的時候,就不用擔心誰發現這個女孩子有一雙令人驚豔的眼睛。

“我覺得即便把東西交給你,你也不會放我們走。”男人劈開雙腿,濕透的長褲被冷風吹的颯颯飄動,如龍裏麵的大哥都沒他那麽拉風。

可是在神一樣的東西麵前假裝自己是個黑道會有用麽?

“我將允諾與你們生命。”奧丁提起岡格尼爾,那把巨大的長槍瑤瑤指向男人,就像用一支火箭對準了地上的螞蟻,“神從不對凡人撒謊。”

“變得像這些死侍一樣?”男人偏偏頭,看向周圍的黑影。

“你們的血統遠比他們優秀,你們會更加強大。”

“沒得商量麽?有時候把條件開的好一些別人會比較樂意接受。”

“但凡到過這死人之國的人,就能再次回到這國,因此來到這裏的人必須每個人都是神的仆人。”

“兒子,他們說你在學校籃球隊裏是中鋒,很擅長破防?”男人湊近楚子航耳邊。

楚子航緊張地點頭。

“我兒子就拜托你了,路明菲!”

路明菲心裏一驚,叔叔你是不是傻掉了?我和你兒子比起來到底哪個看起來才像生龍活虎的猛漢啊?我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難道你要我把師兄抗在肩膀上跑?腳尖下意識地往後退了一步,她做好了腳底抹油的打算,男人的話意圖再明顯不過。

“談判破裂了。”男人伸手,“把箱子給我。”

他接過箱子,微微彎著膝蓋,好讓自己的視線與楚子航齊平。楚子航長的很快,再有那麽一兩年恐怕就要比他的生父還高,可那隻是未來,如今的他仍舊是個懵懂的,會在危險降臨時依靠父親的普通男孩。縱使過去有那麽多的不信任,在這個雨夜他握著男人的手,仿佛回到了年幼時坐在父親背上和他玩遊戲的時光。

“要記得我跟你說過的話,每一句。”男人猛地一巴掌拍在楚子航的屁股上,大吼,“跑!”

楚子航想都沒想,吊頭發了瘋一樣往車的方向跑,路明菲還沒來得及鬆開拽著的衣角,楚子航已經大力地拽開她的手腕,拉著她一起狂奔。他確實跑的很快,路明菲根本跟不上,楚子航完全沒有停息片刻要等待一下小師妹的意思,路明菲隻要稍微跑的慢一點他就會發力把路明菲往自己身邊拉,絕對不允許她掉隊。

男人奮力把手提箱扔向奧丁,死侍們仿佛饑渴已久的餓狼,紛紛伸出手仰頭湧向手提箱。還有一些死侍則分流出去堵截男人和逃跑的孩子們,這些家夥的速度快到了極致,纖長的身體仿佛拉成一道路燈下的蛇影。

男人轉身跟著楚子航一起往回跑,以他的爆發力,超越十五歲的少年少女不過輕而易舉。起初他那雙大長腿隻是幾下就快趕上他們了,可他又忽然放慢速度,看著兩人一點點和自己拉開距離,嘴角忽然露出一絲微笑:“小兔崽子,跑的可真快。”

他猛然回首,村雨旋轉著切割雨幕,帶起耀眼的弧光,雨水居然被他一分為二,水花四濺,他的眼神在這一瞬間璀璨如黃金那樣閃耀。

透明的領域在雨幕中張開,男人喉嚨伸出爆發出低沉的吼叫,路明菲沒有回頭,但她心裏的震驚不亞於第一眼看到奧丁。男人在吟唱某種語言,一種和那些鬼影們完全相同的語言!難怪他看起來對一切都一清二楚,因為本質上他和鬼影們之間有著千絲萬縷的牽連,鬼影本就是衝著他來的!

領域籠罩到的地方,時間的流動慢了下來,無數水滴懸停在空氣裏,任憑村雨將它們斬切,一切都像一部慢放的電影。唯獨那個男人還是那麽低快,他翻身揮刀,踏步,旋轉,進退自如縱橫斬切,黑血伴隨著水幕在他腳下濺起,暗紅色的傷痕猶如一條條漫長的飄帶,快到了極致的刀光宛如銀色的飛燕。